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狂一醉》青峰草

1、从嘉

　　天教心愿与身违
　　——浅谈李煜词对痛苦的修炼

　　内容摘要：李煜，一生如梦，赤子之心，他的词就像他自己，永远醒着却醉于痛苦，他孤独地活着，用心感受着生活的苦难折磨，用心写着那痛苦中的梦寐求索。李煜词直白直入心底，与他一生的经历息息相关，他的词深深显示出了对痛苦的修炼。本文主要从他一生中苦难的经历出发，来分析他的词直白深入灵魂的原因。

　　关键词：灵魂 李煜 人生经历

　　李煜，一个拥有赤子之心的绝代词人，一个天教心愿与身违的薄命君主，他的希冀不过是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倾波中得自由。却奈何不了帝王之相，国主之命，只能寂寞销魂，空叹：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无处诉说的心痛，找不到一个归宿，沉沉无问处，空对三千里地山河，四十年来家国，深知山河永寂，垂泪对宫娥。违心本已痛苦，却还须坚持，愁尽青丝鬓满霜华，那一生都不得如愿，心力耗尽，词中心血泣成传世风流。

　　一、欲得万倾波中的自由，却难逃帝王之命
　　五代十国，盛唐之后的纷乱，波涛汹涌，乱世之中想要求得生存，就必须比别人更强。作为南唐皇子的李从嘉，还是一个随心的风流人物，不关心国家大事，不问民生疾苦，只知道吟诗作赋。闲暇的生活里，安逸得好像一切都能够永久，当他父皇的称号由“皇上”改为“国主”之时，当南唐半壁江山拱手让人之时，他还是父皇最爱的皇子，还是花前月下金陵城中的才子安定公，不识干戈，不识疾苦，天生在繁华锦绣之中，优容的生活，没有什么可担心，也不该是一个必须操心的人，所有的事，都有别人来替他完成，吃穿不愁，他的父皇是南唐的最高统治者，他有理由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但是，总有些希望只能在一次次的回忆中变成美好的少年时光，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一切都那么好。只是有些宿命中的东西，逃也逃不掉。
　　后主曾为一副画题了两首词：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对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倾波中得自由。这两首词明丽清晰，似看不出愁，可是，世上如侬有几人？的确，那样的自在逍遥，又有几人能够？浪花翻涌，惊起千堆雪，桃李花默默开放，带来春天，在这样的美景里，带上一壶酒，乘一叶舟，水上垂钓，自在逍遥，还能有谁如此呢？看似平常的一切，却说“世上如侬有几人”，在他的眼里，连这样的简单都那么难得，那样的美景里放任，酒留香，花纷芳，鱼儿游，浪花涌，虽万倾波中，也能得到最美的享受，那样自由。
　　身外事，心里意，都不过是随心在如雪的浪里放任一个小舟，放开一个自己，虽波涛汹涌，却也是自由的放任，无拘无束。可惜一切都只是一个美好的想象而已。只能想想。他生在那样一个封建社会里，而且又是乱世之中一国的皇子，拥有传说中的帝王之相，在那个年代里，那就是上天派来的领袖。帝王之相，是多少人心中的信仰，可惜那样的天生荣幸却带给他永远解决不了的难题，一个风雨飘摇的国被交到了他的手中。
　　“一目重瞳”尽其一生，给他带来的烦恼都超过荣耀，天生的帝王之相，注定的帝王之命，十八岁的李从嘉就深受其累，刻意地低调做人，高调赋闲，直到他被命运推上皇位，又被命运赶下龙椅。一片赤子之心，真诚而自然，本该过“待踏马蹄清夜月”的悠闲生活，该是“笙歌醉梦间”的优游快活，可惜他只是他，山河天下，与他何干，他以为一壶酒，一竿纶，他便可以免去诸般烦恼，归隐山林。
　　他为自己取号为：钟山隐士、钟峰白莲居士、钟峰隐者、莲峰居士，其中饱含着消极出世、逃避隐遁的意味。李煜其实对皇权并不感兴趣，他后来给赵匡胤的上书时曾说：“自出胶庠，心疏利禄，被父兄之荫育，乐日月以优游”。可惜痛苦的是想得自由，却被皇权束缚。
　　“一目重瞳”的李从嘉被推上自己绝不愿担负的皇位。繁华里潜藏着诸多悲戚，不能长久地逍遥快活。歌萦柔调，红袖飞花，柔柔的乐音里听不出争霸，软软的舞姿里看不出野心，没有气魄，神魂消隐于温歌细语里，江南山水滋育了一个温雅的男子，出口的词句成为最流行的歌，吟唱着美丽的青春年少。
　　王国维说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性子柔弱，是“为人君所短处”。喜欢美丽的花儿，却不爱锋利的兵器，他心里不想，便逃避，以为离开就可以躲过，却还是难过。可惜“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

　　二、欲携手白头相伴，却天人永隔独自伤怀
　　如花美眷却敌不过似水流年，大周后一生短暂，却留给了李煜终其一生的想念，从初见的惊叹与欣喜，到梧桐半死的孤凄自怜，一个多情帝王得到了人世间极为真挚的知音恋情，也得到了人世间最为痛苦的永久别离。
　　原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茫茫独逝，舍我何乡”。古代帝王们，多是拥有佳丽无数，很少能将真心托付在一人身上，更少真情不变，而为惦念一人“遗情盼盼，哀泪涟涟”。“绝艳易凋，连城易脆”，世间的美好总是伴有着遗憾，那些逝去，却给生者留下沉重的哀痛。
　　后主二十八岁那年，大周后逝世，谥号昭惠，题《挽辞》二首：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正悲春落实，又苦雨伤从。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沉沉无问处，千载谢东风。
　　拥有的美好瞬间逝去，心里的期望还没有达成，想要相守一生，却已失去那拥在怀里的温暖，痛入心扉，再难挽回，遗憾相随。默默地空对着那曾经的心疼，药碗里的残药还留着，无心收拾，舍不得她，舍不得那些记忆，而香奁上早已染满灰尘，曾经为她亲手端药，非亲尝不进，那时候希望她能够好起来，可惜，天不从人愿，她永远地睡去了，再也不会醒来，不会再看他一眼，不会再为他弹琵琶，那一挥手的瞬间，心都醉在那美妙的音乐里，顾盼相望，琴瑟和谐。
　　他为她作的词，再也听不到她的吟唱，霓裳羽衣，那绝世的美丽，再也无人舞得出盛世的风华，再也无人陪着自己共赏四季繁华，如此，也当如此，唯此，从今一人而已。最初与这最终，便是她相伴他的天涯，没有得到长久，慨叹这时光易逝人易老，可惜情却在，销不掉，恨难偿。伤心伤心复伤心，再也无泪，唯心痛，难忍难当，“吊孤影兮孰我哀，私自怜兮痛亡极”，一切，只能回首，回首恨依依，相思无处寄，寂寞已销魂。
　　繁花易落，佳人亦如此，悲从中来，本该不是这样的，但遇到了又能够怎么样呢？“秾丽今何在，飘零事已空”，周后资质佳惠，美艳多才，可惜“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如花美眷谁人顾，但曾美事长久，也不会有人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但曾天随人愿，也不会有人说“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从此，再无心爱之人的相伴，怀抱浸冷风，拥一场空。两处相隔，沉沉无问处。
　　一个人，留一个人在心里，却不能留她在身边，就算天涯海角，也再找不到那份心疼，留着心痛，带着记忆，在时光中苍老。多少年，只是一个人，愿再相见，再续情缘，再陪她那一生一世的企盼，长久不变。
　　失去了她，他丢了半颗心，再也得不到完整，拥有了却还是错过。最不希望的便是错过，可这非人力所能转变。得与失，不得便不失，可是心里念念都是想要拥有，拥有了却要失去，难当心痛，红尘凡世，惹了心，动了情，却绝了念，碎了心。再有多好的人相伴，都再也比不过她的多情，一心一念都付与了她，她走了，怀抱空了，心也就冷了。
　　纵再有小周后不离不弃的相伴，可心思却还是在回忆里徘徊，守着那份刻骨铭心的想念，慢慢苍老容颜。当现实中再也找不到时，就只能向梦里寻。而梦的彼岸是现实，捕捉不到只能观望，眼泪落下的方向是梦破碎时的衰败，纷纷扬扬，却又躲躲藏藏，年年暮暮。
　　他想念她，一首《长相思》：云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想念她的美，想念那美丽的身影，可是却清晰地知道自己身在现实里，是找不到她的。想起从前，回忆里多么地美好，青丝如云，佩着一支玉簪，出尘脱俗，美不可言。漂亮的衣裙，好看的双眉，一切恍然如昨，清晰地存在心中，却触不到。
　　秋雨绵绵，帘外的雨落在芭蕉叶上，一叶叶，一声声，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夜又那么长，一点芭蕉一点愁，无可奈何，清醒的记忆，伴着凄凉的雨声，一声声滴入心里，一个人，睡不着，翻着以前的记忆，相思心里泪，帘外雨，相和共鸣断肠曲。拥有过的，却只能用回忆来记忆，心里的想念带着心一点点一次次地抽痛，可夜那么长，睡不着，越想越睡不着，芭蕉夜雨，聒人心碎。
　　就仅仅是一瞬间，怎么一切就都是从前了呢？曾经已是过去，过去是回不去的曾经。往日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她不在了，再长久居住的屋子也没了温暖，进进出出，没了笑，所有人都没了笑，纵使繁华的生活再好，周围人也那么多，当她走了，就都是一副空落落的表象了。心中缺失了什么，好像一直在想，却又想不清楚，想不明白，越想越乱，越想不清楚。
　　又一天，夜里，卧榻之上，一个人眼泪流过鼻梁，流进耳朵里，湿了几许鬓间的白发。李白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愁未必长，但一阵一阵内心抽痛，握着被角拭去脸上的湿润，泪就那样不小心流到了嘴角，淡淡的咸，如同心痛，淡淡的痛，听到心跳，知道自己还活着，握不住的温暖就那样失掉。曾经有多好，现在就有多不好，只知道现在真的就只是一个人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来欢去何苦？想想曾经的美好，眼看着现在的凄凉，没有山盟海誓，但愿长久相伴，共度一生。被握过的手，暖暖的，那样安心，可现在双手冰冷，再暖不了，再难安心，如何安睡，不能睡，哪来的梦呢？没有梦，可是好想见见她，与她说说话，看她对镜梳妆，笑颜如花，看她舞衣飘飞，恍若仙子，听她琵琶一曲醉煞此心。
　　而今，看不到，听不到，想梦也梦不到，上天要带她走，而他还得在这滚滚红尘中带着半颗碎心打滚，不知何时是个头，何时天上人间再续前缘。生与死，最远的距离，最深的心痛，最悲痛的想念。那份幸福，她一离开，就变得那么沉重，浮生里执着什么，是爱是恨呢？爱如何，妻远去，恨如何，愿难偿。总有太多的意外就那样发生，心里留下了回忆却只能空守遗憾。
　　一生所求，不过如此，却难以实现，心浸在回忆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失去的记忆，现在的屋子、花草，一如曾经，而现在的自己却再也感觉不到往日的心情，现今，只有心痛，伴着一次次的回忆醉在过去的期望里。梦一场，醉一场，梦不想醒，醉了却还是要醒，就只能这样，真的只能这样了。

　　三、欲挽大唐山河梦，却丧尊严低头降
　　对于一个君主来说，巩固山河、富国强兵都是一个伟大的理想，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人手上，囹圄之中，没有自由，难过无处诉说，没有人愿意遗臭万年。
　　作为一个亡国之君，李煜却得到了很多人的原谅，他们并不怨恨他，反倒爱惜他，他虽无帝王之志，但登基之后，也想要试着改变些什么，出台过一些革新措施，却并未有什么大的成果。公元975年，金陵城破，李煜降宋，被俘至汴京，封为右千牛卫上将军、违命侯，由此，他由高高在上的皇帝变为屈辱苟存的囚徒。失去了家园的他，也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失去了祖祖辈辈的姓氏。
　　自此，伤心秋月与春花，独自凭栏度岁华。年年岁岁，一个人站在他国的领土上遥望着长江以南的土地，层层山峦，隔断了这份绵绵不绝的想念。故土亡尽，故国梦里，在别人的地盘上，却还想着自己那被占去的土地，多么地悲哀，怎么躲得过，余生的痛悔自责。只能如此，为何总是只能如此，想得的都得不到，想要拥有的都要失去，尊严没什么，可连梦都成了奢侈品，都拥有不了。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可惜连梦都不好过，一个人独自思量，还是愁绪绵绵，看他的《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人生短短几个秋？花开花谢，一年又是一年，匆匆而逝，落在时光里的记忆成为每时每刻念念难忘的回忆，这又已是过去了多少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想又都已成过去，终是无奈，本已匆匆逝去，却还要坠入永无止境的痛悔里，不停地记忆过去。“朝来寒雨晚来风”，怎可忍受，却还是得忍耐，本已凄苦无奈，可是每一天，还是那样不变的寒冷，透过单薄衣衫，冷入心里。
　　别处哪有家里温暖，处境如此惨淡，记得的过去，重复着回忆，一次次地自责，深切的痛悔，却已无复当初，曾寻觅过，曾叩问过，“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空王无应，穷子无路。谁会念，谁应念呢？找寻不到最真实的答案，就向空王询问，迷家何处，哪里归途？问，终究无解。最后，那“三千里地山河，四十年来家国”就葬送在自己的手里，无处再去可惜。
　　他的山河没了，他的子民流离失所，他自己寄人篱下偷生活命，究竟一生，活了个什么？美人泪，心都醉，可惜一切都已是过去。身历世变，泣血无泪，恨如水流，长东不止，永无止息。永远地活在回忆里伤怀，而每一天都变得很长很长，无尽的痛苦，一次次历练，永无休止，走到这一步，连死都不能够。失去了所有人都在意的，根本不是怕死。死，多么简单，可一切又怎么了结？罪责在己身，死永远都不是解脱，逃避，才是弱者的行径。“永念难消逝，孤怀痛自喈”，时时记得曾经，刻刻不离感叹，心，无人懂，怀着遗憾入睡了又惊醒。
　　梦还未完就醒了，想知道却不知道后来的情形，梦里得到的欣喜与安慰在瞬间又失去，梦得太短，清醒得太早，一切早已不复当初。而心中念着的曾经，已经是回不去的梦，一次次，不堪回首。梦了一场过去，却在现在清醒，或许梦里还笑了一场，可醒来已湿了枕边，若就那样一场平平常常的过往，搁得下回忆，迎得了明天，可这，只能遗恨连连，永无归途，只能将过去永久地记忆，却换不到真正的天明。
　　新的一天还是过去的一天，就这样，生命耗在这场回忆里，若能忘多好，若忘了，便是没有了过去，若不忘，只能将现在未来都归入曾经，不论丧失其中的哪一部分都不再完整，而这完整却煞费心血。不知以怎样的心境来面对生存，面对过去才好，只能不停地回忆，在回忆中找到温度，找到沉痛的教训，就此，不得死，不能死。
　　生，不能面对过去，死，也不能了结痛苦。孤单的魂还寄居在这千万人都唾弃的躯体里，曾经是王，而今被囚，天上地下，这落差太大。这一生都似梦，却还是有着真实的疼痛。终究不能将这一切当作梦。梦，不论好坏，都可以告诉自己那是一时的，而这，这一生的真实，免不了的悔，放不开的恨，追随着这被压抑痛苦的魂，没有解脱。受尽人间冷暖，梦尽过去未来，那词句句直白，心血呕成，看他那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岁月的长河无尽，这样的生活何时是个尽头，时时往事都在心里放映，多少事，都已经是往事。小楼上，一个人站在风中，又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独自沉思，怀想曾经往事，往事不堪回首，月明月圆，完美都会有缺的。月明楼，一个人的回首，风吹独自凉，寒气浸衣透，一个人想着从前，却回不到从前。
　　在那些过去的时光里，不曾珍惜的都已经远去，想要守护的一切就那样没了踪影，究竟还有什么是留得住的呢？身边心里，就都只有梦了，可梦不真实，想要的真实是触不到的遥远，没有可寻的路径，找不到归去的通道。难以归去，留心在遥望中把悔恨加剧，当初为何就没有真正珍惜，过去了，找不到了，再也不可能了却想到了拥有，拥有给了那么一次机会，轻信把握着，一切就都在，陪着的，却是时间流逝之后的无奈与沉痛，想得便再无可能，而那些欲罢不能的念想却断也断不掉。剪不开的烦恼，想又想得越乱，分不清究竟如何，不明白怎么会这样？或许从一开始就成了这个样子，为自己作了选择，也就定了结局，没有什么可以再偿还从前，那就用悔来了结余生。
　　人生如电，往事了，心事烦，愁不尽，水东流，不复还。多少年，历史都是场过去，那些灰飞烟灭的踪迹，那些痛心难复的记忆，都在过去。雕栏玉砌，那曾经的宫殿，曾经的家，曾经的故乡，依然在吧？只是当事人苍老了，变了，不再是当年风流潇洒的才子李丛嘉，而是屈居人下自甘为奴的违命侯，世事易换，人心易变，不变的当初在回忆里缠绵心间。
　　他太天真，他身负天下，他只能在梦里贪欢，可惜他醉了却还是醒了，梦不常在，寂寞无涯，盼不到头，等不到解脱。背负着一个国家的消亡巨痛，带着自己给自己的枷锁，却还要努力地活下去，别人的闲言碎语已不重要，一个君王的尊严已无意义，连活着都失去了意义。心，再已不完整，一片一片地落在过去的回忆，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痛悔。那些回忆都是现在断不开的愁，难分难舍，纠缠着那颗本已破碎苍老的心，不曾放开，放不开，舍不得的，曾经是回忆，还是那颗自己也不懂的心呢？若果一切如初，一切也还会如此吗？一切如初，也还会与痛苦难舍难分吗？这条路，自己选的，违背不了当时的心。
　　开始时多好，结束时就有多凄凉，梦想有多好，现实就有多无奈。虚幻的梦，真实的感受，一切无复当初，当初成梦，成为现在无眠而等的梦。梦不易得，天天盼，天天等，梦再真，也还是梦，就这样一点点地将生命耗在对往事的追忆里，一天又一天。那样的活着，本身就得一个人背负所有，所有的痛悔，所有的寂寞，不求有人懂，却也难懂本身。爱不长久，恨却无终，一生何求？这样地等着，春秋易换，春花落了，秋风去了，一年又将尽了。
　　一年一年，自从丧失故国之后，就失去了所有的希冀，不再奢求一叶扁舟的自由，不再奢求爱的永久，也不再奢求振兴南唐的美梦。逍遥如昨，在梦里醒来的人，清醒无比，也难过无比。人生愁恨何能免，这愁是白发也换不掉的凄凉，是躲藏不掉的醉意，却必须清醒，梦有多长，现实就有多重，压在他的肩上，必须得负着这份深深的罪责让自己遗憾终生，自己选的，就要让自己痛，这样，或许清醒，或许能够稍微逃离现实而找到梦，找到那些心心念念的珍惜，能有几多愁，一江春水东流，无止无休，一去不返。就那样，是曾经的过去，是现在的曾经，是以后的历史，就这样，一切都过去。
　　李煜词集其一生的希望与痛苦，巨大的反差使他活在痛苦中品尝人生。他的一生，求不得、爱别离、放不下一直困着他，他在那些痛苦中一次次地沉浮，漂流到未知的远方。不得自由，不得长久的爱，不得承担命定的责任。他的词，在所经历的痛苦中炼成了一颗颗明珠，光芒直射入心。他为坚定自己的一颗心，而不舍不弃，却总是与希望背道而驰，他愈加难过，却也更加说不得，不能说，说也没用，谁会在意呢？那些积攒的深深的期望在梦中捉弄着他，总也得不到结果。
　　他难过，他痛苦，他的心被放在刀刃上，却还要保持跳动，或许，这成了他自以为的赎罪，可他想不明白，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天教心愿与身违，他的心经历一次次痛苦的折磨，更加地坚强，他的词经历一次次痛苦的修炼，更加地直白。
　　一生，不曾得的自由，不曾得的长久，苦了一生，为那偏执的守候，痛了一生，为那刻意的追求，都不曾得，一生痛苦炼就了那直白的词句。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心血泣成。一生对痛苦的修炼，融其一生悲喜，心愿只是最初最美的未来，可未来是与当初毫无关联而相反的结局。有人说“长恨此身非我有”，只是曾经和现在真的不同，相差太远，只能让希望活在内心深处，可心却还要为那曾经而守候，便不得不感到难过。他承受了太多太多，而一切却不是他所想的样子，波涛汹涌，他终不能“万倾波中得自由”，世事易换，他终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山河永寂，他终不能力挽狂澜，振兴南唐。他只能在痛苦中找寻过去的温暖，却不料这般思念的从前却带给他更沉痛的心酸，就这样一点一点、一天一天地沉浸在回忆中，让心历经一次次痛苦的冲刷，而他的词也因此而触到了真实的灵魂。

　　参考文献：李清秋.《悲情词帝李煜传》.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年版

　　李中华.《浪漫人生》.华夏出版社.1997年版

　　吴俣阳.《李煜词传：一种销魂是李郎》.同心出版社.2011年版

　　温世仁.《秦时明月》.现代出版社.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