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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偷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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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夏天窝在一旁改报告,偶尔忍不住吃口蛋糕,安安静静的样子,嘴巴却一鼓一鼓,还以为别人发现不了。
他尽量不打扰舒晚风办公,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某个疑点难住,舒晚风时不时瞥他一眼,总是恰到好处的提供帮助。
下午五点本该是下班的时间点,舒晚风接到一个重要电话,临时召开小型会议,直到七点都不见人影。
眼瞅着到了晚饭时间,何赏提着点好的私房菜来替老板跑后勤。
她看夏天认认真真地打字,好乖的样子,不由想起家里的弟弟,温和地要他先停下手里的工作。
夏天以为她赶时间,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到了茶几旁。
何赏如数家珍地报了一遍菜名,夏天盯着冒着热气的饭菜,不禁关切地问:“晚风哥不吃吗?”
“舒总还在开会,让你先吃,还说你如果累了,就让老陈先送你。”
何赏说完便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连月来的炼狱式加班让她忍不住和夏天吐槽:“舒总几乎每晚加班到十二点,我身为秘书,经常免不了陪他加班。你别误会,我说这些不是怪老板,而是担心他,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虽然年轻,也得注意健康问题,你说是不是?”
“是……”夏天一下一下戳着粥碗,心不在焉,魂儿都跑到隔壁会议室去了。
何赏也知道自己多嘴,忙转移话题,“还喜欢吗?舒总说你们中午吃了火锅,晚上要吃清淡好消化的。”
“粥很好喝。”夏天随口回答,眉头却越皱越紧,“何秘书,晚风哥平时也总喝酒吗?”
看他是真担心,何赏也真心希望有人能劝劝自己老板,便实话实说道:“虽然不至于每天都有应酬,但一周总有个两三回的。出去应酬基本就是酒不能停,不过除了上次,倒是没见舒总醉过。”
夏天记在心里,勉强笑了笑,“我不太懂总裁都做些什么,晚风哥这么忙,难道是所有应酬都要他出席才行吗?”
“也不是。”何赏心说小朋友嘴上说不懂,却是问在了点子上,“其实很多都不用舒总去,下面有各部门分管领导,项目也有项目负责人,只有实在谈不下来的案子才会推到舒总跟前,可是……”她顿了顿,破釜沉舟似的,“舒总好像不喜欢在家待着,经常都是他主动大包大揽。”
既然不是非要他去不可,为什么回回都亲自应酬?是信不过手底下的人?还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又或者,除了工作,他实在没什么值得上心的人事物?
似乎也只有最后一种可能是合理的。
想到舒晚风很可能是因为害怕孤独才如此沉迷工作,夏天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这些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此时此刻,夏天无比理解那一晚喝醉的舒晚风为何自责。他现在的自责更甚。
为什么要纠结于不能给对方添麻烦而宁愿失去联系长达九年呢?但凡他主动问一句,主动去探听他的消息,也不至于连兰姨去世都不知道,更不至于放任他孤孤单单这么多年。
他们都对彼此太狠心了,无论对错,都不该将那么多年的依赖和感情说丢就丢。
人这一辈子没有几个九年能浪费。
夏天潦草地喝完粥,根本食不知味。
何赏收拾好后要出去,夏天拉住她,小声嘀咕了一通。
何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确信地反问:“舒总如果知道是假的,生气了怎么办?”
“这点儿小事还不至于。”夏天肯定地回答。
除了事关玫瑰和那个鬼都没见过的初恋外,舒晚风不会在别的事情上和他生气,这点他有自信。
何赏笑眯眯地比了个OK的手势,临出门前换上一副焦灼脸。
夏天揣着一肚子粥,不大舒服地躺到沙发上,脸冲里,捂着肚子,弓着腰,做出一副疼得只能闭眼默默忍受的可怜模样。
他才躺下就有人匆匆推门而入。
舒晚风几步跨到沙发前,蹲下身,轻轻地问:“胃难受吗?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夏天尽量把戏做足。
他声情并茂地痛哼一声,也不翻身,仍旧冲里躺着,吸着气说:“可能是中午的火锅太辣了,没事,你去忙吧,我躺躺就好了。”
舒晚风急切地摸他的额头,“确实有点儿发烧,不行,还是要去医院。”
发烧?夏天腹诽,我那是紧张得大脑发热。
“不、不用了……”他说着翻过身来,仍旧一副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还能忍,多躺一会儿就好了。”
这回舒晚风却没接话,沉默了大概三五秒。
夏天狐疑地睁开眼,看到他似笑非笑,便知自己装病失败了。
“你呀……”舒晚风无奈至极,“赶紧坦白从宽。”
反正也失败了,夏天直接坐起来,给他腾了好大一片地方。
舒晚风贴着他坐下,表情说不上坏,但也不见高兴。
夏天知道自己想一出是一出,耽误人家工作,好心办了坏事。
他心虚得一批:“我就是想你别太累,工作就那么有意思吗?还不如陪我改报告呢……”
结果说完就后悔了。这话显得他跟工作争宠似的。
今天气氛一直很好,如果因为他瞎管闲事而惹出不痛快来,那多得不偿失。
或许应该找个更委婉的方式的,毕竟才和好如初,这么不见外,挺招人烦的吧。
夏天仿佛林黛玉上身,想象舒晚风是贾宝玉,现在面临的情况是黛玉想直接劝宝玉“你从此可都改了罢”,但是又担心自己只是那不招人待见的薛宝钗……
他这里胡思乱想,舒晚风却没给他多少发散思维的机会。
忽然被搂住肩膀,夏天先是挣扎了一秒,待意识到舒晚风是要重温小时候两人打闹的把戏后,他就乖乖不动了。
舒晚风不负所托,边笑边将他的头发揉出了离子烫的效果。
他笑起来和从前很不一样,音色沉沉的,很有质感,刮得夏天耳廓发麻,心头发烫。
“都起静电了。”夏天假装躲他的手,半带着笑,半缩着肩膀。
舒晚风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行了,以后我少加班。”
夏天藏住雀跃,立刻就要收拾电脑和他回家。
舒晚风却好整以暇地坐回了办公桌后。
“还有一份文件急着批,里面的房间有床,累了就去躺一躺,半个小时后回家。”
看来还是耽误工作了。夏天愧疚地凑过去,“有我能帮忙的吗?”
舒晚风又在他额头摸了一把,“你老老实实就算帮了大忙了。”说完从抽屉里取出一副无框眼镜戴上,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夏天新奇地欣赏了几分钟戴眼镜的舒总,随后感觉出些许疲惫,便默默收回目光,听话地去小房间里休息。
舒晚风看完文件时已近八点,他揉着眉心推开小房间的门,夏天正霸占着他的床和枕头,睡得无比香甜。
小房间只有三十个平方,是舒晚风通宵加班时的临时住处。
昏暗的灯光让人感到难得的放松。舒晚风松开领带,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席地而坐,专注地盯着侵入他私人领地的人。
好白的皮肤,跟小时候一样的长睫毛,鼻子又直又挺,还有……漂亮到引人犯罪的嘴唇。
舒晚风清晰地听到咚的一声,是隔着久远岁月,他的心被相同的人捕获之后,发出的欢鸣与警告。
他好像仍旧专注地欣赏着面前人的睡颜,目光却有所不同,不再是带着怀念意味的鉴赏,而是如同雄狮盯着心仪已久的锁定目标,镜片下掩映着的,是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可最终,他只是用拇指在那引人犯罪的双唇上轻轻一按,看它因他的按压而失去血色,又因他抬手而恢复如初。
睡着的人,仿佛可以任他予取予求,但天色不早,该回家了。
舒晚风低声说:“醒醒,我们回家了。”
夏天做着很美的梦,不肯醒。
叫不醒人,舒晚风便又有了借口去看那嘴唇。
这样一双唇,该有多少人觊觎过呢?是否有人也在这样的黑夜里,像他一样做着下流而不自知的举动,甚至为此盼望时间过得慢一些……
“和她亲过吗?”
舒晚风自言自语,摘下了碍事的眼镜。
失去禁锢的野兽冲破禁制,引领他无师自通地捏住夏天的下巴,一点点试探着靠近,近而吞噬对方的唇舌与呼吸。
肆意而退缩,享受而忏悔。
“嗯……”
夏天难耐地梦呓一声,眼皮颤了颤。
野兽回笼。
夏天睁开眼,看到舒晚风坐在床前不远处,正在调整镜框。
他带着惯有的包容与温和,笑着抱怨:“醒了?叫了你好几声。”
夏天愣了几秒,忽然僵住了身体,将被子捂在腿间。
舒晚风扫过他的下半身,了然而惊奇地挑了挑眉。
夏天烧得耳朵都红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梦里那种触觉仿佛延伸到现实中,他醒来后就觉得嘴唇和舌头有些酸麻。
舒晚风体贴地躲了出去,夏天糗大了,捂着被子平息被一场春梦惹出来的生理反应。
折腾到八点半,两人终于开车回家。
第三次来舒晚风家里,夏天对卧室那张床PTSD了。
戳在门口,他先打商量:“先说好不许吵架,如果做不到,我们就在这里‘和平分手’”
舒晚风没敢反驳。
两人各自洗漱完毕,为了照顾舒某人的洁癖,夏天困得睁不开眼还是坚持刷了三遍牙……最后硬是刷清醒了。
他带着冰凉薄荷气儿躺到床上。舒晚风放下书,以为自己家里进了只薄荷精。
小薄荷精这会儿非常亢奋,忘记自己进门前说过的不许吵架的警告,拉着舒晚风聊天。
舒晚风并不想以身试法。
现在刚十点,出门左转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正所谓事不过三,以他对夏天的了解,如果两人这回在这张床上还不欢而散,这人今晚势必要连夜赶地铁回家,并且以后再也不会上这张床。
舒晚风不想承认自己仍旧想跟原来一样,和夏天睡一张床,盖一条被,他只承认不想和夏天再发生任何不愉快……源于身为兄长的体贴和责任心。
他不理人,又偶尔翻两页书,夏天自己嘚吧嘚也没劲,慢慢滑到枕头上,伴随着书页轻翻的声音沉入了梦乡。
舒晚风如释重负。
最近每天都是好天气,一大早,灿烂的阳光铺满整间卧室,夏天被热醒了。
他不仅沐浴在阳光下,还被舒晚风搂在怀里,能闻到对方身上残留的沐浴露味道。
小心翼翼地从舒晚风怀里抽身,夏天跑去楼下的浴室洗漱,尽量不打扰舒总难得的懒觉时光。
舒晚风的确睡了一个大大的好觉,回国数月,这是他睡眠质量最好的一晚,比喝醉那一晚还要睡得沉,醒来后神清气爽,连续加班的疲惫一扫而空。
下了楼,发现夏天在鼓捣早饭,他便倚在楼梯旁笑着看,笑着笑着又抿住嘴角,假装刚睡醒的样子过去帮忙。
吃完饭后出发去夏家。
夏一般和郑香老早就收拾好等着了,还特地包了一大袋子金银元宝,要去庙里烧给伊兰。夏天不知道他们准备这些,小心地打量舒晚风的神色,发现他没有露出难过或者抵触的神情,不由松了口气。
周六出行人多,车子上了环路就开始堵。
夏一般坐在副驾,和舒晚风打听舒深的情况,舒晚风跟他解释:“我爸没出家,算是带发修行,听说你们要去,他很高兴。”
多年不见,夏一般内心激动又不安,生怕老友见面分外尴尬,闻言放松了不少。
郑香倒是不紧张,而是不停发表意见,“你爸也是的,这个岁数正应该帮你把关人生大事,怎么能一猛子扎进庙里去呢?”
“没事儿。”舒晚风轻松地打着方向盘,“就算他真想出家,我也能接受。人生在世,首先要自己不留遗憾,他五十多岁的人了,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不用事事以我为先。”
“这话我爱听。”郑香的主意是说改就改,“父母儿女都只是一个身份,说一千道一万,人得按着自己的心意活才算痛快。”
生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她立刻拿眼前人举例论证,“咱就看你夏叔叔,炒股、开公司、生意失败,半辈子把什么都经历过了。我是整天和他生气,但话得这么说,他想做的时候我也的确没拦着。这人啊,甭管好的坏的,都得试过才能死心,不让他试,他那心里总跟猫挠似的,早晚还是要憋不住,我拦也拦不出好儿来。”
听了这般状似贬损实则秀恩爱的唠叨,夏一般乐呵呵的,显然和郑香结束冷战,这会儿夫妻同心,乐在其中。
伊兰的事让他们的关系缓和许多,年少夫妻,能走到今天也是不易,土埋半截的人了,说看开也能看开。
车内气氛不错,夏天却一直沉默寡言。
舒晚风从后视镜里看他,他也没察觉。
做母亲的,哪能不知道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什么脾气、秉性?郑香瞄了深沉的儿子一眼,笑过之后又叹气。
舒晚风故意问:“郑姨您烦心什么呢?”
郑香戳戳夏天的肩膀头子,不满地说:“我好大的儿子呗。他妈说了这么多人生哲理,连个场都不捧。”
“捧,您说得对,特别对,当代马克思。”夏天皮了一嘴,那笑却浅,看着就不喜兴。
郑香看这人怎么逗都不乐,忧愁便有些真情实感地涌上来。
她扒着前座和舒晚风下命令:“晚风你是当哥的,懂得多,夏天也肯听你的。这小子我是管不了了,你帮我们多劝着管着,有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捎带着你兄弟点儿,别让他落了单,你们都是好孩子,还跟以前一样做伴儿,能不能办到?”
“妈……”夏天回过神来,无奈地叹气,“您瞎操心什么呢,我挺好的,别说得我跟林黛玉一样。”
郑香划拉他,让他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舒晚风怕郑香不高兴,顺着她的意思应承下来。
接下来没人再言语,除了舒晚风这位司机,其他人都因为路程遥远而有些困乏。
等红灯的间隙,舒晚风扭头看夏天,夏天不知何时也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对上,都觉得该说些什么。
但好像说什么都多余,都戳人心窝子。
夏天于是偷偷拽了拽舒晚风的衣角,舒晚风在那两根细白的手指上抚了一下,是无声的安慰。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夏天心想,他要见到兰姨了。
兰姨她,只剩个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