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断裂的光年》柒和

9、Act.08 雨迹

　　没有人知道都所带领的侦察小队究竟在现世遭遇了怎样的敌人。除了昏迷后被发现的志波都，其他人全部不知所踪，就连秋山葵也是同样的……生死未卜。

　　“可恶！还没有找到吗！”

　　海燕重重一拳敲在桌面上，眉目间尽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慌乱。浮竹轻叹口气，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神色中的担忧又不自觉加深了一分。乱菊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冲着紧闭的纸门张望几眼，脸色并不见得比另外两人轻松多少。

　　此时的瀞灵廷已经完全被夜色吞噬，失踪队员们的灵压几乎都被确认消失，而葵却是无论如何都搜索不到，就像是刻意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一般。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浮竹深深皱了皱眉，视线再一次移回到面前坐立不安的海燕身上，犹豫了一番正打算开口劝慰，却猛然听见外面的中庭一下子吵闹起来。

　　“出什么事了？”

　　办公室内的三人一愣，随即便二话不说向外冲去，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令他们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本该重伤昏迷躺在房内的黑发女子此时正手持长刀立在树木浓重的阴影间，身边是受伤倒下的队员们。听到身后的动静，她缓缓转过身来，轮廓优美的脸颊隐藏在黑暗中模糊难辨，只露出其上艳丽到妖冶的鲜红。

　　海燕震惊得睁大了双眼，盯着眼前的身影许久，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都……你……”

　　“队长！海燕大人！出什么事了？”

　　露琪亚的声音远远传来，女子闻声向那边看了看，嘴角随即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她紧了紧手中的斩魄刀，不声不响地向前迈了一步，身影突然消失。

　　瞳孔猛地一阵收缩，浮竹心中一紧，不觉高声向后喊道：“朽木，小心——”

　　“诶？”露琪亚脚步一顿，尚来不及有所反应，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阴影顿时迎面笼罩下来。

　　少女的瞳孔蓦然扩大，紫色的眸中清晰倒映出女子狰狞的面孔。昔日温婉柔和的上司、一直以来憧憬崇拜的对象，此时却举起了手中的利刃，对着她毫不犹豫地挥刀斩下。

　　露琪亚惊恐得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不远处传来浮竹和海燕的呼喊，响亮得似乎能够冲破黑暗，却在她空白的意识中沉沉浮浮恍若梦境。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当机立断地拔刀防御，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脑海中的命令传达到身体上。

　　她机械地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冰冷的刀光在月色中刺得双目生疼。

　　“铛——”

　　千钧一发之际，又一道刀光凭空划过。与此同时，露琪亚只觉身体被人向后一带，下一秒已出现在了远离刚才所站之处的地方。

　　指尖依旧不住颤抖着，冷汗涔涔从背后渗出，不知不觉浸湿了衣料。露琪亚大口大口呼吸着，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却在同一时间猛然怔住——

　　明亮的暖阳色长发迎风荡起，晕染着月光灯火，仿佛正在夜色中灼灼燃烧。女子背对着她持刀而立，略显瘦弱的身影在逆光中几乎盈盈发光。

　　“小……小葵前辈？！”

　　“小葵！”

　　三四道声音一同响起。

　　海燕向前迈了两步，但考虑到目前的形势终于还是没有冲上去：“小葵！你没事吧？”

　　乱菊一扫刚才沉重的脸色，惊喜地睁大了眼，故作嗔怪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小葵真是的~”

　　“抱歉，我也是刚刚赶到。”葵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怎么也掩不去浑身上下浓重的疲惫。墨色的死霸装上满是暗结的血污与纵横的伤口，她抬了抬手，袖口顺着手臂滑落，顿时露出里面布满了血痕的肌肤！

　　众人俱是一惊。然而还未等他们有所反应，便听女子清新灵巧的声音低低响起，“终于被我找到了……”她垂了垂眼，抬眸的那一瞬间，瞳中骇然爆发出慑人的杀意，一时间，灵压暴涨，发丝纷飞，“梅塔史塔西亚！”

　　“是你！？可恶！”“都”猛然向后跃开几步，低沉暗哑的嗓音从那具身体里面传来，带着浓浓的恨意，“可恨刚才竟然没能杀掉你！”

　　闻言，葵突然笑起来，脸上的容色灿烂恍若葵花：“真是可惜。在杀掉你之前，我是不会让自己死去的。”

　　这一瞬间的秋山葵，是任何人都从未见过的模样。但又带着某种程度上的似曾相识。
　　决绝、坚韧，笑谈生死。
　　她许是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海燕突然觉得没来由的心慌。无法用言语表达，只是一阵一阵的心悸。空洞洞的，像是有什么不断从胸臆之中涌出，然而蜂拥着灌入的却是虚无一物的空白。

　　“可恨！可恨！” 梅塔史塔西亚大吼一声，纵身跃入一旁的树林中，顿时消失了踪影。

　　葵像是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况，脚尖微一用力，即刻起身追上，动作不见一丝停顿。然而就在即将没入夜色中的那一刻，她缓缓转过头来，垂眸看了眼呆立在庭院中的众人，嘴角溢出一丝恍惚的笑容。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投入了黑暗的怀抱。

　　海燕一怔，随即马上反应过来，于第一时间追了上去。

　　“小葵！海燕！”话音还未落下，前方的人影就已消失不见。乱菊紧皱起眉，二话不说冲入林中。

　　浮竹看了看前面的树林，又扭头看了看正冲过来的露琪亚和清音、仙太郎，只好郑重吩咐道：“朽木，你跟我一起过去。清音，仙太郎，队里就先麻烦你们了！”

　　“是！”

　　＃＃＃

　　夜色浓重，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缝消散在半空中。黑暗里仿佛蛰伏着嗜血的野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压抑。

　　海燕气喘吁吁地落在地面上，正巧看到前方两道人影在月色中相交又错开。背对着他的人被葵叫做“梅塔史塔西亚”。

　　从现在的情况来判断，不难猜出——梅塔史塔西亚扮作都的模样杀害了其他的队员，而葵则在受伤之后一路追踪至此。

　　那头虚……究竟有着怎样的能力？

　　海燕紧了紧双拳，一脸凝重地抽出了斩魄刀。而与此同时，终于不敌秋山葵的梅塔史塔西亚侧脸看了看他，随即迅速转身向这边冲过来，狰狞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恶毒的笑容：“哈哈哈——你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伴随着诡异的声音，无数的红色触手像蛇一般从那具身体里面伸出，向着他直直刺来。

　　脚下一顿，海燕当机立断挥刀将伸至面前的触手斩断。然而那些触手的数量实在众多，难免会有一两条漏网之鱼。就在其中一条触手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一道身影闪过，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人明亮的暖色长发，紧接着就见那些红色的触手一瞬间全部钻入了那个站在他眼前的身体之中。

　　“Ao……i……？”

　　心中顿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一点一点，最后铺天盖地。海燕咬紧牙关，试探着叫了声，却见女子向前踉跄了两步，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啪”一滴雨珠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正好滑过他们两人的中间。紧接着又是一滴，然后便是遮天蔽日的倾盆大雨。

　　“哗——”

　　轰鸣的雨声顿时席卷了整片夜色。所有的景物都在这场倏然而至的大雨中被切割成模糊的倒影。女子微垂着头，脸上的表情掩在刘海的阴影中看不清晰。柔软的长发凌乱地散开，贴在她苍白的面颊上，衬得那张脸更显削瘦。

　　雨水顺着发丝接连滑落，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却顷刻间被雨声淹没：“这样就……可以结束了。”

　　什么？

　　还未等海燕反应过来，便见眼前的人缓缓提起了握在手中的浅打，随后——

　　竟对着她自己狠狠刺下！

　　一瞬间，视野中只剩下艳丽的红色。
　　宛若纷扬的蔷薇花瓣，在雨幕中恣意绽放、又绝然凋零。鲜红的血珠在他眼前徐徐坠落，他骇然睁大了眼，任凭那纯粹如鸽血石的液体倒映在深烟青的瞳孔中。
　　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突然，又是那么不真实，连让他悲伤的时间都来不及给予。

　　海燕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动了动嘴唇，突然反应过来，冲上前将即将倒下的女子揽入怀中：“葵！你在做什么！喂！葵！”

　　有莹亮的光芒从她的身体中缓缓飘入夜空，像萤火虫一般闪闪烁烁。葵抬起脸来，看着海燕焦急惊慌的脸庞微微笑了笑：“没事的，海燕前辈……咳咳！”

　　才说了那么一句话，口中便一下子涌出一大篷血来。她顿了顿，也不去管它，径自抬起手，轻柔地抚上男子俊逸的脸庞，“果然还在呢，海燕前辈……真好……”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的表情，就像一个初入人世的婴儿，笑容纯粹简单。

　　“但是……对不起……”她敛了敛眼睑，有晶莹的液体顺着脸颊倏忽滑落，“对不起……没能救得了都前辈……对不起……”
　　以自身的生命为代价，最终果然只能救得了一人吗？
　　墨色的眼眸中不断涌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她低声啜泣着，止不住地说着抱歉的话语，不知道在懊恼着什么、又在后悔着什么，“对不起……对不起……”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都她……一定不会怪你的！所以……所以……”海燕摇了摇头，更紧地将她抱进怀中，“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那人的手冰凉，早已失却了往日的温度。他眼看着暖红色的灵子纷飞着从她的身体里溢出，却始终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嗯，会没事的。”葵低低应了声，视线缓缓转向广阔的夜空。

　　不可思议的，明明是和那个时候相同的雨夜，但现在她的心中只剩下无尽的安宁与解脱。一点也不悲伤，一点也不痛苦。也许还是有些遗憾的，好不容易海燕前辈可以活下来了，她却不能继续看着他的笑容，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了。
　　可是，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歪了歪头，像个孩子般笑道，“真好呢……海燕前辈……海燕大人……”

　　这个称呼……

　　海燕一愣，毫无预兆地就想起了他和葵初见的那一天。
　　真央古老的长廊上，葵花般温和优雅的少女一个人站在大大的窗边，笑容柔软腼腆。灿烂的夕照从窗外斜斜洒入，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那个人就那样融进了整片的霞光中。

　　记忆与现实在这一刻蓦然重叠在一起，突兀到令人措手不及。

　　“葵……葵……”

　　男子的声音在雨声中低低地弥漫而开，带着压抑的哭腔，沉重到令人窒息。

　　乱菊站在树木背后，没有继续接近。她仰头望向夜空，看见暖红色的灵子纷纷扰扰地向着天空涌去。

　　男子怀抱中的女子，终于安静睡去，沉入永恒的梦乡。

　　NE，小葵。一定……要做个好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