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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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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将军即将应召进京的消息很快也就传到了陈家。
彼时陈灵姿正在她父亲的书房里,京城那边如期传来消息,其中周大将军一事也包含在其中。另有一事,便是范老爷在京城里的那位远方亲戚前不久被革职查办了,流放去了西北蛮荒之地做个小小县令。
“这你可满意了?”相王问这个亲生女儿道。
不错,正是她在递给京城的书信里提到了此事,她知道皇帝早看那一家不爽快了,如今她提的这事,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由头,好深挖下去,最后再连根拔起。
作为远方亲戚的范老爷也没能逃过此劫。
越州太守是在端午之后提审范老爷的。范老爷在这几十年里做了多少恶事,百姓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他的靠山没了,所谓墙倒众人推,更何况他这种人了。不消几日,罗列出的种种罪状都够范老爷永世不得翻身了。
范府被查封的那一天,许多人去看热闹。那些金银器皿、绫罗绸缎都被装了箱,充了公。范府的那些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丫鬟婆子管事小厮,统统都被赶了出来,立在门前任人打量和取笑。
彼时陈灵姿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家茶楼上,冷眼看着那一切。
“要说他们也挺惨的。”周炼不知何时过来的,坐在她对面说道。
陈灵姿看也不看他:“有什么惨的,什么因什么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周炼仔细打量了她:“我发现,你有的时候真是冷漠得不近人情。”
“你怕了?”她悠悠问道,回眸看了他。
“怕,”他实诚笑道,“你跟那些女子都不一样,自然是会让人害怕的。”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挺让人好奇的。”
陈灵姿看了他一阵,蓦地一笑:“做人太好奇了,可是活不长久的。”
“那我就不要‘太’好奇。”周炼胡扯着。
陈灵姿才懒得管他,她又看了一阵热闹,方问:“听说你们要搬去京城了?”
提起这个,周炼就郁闷:“是啊。”他懒散答道。
见他不甚开心,陈灵姿遂问:“怎么,你不想去?”
“想倒是想,只是没想到竟要搬过去住。”周炼苦恼,“这越州城才是我的地盘呀。”
“原来是想做地头蛇。”陈灵姿笑话他。
“对啊,我就是想过山高皇帝远的日子。”周炼大方承认了。
陈灵姿哼笑:“你又不在朝中做官,离皇帝近了远了又有什么关系?”
“我是不想,可有人想啊。”周炼叹气。
陈灵姿就明白了:“说不定还想让你攀龙附凤吧。”
周炼气得脖子都红了:“哪敢想那么多?”
“想想嘛,又不犯罪。”陈灵姿道,她仔细打量了一回周炼,而后点评,“老实说,你虽生得不是肤白胜雪,但看着很健康,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身形也高挑,在京中说不定也会受贵女们的欢迎。她们见惯了文弱书生纨绔公子,你这种带着乡野气息的或许能另辟蹊径。”
周炼听她前头是在夸自己,难免沾沾自喜。可等她说完了,再细细一琢磨,他不禁怒道:“你这不是在说我土吗?”
陈灵姿无辜地眨了眨眼,她有吗?
无论周炼如何不乐意,周家进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相王算了算时间,干脆决定与周家同行。
临行前,周炼又将陈灵姿约了出来,也不去看越州城的山山水水,而是去了秦大嫂的小摊子上吃一碗饺子。
已是六月底,天气炎热,秦嫂子小院子里的葡萄架子已经郁郁葱葱,水晶般的小葡萄一簇一簇的,看着就叫人酸得想流口水。
“怎么不见囡囡?”陈灵姿问道。
秦嫂子才端了自己做的酸梅汤来,闻言笑道:“她去她爹爹那边上学去了。”
“爹爹?”陈灵姿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汤匙。
秦嫂子脸上一红:“陈小姐还不知道吧,”她看了周炼一眼,“我又嫁人了。”
“哦?”陈灵姿也看了周炼,眼中的杀机不言而喻。
“他是我打小就认识的,也算是知根知底了。”秦嫂子笑道,“囡囡也很高兴,天天都往她爹爹的学堂跑,干脆也就叫她去旁听了。女孩子家认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吧。”
“那是好事。”陈灵姿赞同道,“女孩子就该跟男孩子一样,多读点书有益无害。”
秦嫂子笑道:“话虽如此,可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往后还是要以女红为主。以后嫁个好人家,我也就安心了。”
陈灵姿倒不大赞同这话,但秦嫂子这样想,她也不愿去扫她的兴,笑笑也就罢了。
待秦嫂子出去外头下饺子了,陈灵姿一面搅了碗里的酸梅汤,一面斜斜看了周炼:“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事?”
周炼笑道:“说起来,秦嫂子和柳秀才能成好事,还要多亏了你。”
“我?”陈灵姿不明白,她可什么都没做。
“对啊,是你。”周炼点头,“若不是那天你点醒了我,我再去点醒秦嫂子和柳秀才,他们这一对恐怕现在还在彼此折磨呢。”
陈灵姿想了起来,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有些得意,但面上还是装作不在乎:“我不过就动了动嘴皮子,出力的是你,最终做决定的是他们。”
“是啊,”周炼笑得开心,“所以我还得了他们的谢礼。”
“……”那她呢?
周炼见她脸上的笑登时消失,就知道她是在不满了,于是给她添了点酸梅汤:“你也有,这不今天这顿就免费吗?”
陈灵姿挑眉:“你不是说今天这顿你请吗?”
“诶?是吗?”周炼装傻。
陈灵姿白了他一眼:“借花献佛,小人举动。”
周炼一拍桌子:“那就算我欠你一顿好不好?什么时候你想吃了,就来找我,我买单!”
看在他如此大方的态度上,陈灵姿自然是要记下这笔账的。
“那你就等着吧,有你掏钱的时候。”她微微一笑。
周炼下意识捂住了荷包。不知怎的,她这样笑,他总觉得这事儿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
六月底,周臣两家从越州渡口出发,一家一艘大船,并行北上。
因是同路,两家又都相熟,所以并不见外,今日在我船上吃饭,明日到你船上饮酒,船上空间有限,人却更为亲密了。
如此行了几日,到了锦州地界。
这天船停在了一处小小的码头上,临近是一大片宅子,宅子的主人姓叶,当年也曾中过举人,做过几年小官,都不得志,最后还是寄情于山水,在这里盖了庄园。
得知从此经过的是周大将军的船,那位叶举人早早就候在了码头上,邀请周大将军及其家眷去他的庄园上小住几日。
托周大将军的福,陈家一家也随同去了。
叶家的这片庄园着实不小,一路上过来陈妙仪便向陈灵姿道:“要不怎么说土财主呢,这要是再豪横一点,比咱们京郊的庄子都不为过了。”
还未进叶家大宅的门,周陈两家便看见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另有笑语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周大将军遂笑问:“府上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叶举人摆摆手:“哪有什么喜事,不过就是小儿满月罢了。”
“啊,原来如此,是我们赶巧了,还要祝贺您呐。”周大将军拱手笑道。
叶举人赶紧还礼:“不敢当,不敢当,将军请进。”他将一众人往里让。
今日叶家的确是摆满月酒,亲朋好友坐了满满一院子,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当地流行的曲目,陈灵姿也听不懂,就见叶举人一径将他们请进了厅堂上,那里摆了一桌酒菜,显然是预备来招待他们的。
“里间另备了席面,还请夫人和小姐们进去坐。”叶举人叫出了自己的夫人,让她领了陈灵姿等人进去。
叶夫人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人,状态之好让人丝毫看不出才生过孩子。她知道周夫人是大将军的家眷,陈家那几位是周家的亲戚——他们对外就是这么说的,因此分外热情。
一时奶娘抱了今日的小主角来,红包布裹着那个胖小子,哇啦哇啦跟蝉似的吵得人头疼,偏偏那些妇人们聚在一起,还不住地夸那孩子生得眉眼好,鼻子像谁,嘴巴又像谁。
陈灵姿就纳闷了,才满月的婴儿,哪里就能瞧得出来这许多呢?反正在她看来,就是肉乎乎的闹人玩意儿。
好不容易等散了,叶举人和叶夫人又送他们去别院休息,并再三叮嘱明日领他们去游湖钓鱼,玩够了再走。周大将军一算这进京的日程松得很,逗留一两日也无妨,便答应了。
或许是因为睡在别人家,陈灵姿没怎么能睡得着,身边的陈妙仪倒是睡得很香。天方蒙蒙亮,陈灵姿就彻底醒了,再也睡不着。
她干脆就爬了起来。梨月和星霜也还在睡着,好在出门在外,也不用怎么装扮,她自己穿好了衣服,洗了把脸,整理了下发髻,轻手轻脚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有人在了,周炼手里拿了根木剑,正有板有眼地练着。
“你倒起得早。”陈灵姿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脚边一盆茉莉开得正好。
“你也醒了。”周炼收了势,笑道。
“真看不出来,你也有这么努力的时候。”陈灵姿打趣道。
周炼拿毛巾擦了汗,闻言笑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务正业吗?”
“是啊,”陈灵姿头点得毫不含糊,“你就是个小纨绔。”
“我要真是,我爹早就打死我了。”周炼笑,将木剑放去了一边。
远处有雄鸡在打鸣了,天边现出一丝红线,是太阳要出来了。
“你听,”陈灵姿突然示意了周炼,“好像是谁在哭?”
周炼侧耳听了一回:“好像还真是。”
他二人开了院门走出去,沿着哭声方向行了没一会儿,就到了一丛翠竹前,再往前是个池塘,一个妇人正蹲在边上洗衣裳,就是她在哭。
陈灵姿和周炼对视一眼,她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那妇人回过头来,陈灵姿一愣,这不就是昨晚那个奶娘吗?这会子怎么梨花带雨的?
“我,我没事。”奶娘胡乱擦了把脸,就端起了木盆,匆匆走了。
“真是个怪人。”周炼道,“怎么洗个衣裳还哭呢?”
“她当然要哭了。”一个声音从竹林里传来。
陈灵姿和周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灰布衣裳的男子分竹出来,手里一只铜酒壶,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家,离开她刚满月的儿子了,她怎么能不哭?”醉醺醺的男子说罢,晃了两晃,整个人就如同烂泥一般瘫到了地上。
陈灵姿和周炼又对视了一眼,再看看地上开始打起了呼噜的男人,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纳闷:这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