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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华府神龛(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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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芳犹疑不定地交握着手掌。
三人站在素芳面前,等待着她的决断。
“你既然主动提醒我们,说明中院是有危险的,是吗?”见素芳久久不说话,苏简白压下声音,尽量温和发问,“中院里,最危险的就是神龛,你是想让我们远离神龛?”
想到神龛里的男孩,苏简白眸光闪动了下:“你口中的‘小方’,是不是神龛里的人?”
“你怎么知道?”素芳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苏简白。
可片刻后,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我、我……”素芳紧张地揪着衣角,表情带着几分神经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着,素芳拼尽全力挤出树丛,不过一瞬,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我去追她!”孟乐伸手一拍大腿,想施展天赋技能,把素芳拦下来。
苏简白制止她:“先不用了。”
迎着孟乐疑惑的眼神,苏简白叹了口气:“神龛里的人,就是小方,他原本应该是个人,因为华子文、华雅萍、素芳都对他有不同的情感。”
“因为一些缘由,小方变成了我们看到的怪物?”方仰德皱眉,按照苏简白的思路思索,“而我们,就是华府定期上供的祭品?”
“祭品?”虽然早有预料,可听到方仰德直白地说出来,孟乐还是打了个冷战,“这么看,任务还真是贴切,‘活下来’。”
“既然得出大概的思路了,我们能做什么?”孟乐再次看向苏简白。
她是个行动派,没有事情做就全身不舒服。
苏简白沉吟片刻:“不如先找找道具。”
“对哦。”孟乐眼睛一亮,“杜司和夏怡肯定忙着接触npc,没想找道具,我先他们一步,把好道具都拿到手,到时候看他们还怎么嘴硬!”
她说到做到,立刻开始四处扔搜索符,还真被她找到了几件道具。
就在她经过某个院门口时,院门忽然被大喇喇地拽开,院中的小姐气鼓鼓地跑出来,正好撞上了孟乐。
孟乐吓了一跳,连忙低头含胸,装成路过的丫鬟。
从门里跑出来的是华雅萍,她愤怒地跺脚:“真不顺,刚丢了裙子,现在出门又撞上人……晦气!”
被骂“晦气”的孟乐没说话,她怕一开口,就被华雅萍无情地扇上几巴掌。
华雅萍发泄了一通后,看向孟乐:“你要去做什么,火急火燎的?”
“呃……”孟乐抬起头,大概辨认了一下方位后,连忙应声,“奴婢要去厨房拿东西。”
“去厨房?”华雅萍笑起来,“正好,你帮我给厨房的人带个话。”
“带什么话?”孟乐竖起耳朵。
华雅萍踱步许久,最终蓦然望向孟乐,一字一顿道:“告诉厨房的人,给中院准备口粮时,只准备一份。”
她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可落到孟乐耳边,她心头一颤。
什么意思?是打算逐渐把中院的人饿死?还是想让中院的人自相残杀?
她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华雅萍的心思。
华雅萍见孟乐许久没答应,愤愤地踢了她一脚:“你傻了?快去厨房啊!”
孟乐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但她壮着胆子,没有离开,而是试探性地开口,面露为难:“小姐,可是老爷和夫人……”
听他提起老爷夫人,华雅萍歪了下脑袋:“你不用担心老爷夫人的事,我会和他们说的,他们也肯定同意。”
“好的好的,奴婢遵命。”既然华雅萍都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孟乐自然连声应和。
转过拐角,逃离华雅萍的注视,孟乐连忙转了个大弯,没去厨房,而是回到苏简白和方仰德身边。
“她和你说什么了?”方仰德好奇地询问。
孟乐喘了口气,撑着脑袋,紧张开口:“她让我给厨房带话,说中院每天只准备一人份的饭菜。”
“?”方仰德大吃一惊,“她想饿死我们?”
惊讶过后,方仰德望向苏简白,眼底带着浓浓的庆幸:“不过她这套方法,对玩家是没有用的,不知道她知道后,会是什么想法。”
不说苏简白搭了个厨房做饭,只说玩家们随身携带的食物道具,就足以供应日常所需了。
“有空观察下华雅萍,要是能从她嘴里套话,就多套点儿。”苏简白总结出结论,随后继续向前,随手抓起路边栅栏上的一块草皮,扔进了背包。
“我都没注意到它!”跟在苏简白身后,见证全程的孟乐讶异地小跑上前,“你怎么发现这件道具的?”
“秘密。”苏简白“嘘”了一声,做出了十足的神秘样子。
他们大概把华府转了一整圈,就在方仰德发现天黑,想提醒大家回中院时,苏简白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方仰德站直身体,看向苏简白望的地方。
不远处,一间偏僻的院子,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他们从院门口经过时,看到了院中的情况。
院子里摆满了柴火,柴火堆几乎占领了大半个院子。
院里的房间也陈旧破烂,窗户和门上满是灰尘。
他们以为这院子是柴房,因此没多关注。
但……居然亮灯了?柴房难道会深夜点灯?
“里面住着人?”方仰德紧张地摸了下胸口,脚步轻巧地凑到苏简白身后,“该不会是什么鬼怪吧?”
志怪传说中,妖怪和鬼都是住在荒山破庙柴房里的。
“想知道?”苏简白瞥了方仰德一眼,“想知道,就去问。”
说罢,他径直上前,行到院门前,重重地叩响了房门。
屋子的房门很快被推开,一道略显稚嫩的少年声音响了起来:“是老夫人吗?奴才这就给老夫人开门……”
他说着,小跑到院门后,猛地拉开院门。
……然后和苏简白大眼瞪小眼。
院子里住的是个少年,娃娃脸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真。
他穿着一套绸布衣裳,可他手部的皮肤并不光滑,和绸布比起来,过于粗糙,是一双做活的手。
“你、你是谁啊?”少年下意识地想把院门关上,却被苏简白一把拦住。
苏简白低头凝视着少年,自我介绍道:“我是华府的客人,逛到此处,以为这里是柴房,却亮了灯……我怕失火或有贼人,就过来查看一番。”
他找的理由合情合理,态度也坦然大方,很快打消了少年心头的疑虑。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也红了:“我不是贼人,我就住在这里。”
“你住在此处?”苏简白讶异地打量着少年的衣着,又环视着院中的狼狈景象,“看你的穿着举止,应该是富家少爷,又为何住在连下人都不如的地方?”
“连下人都不如?”少年微微顿了下,然后茫然地摇头,“没有吧,我觉得我住得挺好的。”
苏简白眨了下眼睛,显出了几分俏皮,他主动询问少年:“你性子绵软,觉得住的地方不错,但你可能是没见识过真正的好地方……我能进去看看你住在什么地方吗?”
少年不擅长拒绝人,面对着苏简□□致的面容,他更是结结巴巴了许久。
最后,他任命般地叹了口气:“好、好吧。”
说着,他主动将院门开得更大一些,让三人进入院内。
从院外看,院子逼仄狭窄,但真进到其中时,苏简白发现,院子的面积足够了。
少年羞涩地笑着,等苏简白看完院子,就引着他上前,推开房间门。
房门打开的顺眼,苏简白眯了下眼睛。
房里的装饰和外表完全不同,如果说房子的外在,看起来是华府最下等仆人居住的地方,那么内里的装饰,就该是最受宠的少爷才能得到的。
“哇。”孟乐惊讶地扫视着内饰,“要不是亲自进来,我会以为这是华府少爷的房间。”
既然请苏简白进了房间,少年就干脆留下他们,请他们喝了两杯茶。
他的茶杯是上好的珐琅制作,泡茶用的茶叶也是千金难求的顶尖大红袍。
少年泡茶时,苏简白全程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泡茶的姿势很标准,但并不熟练,还带着几分难改的小心翼翼,抓茶叶时,他先抓了一撮,又放了几片回到茶罐。
因着泡茶需要净手挽袖子,因此苏简白更清晰地看到了少年的手掌。
完全是一双常年做工的手。
“你之前做什么的?”在少年倒茶时,苏简白突然发问。
少年手一抖,茶壶的茶嘴歪了下,热烫的茶汤撒到了茶杯外。
“啊!”少年惊呼一声,连忙偏转茶壶,把茶壶放到桌面上,随后找来抹布,把地上和桌上的茶汤擦去。
擦完茶汤,少年再次直起腰身,把茶水倒满,递给苏简白:“公子,饮茶吧。”
苏简白笑着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放在桌面上。
他再次询问:“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少年眸光飘忽,他不停地绞手,想揉搓衣袖的边角,可在将边角握在手中后,又焦虑地放开,“我过去做什么,和现在重要吗?”
“不重要。”苏简白体贴地帮少年解围,“反正都是过去了。”
“对对对。”少年连忙点头。
“但是……”苏简白画风一转,重新逼问过来,“我想知道你以前做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我想”二字被苏简白加重了语气,他将身体稍稍前倾,盯着少年的眸子。
苏简白长得极具欺骗性,好看得让人不忍心拒绝他。
少年咬紧下唇,犹豫了很久,还是壮士断腕般点头:“我以前是帮父亲砍柴的,我爹原本是华府的家丁。”
“家丁?”方仰德没忍住,发出诧异的惊呼,“你看起来是锦衣玉食的少爷,怎么会是家丁的儿子?”
少年憨笑了下:“我就是个普通下人的儿子,你们估计是看花眼了。”
苏简白点点头,没追问过去,而是再次开口询问:“那你现在是做什么的?”
“不方便说,是吗?”见少年嗫嚅着,苏简白特意放轻声音,体贴道,“那我不问了。”
几秒后,苏简白以退为进:“你只是个家丁的儿子,却过得比少爷还好,都说富贵险中求,我担心你有危险。”
“可你不想说,就算了吧,我们两个萍水相逢,连朋友都算不上。”
!!!
“朋友”二字,成功让少年手足无措,他慌张地伸手,想要拉住苏简白,又不好意思。
纠结了几分钟,少年终于咬紧牙关,下定了决心。
“我,我只和你们说,你们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少年招呼苏简白靠近,压低声音,“我有一天帮我爹给老夫人送东西,老夫人正在佛堂诵经,她看到我后,十分欣喜,说我是罕见的纯净之人。”
少年磕磕绊绊地讲下去:“她和我说,只要我愿意听她的话,她就会给我父母很多很多钱,我弟弟妹妹也能上最好的私塾。”
“嗯。”苏简白把温热的茶水端给少年,让他慢慢说,“然后呢?她要你做什么?”
“谢谢。”少年感激地笑了下,“她想让我去……”
“喂,开门,老夫人送东西来了!”门外响起的嘈杂声,突然打断了屋内的谈话。
少年手一抖,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看向苏简白:“老夫人突然派人来……我这里没有可躲藏的房间,要不你们从后门离开,或者跳窗子?”
“如果老夫人知道我放人进来,会杀了我的,她也会杀了你们……”少年颤抖着双手,快速地把桌面上的茶杯收起来,只留一杯茶,然后引导着苏简白等人去后门。
“不用慌。”孟乐手指一点,使用了隐匿道具,三人便消失在房间中。
“咦?”少年眼睛一亮,他张口想说什么,可敲门声愈发响亮。
他只能暂时放下心头的思绪,小跑到院中,给送东西来的下人们开门。
他们送了不少蔬果和大米,这些东西一概被扔到了厨房。
苏简白缩在角落里,听到其中一位下人吩咐少年:“老夫人说了,接下来的一周,你不准吃别的东西,只能喝灵泉,吃灵米,两天内要将这些水果全部吃完。”
“可是我吃不动……”少年语气弱弱地反驳。
他的反驳直接被下人们驳回:“老夫人说,你要是吃不完,就让我们扒开你的嘴全塞进去,反正一点都不能浪费。”
“哥,你和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还吃不动?”另有个下人上下打量着少年,眼底满是妒忌,“真以为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少爷?我想吃水果,都吃不到!”
“老三,你和他置什么气?”见下人面露不悦,另有人宽慰他,“反正他过段时间就……”
“也是。”叫老三的下人想了想,重新舒展开眉目。
不过他还是凶巴巴地威胁了少年一番,说他必须把水果都吃光,不准浪费。
“我觉得他们像是在养肉猪。”孟乐观察了会儿,忽然附耳到苏简白身边,“有些金贵的肉猪,吃的比人都好,肉质也更加鲜美……不过终究还是要被宰杀吃肉的。”
苏简白点了下头,他也有同感。
三人屏气凝神地站在房间里,等这群下人离开后,孟乐主动解除隐匿道具。
“你究竟要做什么?”孟乐好奇地询问,“居然还有特定的饮食。”
“我……”少年彷徨地盯着桌面的食物,不像是在看美味佳肴,更像是在看一枚催命符,“我快死了。”
“什么?”少年突然出口的话不可谓不劲爆,原本有些恹恹的方仰德立时清醒过来,他难以置信地重复,“你快死了?”
“为什么啊?”孟乐也很诧异。
她还挺喜欢这位腼腆的少年,结果刚认识,他就说自己要死了?
苏简白也挑了下眉:“冷静,慢慢说。”
少年伸手,把桌上的东西揽到厨房,乱糟糟地都塞到柜子里。
“老夫人看到我后,主动关心我,说觉得我面善,说她和我有缘。”少年紧张地吞咽着唾沫,回忆曾经,“后来她知道了我的烦恼,我父亲母亲常年操劳,身体很差,还没钱调养,弟弟妹妹都聪明漂亮,我弟弟自学了算数,可没钱去私塾,妹妹和别人家公子有情,但她连嫁妆都没有……”
少年语气很乱,说话断断续续的,不过大家都听懂了。
“老夫人说,她需要我去做一件事,只要我愿意听她的,她就会让我的家人富足一生。”少年紧握着茶杯,他低头望着茶水中的倒影,“我同意了。”
“我不知道老夫人要我做什么,但他们都和我说,要用我来祭祀。”说到这里,少年身体有些颤抖,他慌张地抬起头,“我偷偷观察他们的语气和态度,总觉得我要死了……前几天,我和一个大哥吵了架,别人私下劝他,说‘和死人生什么气’。”
“是刚才那个老三?”苏简白还记得刚才那群人的表情,老三对少年最为羡慕嫉妒恨。
“是的。”少年没想到苏简白能准确说出名字,他诧异地看了苏简白一眼,“他总是骂我,说我没能耐,什么都不会做,其他人就这么劝他。”
“唉。”孟乐无奈地摇头,“你实际上,也是心甘情愿的,在答应老夫人的时候,你就想到了可能会没命吧?”
“……是。”面对孟乐的直白,少年尴尬地蜷缩了手脚,“你们肯定觉得我不要脸吧,和人约定了,还想反悔。”
“倒没有。”苏简白摇头,诚恳地说出了想法,“如果是我,我也会反悔。”
苏简白说得一本正经,没有反讽或者嘲笑。
少年猛地抬起头,看向苏简白:“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苏简白抬眸反问。
少年好像找到了温暖的港湾,瞬间嚎啕大哭:“我其实后悔了,但我不敢说,因为我答应了老夫人……而且我反悔了,我的家人也会被老夫人报复,我不敢……”
少年哭着哭着,想用衣袖擦眼泪。
但想到衣服是珍贵的绫罗,他只能把手臂放下,伏在桌面上痛哭。
“呃,这……”孟乐和方仰德都面面相觑,一致地看向苏简白。
他们挺想帮助少年的,但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更不知道“老夫人”多厉害,因此不敢随便许下诺言。
“安慰一下?”方仰德用嘴型示意,“别让他太难过。”
方仰德想让苏简白意思意思,刷刷少年的好感,但别许下承诺……他们可能没有实现的能力。
苏简白拍了下少年的肩膀。
“你不想死,就不用死了。”他的声音清脆悦耳,语气随意,可话里藏着的笃定,却拥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流泪的少年呆呆地抬起头,望着苏简白:“真、真的吗?”
孟乐和方仰德也呆滞地看向苏简白。
苏简白认真点头:“真的。”
“你老老实实听老夫人的话,先按部就班地做事。”苏简白站起身,望向窗外渐黑的天色,“我先回去处理别的事,探听老夫人的消息,等你需要帮助时就来。”
“好的。”少年乖乖点头,望着苏简白离去的背影。
等苏简白离开,他擦干脸上的眼泪,抽噎着去厨房整理好灵米灵泉和蔬菜,将东西一一归类。
收拾茶杯时,少年低下头,手指一用力,被孟乐、方仰德和苏简白使用过的茶杯就在他掌心碎成粉末。
“少主。”他拉开后门,门外正是老三和一群下人,他们诚惶诚恐地跪在门外,“奴才冒犯了少主,还望少主赎罪。”
“没事儿,起来吧。”少年冷冷的扫视着面前的下人,再无玩家面前的无辜柔弱,“你盯好中院的这群人,要是有机会,就保护好他们,将他们引到别的地方,别被那个人吃了。”
“遵命。”下人们卑微地应和,随后鸟兽散开。
回去的路上,孟乐和方仰德疑惑地询问苏简白。
“你确定能打败老夫人,保护好他吗?”孟乐苦恼地托着下巴,“万一老夫人是终极大boss,怎么办?”
“不管什么boss,我们都要对抗。”苏简白无所谓地开口,随手从路边扯了一根草叶把玩,“难道老夫人是终极boss,我们能躲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