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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晋江独家发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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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下班点,一辆白色商务旅行车缓缓停在咨询中心大门口。
艾米第一阶段的治疗已结束,开启第二阶段治疗的头项任务就是更换车型,经过一段时间的内心挣扎,刚刚适应了黄色校巴的艾米勇敢地往前迈一步,跟着舅舅一起踏上旅行车。
路上,艾米把车窗降到最低,小脸露在外面,任凭别人怎么搭话她都不予回应,她觉得车里的空气很沉闷,让她透不过气,还有点埋怨舅舅逼着她坐车。
钟商挺欣慰,艾米有了明显的情绪反应,代表是一个好的开始。
到达目的地,保安亭里走出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个头不高,圆脸,眼睛像葡萄那样圆,他直奔舅甥而来,走到艾米近处,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糖纸,花花绿绿的很幼稚,却也饱含童心。
他把糖纸送给艾米,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看见艾米没有拒绝,他高兴地回到保安亭。
“大哥哥,”钟商在艾米耳边介绍,“我们每次来都是他帮忙开门,他希望你开心。”
艾米想把糖纸转交给舅舅,可能想到了荣湛曾经说过的话,她又改变主意,默默地把纸塞进小书包。
咨询中心接待厅,欧阳笠早就等在那里。
听说艾米要来,公司有一半的员工留下来加班,他们都想见证艾米的改变。
荣湛在2号咨询室,换了一个环境,助理来敲门时,他正在定制方案,头也不抬地说:“进来。”
欧阳笠领着艾米走进房间,照例把舅舅留在外面。
陌生的环境,相对狭小的房间,这让艾米不自觉地深呼吸,但没有退缩。
“嗨!艾米,很高兴见到你。”每次见面,荣湛都会热情的打招呼。
艾米像等到了一个指令,听他讲完才移开视线,像平常那样这瞅瞅那瞅瞅,可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兴趣。
荣湛做个手势,欧阳笠心领神会地走出咨询室。
屋里又剩一大一小。
艾米背着小书包呆呆站在原地,没有了之前的大坐垫,她好像不知道该去在哪里。
荣湛合上文件夹,拿着一个小礼盒逐渐靠近。
他把精心挑选的蝴蝶发卡送给小姑娘,柔声询问:“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艾米没点头,也没摇头,面无情绪地看着他。
“黑紫色的蝴蝶很配你今天的衣服。”说着,荣湛单膝跪下,慢条斯理地把发卡戴在女孩头上。
艾米穿了一套深蓝色的童款西装,头发被烫成小卷卷梳在耳后,看起来真像一个洋娃娃。
荣湛起身后,她摸了摸头上的蝴蝶,有点笨拙地摘下来,没有扔掉,而是夹在了西装领子上,像一枚胸针。
别说,还挺搭的。
这招应该学的荣玥,印象中,荣玥特别喜欢戴胸针。
“我们今天不去大屋,”荣湛指向身后朱红色的软沙发,“你可以待在上面看书或画画。”
艾米绕过他朝沙发走去,先把小书包放在上面,然后自己坐进去。
不一会儿,她就发现沙发正对着一张软椅和小茶几,荣湛拿着两本书坐在对面,免不了会有眼神交流。
她侧了侧身子,从包里翻出玥阿姨送的油彩笔,摆弄两下,朝荣湛看去。
荣湛知道她在找画板,故意没点破,翻看手里的童话书,先给小姑娘讲了一个故事。
“艾米,我有趣事要和你分享,在很久很久以前....”
分享完童话故事,荣湛终于拿出提前备好的新画板,还有B5的马克本。
艾米接过本子和画板,随意翻两下,显然对马克本更感兴趣,她拿起油彩笔在上面随意涂鸦。
荣湛低眸看着,一本正经道:“抽象派,艺术。”
艾米恍若不闻,撕了第一页,换一只颜色的笔继续涂涂画画,其中无规律的圆圈最多,就像理不清的线团。
有时候,一个孩子在纸上留下的痕迹,可以影射出她的内心。
荣湛知道她心里仍然压抑着许多愤怒和自责,只因她年龄太小,还不懂这股情绪叫做‘愤怒’,自然就找不到宣泄的方法。
心理咨询有一项技术叫‘互讲故事法’。1913年,赫尔米对儿童治疗时首次引入了这项技术,经过后期变式,现今成为普遍疗法。
艾米年龄尚小不好代入,但荣湛察觉出她比同龄孩子早熟,想跟她试着玩‘编故事’游戏。
“艾米今天的进步很明显,我还有一个故事要分享。”荣湛先给予肯定和鼓励,然后开启娓娓道来的模式。
他讲了一个公主热衷养宠物的故事,小动物们会说话,慢慢从宠物变成了知心朋友,他着重描述公主在动物身上获得的乐趣与情感寄托。
随着他尾音的消失,艾米在马克本上画了一个类似小鸟的图案,又在旁边添了几笔,画出有两只眼睛的球体,还有一些‘不明生物’,慢慢地把纸张填满。
她把自己的画作展示给荣湛,经过引导,她以这种方式还了一个故事。
荣湛接过马克本,温柔地对其画作进行解读,他抓住几个重要的点,仿佛能够看穿艾米的一切,这让艾米忍不住抬起晶亮的眼睛直勾勾瞅他好几秒。
“我讲的故事符合你心中所想吗?”荣湛把马克本还给艾米,歪头寻着她的视线,“当你不喜欢做什么事时,一定要让我知道你不高兴。同样,你开心的时候,也要让我知道,因为我特别在乎你的感受。”
话语微顿,男人柔声细语:“每时每刻。”
艾米攥着画笔的手变紧,嘴唇微动。
钟姝活着的时候,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我爱你,每时每刻。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外面的世界也一样安静。
钟商在空旷的二楼餐吧等得有些无聊,想去咨询室看看艾米的情况,又怕打扰治疗进度。
当他的视线停留在2号咨询室超过十秒后,联想到屋里两个人对自己而言有着怎样的意义,心口慢慢收紧。
片刻,钟商走旋梯下一楼,看见前台接待员穿着咨询中心的工作服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里。
见到有人过来,接待员不自觉挺直腰板。
钟商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到前台。
视线相触,接待员礼貌地笑了笑。
在钟商看来,这是一个娇小可人的年轻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不谙世事。
“先生你好,吃糖吗?”接待员低声开口,温言细语,声音偏中性。
钟商听出一丝异样,但没有表现出来,用那种一贯懒洋洋的眼神打量对方。
接待员被他这样盯着,有些腼腆地垂下眸子,纤细的食指朝向吧台的玻璃器皿:“清口糖,或者您...想喝点什么?”
钟商瞄一眼那根食指,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接待员瞬间感到心跳加速,脸皮发热,他一贯话不多,性格温和文静,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内心祈求能有人来救救他。
上苍听到了接待员的声音,派来了欧阳笠。
欧阳助理踩着高跟鞋“铛铛”地走下楼,坦荡荡的气质不容忽视。
她一眼看出接待员的窘迫,直奔前台,瘦高的身子往吧台一栽歪,明亮的眼睛落在钟商的侧脸:“商总,你这么看我家燕子是想羞死他吗?”
钟商立刻被女性嗓音吸引,转过头对上视线,有些诧异地挑眉,他对眼前的女孩不免刮目想看。心想,荣湛身边的人果然都‘不同寻常’。
欧阳笠任君打量,冲着前台挥挥手:“燕子,你下班吧,我留在这里。”
燕子忙点头,露出一抹感激的笑,然后对钟商礼貌颔首,抓起包包衣服都没换就去赶地铁了。
目送那娇小纤细的身影离去,钟商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是好奇:“她...是不是?”
“还没变性呢,一直在攒钱做手术,”欧阳笠用很平常的语气兴致勃勃的介绍,“我家前台叫陆燕子,几年前来到绿国谋生,走运碰到荣医生,他这种情况属于易性症,用荣医生的话来形容,身体构造是男人,心理是女孩子。”
钟商了然点头,忽然想起之前在餐吧遇到的那个外表更奇特的‘女人’,彻底被勾起好奇心:“上次我在二楼碰见的美女,也是吗?”
“美女?商总好会讲话,被他听到要乐开花了。”欧阳笠手指朝下点了点负一层,“你说杨翰生,他是纯纯的异装癖,只是喜欢穿女装满足特殊癖好,易性癖和异装癖的区别挺大的,翰生不排斥自己的身体构造,人家还是猛攻呢。”
钟商单手松领带,若有若无地笑了下:“你们咨询中心真是人才辈出,翰生也是心理咨询师吗?”
他讲话的语调、咬字,都漫不经心的,偏偏听上去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如此独一无二的嗓音很合欧阳笠的心意,她趁机多看两眼,这可是绿国初代网红,当年被民众誉为‘上帝赐予的礼物’,名副其实的团宠。她是毕业后来到绿国工作,在这里了解到的第二件事就是国民男神,第一件事是什么工作最赚钱。
“你和你的老板一样,好像很喜欢盯着别人的脸看。”钟商薄唇微启,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欧阳笠张嘴就来:“我和老板没出家,当然禁不住帅哥的诱惑。”
钟商眉梢一扬:“我喜欢你。”
欧阳笠笑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还是取悦到了她,屁颠屁颠跑到水吧拿来两杯饮品,其中一杯递过去,“钟少爷,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翰生是不是咨询师。”
“不,他是珠宝设计师,荣医生把负一层租给他当工作室,他们是好朋友。”
钟商低头啜了一口饮品,目光朝旋梯望去,深邃的眼神仿佛那里站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欧阳笠顺着他的眼睛看去,抿唇笑了笑,继续科普:“商总别见怪,我们这里什么人都有,你没去过三楼,那里驻扎一位中度强迫症的档案管理员兼卫生检查员,以前是重度,要自杀的那种,幸亏遇到荣医生,至于门外的保安大壮,不用我说,你也见过很多次了,肯定能看出他的不一样,他是天生的智力障碍,用荣医生的话来形容,属于折断翅膀的天使,他接受过正规机构的教育培训,可以在社会上找到一份简单的工作谋生。”
“你呢?”钟商把视线转移到欧阳笠身上,“话痨?多动症?自恋狂还是表演型人格?”
“.....”
欧阳笠差点忘记这是一个比自己损话还多的人,马上站直身体,一副清者自清的样子:“商总,别开玩笑,我和荣医生是咨询中心为数不多的正常人,其他人多少都有点问题。”
话音刚落,她眼睛一亮,打个响指:“不对,是除了我以外都有问题,包括荣医生。”
在她看不见的瞬间,钟商脸色微变,绷了下唇:“哦,他有什么问题?”
欧阳笠顽皮地眨眨眼:“他性冷淡。”
向来擅长伪装的钟商听到这话有点绷不住,表情险些失控,严重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你说谁性冷淡?”
“有些人呢,表面看上去斯斯文文,实际比谁都会,也就是闷骚型,”欧阳笠边说边比画,“不过荣医生不仅长得斯文禁欲,他是真的禁欲,我都怀疑他是处男。”
欧阳笠略显夸张的语气完全可以理解,所在地香槐耶以享乐为主,二十岁还没开荤的人可以上新闻了。
钟商眼神晦涩难懂,不好评价:“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