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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过了半月,天气开始转凉,一出屋门,清风吹扫着地上的落叶,在地上打旋,我忽然念起宗庙祭殿里的那棵黄花树,不知道它如今是花开灼灼,还是已经被越发寒凉的西北风吹秃了顶。

      这半月间最大的事应该就是子音出嫁了,她出嫁之日算是轰动郢都,楚王给她备了许多嫁妆和奴仆,她出嫁那天所乘坐的辇车被各种花草装饰的鲜妍夺目,几大氏族首领随同楚王一路送亲至郢都郊外,秋荑和他那帮小巫者也在城门外跳了半天祈福舞,乐师咿唔呀唔唱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唱的调子越欢快,现场的气氛就越悲凉。

      因为子音那双含着秋水的眼睛,一会儿落在我身上,一会儿落在楚王身上,但更多时候,是落在背后的郢都城墙上。

      远嫁本来就是一桩苦事,更何况在交通不便的古代,要嫁到一个渺远的敌国,嫁给一个从没见过的男人,这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故土看一眼。我终于有些明白,子音的母亲对她说的那句话——女人的一生也是一场战争。

      我把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小暖炉送给子音,我终于打着要送礼物的旗号找到了屈家的藏宝室,那里面的场景险些让我的下巴砸到脚背上,各种奇珍异宝,宝剑配饰,我在里面足足待了一整天,才把各种宝贝看了个大概,又从里面挑了个我觉得最能体现心意的。

      重庆那个地方我去过,冬天阴冷到骨子里,当下这个时代还没有全球变暖温室效应,应该更冷,巴国所在的地方虽然和重庆并不完全重合,但气候也相差不多。

      子音笑得暖暖的,便随着巴国的迎亲队伍走了,她一直转过身望着郢都城墙,直到身影消失在苍茫天地间。

      我回来之后,狠狠泡了回热水澡,又吃了一大盘烤牛肉,还拉着薳东杨去乐馆听了一会儿小曲,心里才好受一些。

      薳东杨就跟刚被暴晒过的水仙花,蔫到双目失神,宛如行尸走肉。心理学上有说过,女人失恋时一般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同时会启动自我治愈功能,企图变得更好来让抛弃她的男人后悔到想撞墙;而男人失恋时,表面看上去无所谓,却会启动自我毁灭功能,落入自我放弃的深渊。

      我生怕薳东杨想不开,所以一直留个眼神瞧他。

      还好他只是双目失神,没有吃不下去饭,喝不下去酒,心里还惦记着即将出使齐国的事,事业果然才是男人最好的伴侣,治愈情伤最好的那颗解药。

      我夜里回府,屁/股刚沾到凳子,就被我爹屈云池叫去了他的书房。

      他关上门,神神秘秘的推开一条小缝往外看,确定四周无人了,才招呼我去书架前的坐席上坐下,跟我唠嗑谈心。

      “云笙,再过两天大王宣你入宫觐见,必然会提起给你分封一事,你是如何打算的,是打算从军,还是打算从政?”

      “这……”我摇头说道,“还未来得及仔细考虑,不知道爹的意见如何?”

      屈云池眼眸中透着锋利的光,低下声道:“你可知道为父为何要给你娶申家的女儿?虽然你此前名声不佳,但我屈氏是楚国最尊贵的几大氏族之一,要从这些氏族里面挑个姑娘联姻,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为父却给你选了一个普通武将的女儿,你可知道为父的良苦用心?”

      我抿着嘴,十分严肃地道:“父亲深意,还望赐教。”

      屈云池掂掂胡须,点点头:“你既然猜不到,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若是以前,几大氏族联姻本属好事,但最近这段日子,天上的风云变幻不定,看不出是晴是雨,还是暂时缩在屋檐下,远远观望的好,不要和任何一个氏族走的太近。”

      我依稀仿佛明白了一点:“父亲的意思是,大王那里……”

      中国式的语言智慧,话得说到一半,让对方接下去,尤其对方是你的上级领导的时候,这是他展示权威智慧的好时机。

      屈云池半虚着眼点了点头:“不错,我笙儿果然聪明过人,比你那几个傻大哥强多了。”

      说完,他继续道:“若敖氏这几年强的有些太过了,但若敖氏有个致命的问题,就是后继无人,子湘大夫活着还能控住那帮恶狼,但他到了那把年龄,估计再过几年就会蹬腿翘脚了,到那个时候,若敖氏无人管束,怕会出乱子。”

      我瞪大眼看着屈云池,若敖氏青黄不接这个问题,我从斗渤身上就看出了端倪,虽然悍勇过人,但总觉得差点脑子,能管中窥豹,却没办法高屋建瓴俯瞰全局。

      俯瞰全局,这本身就是一种天生的直觉,可遇而不可求。

      屈云池:“这一点,不光我看明白了,大王也看的清清楚楚,若敖氏是楚国最锋利的宝剑,但这把剑一旦掉转方向对准楚国,就会是最大的灾祸,甚至比当年中原联军联合攻楚还要严重的多,会是灭顶之灾。”

      我道:“那大王有什么打算?”

      屈云池眯了眯眼:“我之前也在观望,但我最近看明白了一些,大王的意思,恐怕是要扶持薳氏来抗衡若敖氏,薳氏主外交多年,间谍从北到南遍布中原诸国,支系庞大,虽然兵力方面不及若敖氏,但如今各国之间纷争加剧,这些间谍的作用有时候大过一整支军队。而且薳氏这几年频频出现一些能堪大任的新秀,这可比若敖氏那帮莽夫强多了。”

      我想起薳东杨吹嘘自己一张嘴就能抵挡三军的得瑟样,如今看起来,他倒不是吹嘘了,家族势力足够厚,所以话才能说得那么响亮。

      我附和道:“所以我们屈氏最好明哲保身,不跟任何一个氏族掺和,向大王表示我们的不二忠心即可。”

      屈云池猛拍大腿:“就是如此,前些日子,那子湘还跟我提起过他的一个侄女,说和你同岁,长得温婉可人,贤良淑德,我当即就明白他的意思,立马推拒。他这是眼看着快溺水,急忙抓个救命稻草,我如何能上他的当,同朝共仕这么多年,他那点心思我还能不明白。”

      我看屈云池满脸讥诮不屑,又觉得子湘大夫也挺苦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担着一个随时会发疯的氏族,还被同僚划清楚河汉界,我都能想象出他在风雨飘摇中佝偻的身姿,想伸手让人搀扶一把,都被人一把打开手。

      我问道:“那这和我从军还是从政有何关系?”

      屈云池意味深长的说道:“你那三个哥哥虽不是什么大材,但统领屈氏兵马还堪一用,你是幼子,我楚国向来立幼不立长,屈氏早晚会交到你手里,所以你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决定都要为整个氏族考虑,而不只是为你一人考虑。”

      我蓦地感到一阵心累。

      “所以,我应该选择从政,在朝政上巩固我们屈氏的一方领地,兵家之争就让若敖氏和薳氏去对抗,我们屈氏暂且避让。”

      屈云池满面红光:“不错,一点就透,和你说话真比你那三位兄长轻松多了,哈哈。”

      我苦笑一声:“虎父无犬子,和爹比,还差太远了。”

      出了书房,抬头望见繁星万点,它们在安静的苍穹顶上挂着,默默俯瞰大地。

      我仔细找了许久,也没看见北方五星连成一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原本过来是想享福的,结果刚打完仗,又要踏入朝中做官了,做官自然威风,但做官也真的心累,尤其是这种背后还担着一整个氏族的官,我怕我会过劳死。

      方才还同情子湘老贼,现在我只同情我自己,贵族公子真不是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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