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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张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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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陆索就再也没有见过青花。
听说青花养好伤之后,拿了一笔钱,回老家去了。现在陆索身边换了一个仆从,新仆从叫长风,是个练气期的修士,陆索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儿,好不烦人。
一次陆索被他烦得不行,就问,是不是连自己上茅厕的时候,他也要跟着。
长风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说,只要家主吩咐了,他就会照做。
青花与长风的对比,就是从前的义父与现在的义父的对比。
义父突然展露出的严酷的一面,让陆索转辗反侧了好几天。他不明白,那个将他从小宠到大的义父,为什么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陆索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很单薄,没见过什么人也没见过什么事,只能从一些书籍中学着理解道理。
在一些话本中,凡人家族的父亲在面对子女的婚事时,也会展现出残暴的一面。他们往往都想把自己认为最好的,强加给自己的子女,他们认为子女还很年轻,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做出的决定都是轻率的、灾难性的。
陆索琢磨着,觉得义父大概也是这样想的。
至于义父为什么要这样想——也许是因为他太弱小了,从来都要生活在义父的保护之下,所以义父习惯了为他担忧,为他的生活做主。
他将义父突然的冷酷残暴,归结于爱。
只是,他再没有敢在义父面前问出那个让他疑惑的问题:义父为什么不让他接触神骏真人?为什么神骏真人说他身上有清灵李氏的血统?
这难道也是义父的爱?
他恹恹地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婆娑树影,思虑着自己未来的出路。
他真的要在义父的安排下,娶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妻子,然后生一堆儿女,最终老死在三岱坊中吗?
对于很多凡人来说,或许这已经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人生了。但是对于陆索来说,他却觉得这样的人生,好像有点儿……太无趣了。
“唉……做凡人可真烦啊!”
他正抱怨着时,感觉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转头看去,是一个陌生的黑衣筑基修士。
他吓得不轻,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惊惧地问:“你是谁?”
张筇微笑着道:“表少爷,我是张筇,专程来找您的。”
张筇?表少爷?陆索不认识什么张筇,这么多年来,也没人喊过他“表少爷”。
“你……你找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什么表少爷!”
张筇依然在微笑着:“还记得那天神骏真人和你说,你身上有清灵李氏的血脉吗?”
陆索自然还记得,就是这句话,断了他修神道的路。
“你母亲便是清灵李氏出身,也是清灵坊的创建者李苍霖唯一的女儿。”
陆索听罢,呆住了。
李苍霖,这个名字他前不久才在一个话本中看到过,那本小说叫《苍霖记》,他建了一个仙坊叫清灵坊,和他流着同样血脉的人叫清灵李氏。
他之前没把神骏真人口中的“清灵李氏”和雀道人话本中的“清灵李氏”联系起来,可眼前这人却告诉他,原本只存在于虚构故事中的人物,现在成了他的外公?
“就是……雀道人写的那本《苍霖记》中的那个李苍霖?”陆索疑惑地问。
张筇矜傲地说:“正是。”
“可是不对啊……如果我外公是李苍霖的话,为什么我义父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李苍霖可是金丹修士,要知道在陆家依附的太浮宗里,也只有五个金丹修士,没道理这么重要的事情,义父连提都从来不跟他提一下。
“你不是在诓我吧?”陆索看着张筇的眼神,警惕了起来。
“清灵李氏被本方世界排斥,所以不能修任何功法。而你不能修神道,就已经证明了我没有骗你。”
“至于你义父为什么不肯将这事告诉你,或许他也有自己的考虑吧。”张筇说。
“我不信,这也太凑巧了。”
张筇摊手道:“而且我骗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不是吗?”
陆索心想,对啊,自己一个凡人,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眼前这个筑基修士没必要骗自己啊!
难道……自己真是张筇口中的那个“表少爷”?
张筇又对陆索道:“你对你母亲还有印象吗?”
陆索的母亲在陆索两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印象?
“只听家里的仆人说过,她的样貌和我长得很像,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特别有神……”
张筇从怀中掏拿一张留影石,用灵力激发留影石,上面出现了一个柳眉明目的十六七岁模样的女子。
“这人你认识吗?”
陆索一见到留影石上的女子,就愣住了。那女子眉眼与他神似,他看了之后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他甚至觉得,如果他的母亲还活在世上,应该就是这个模样。
“这是……我的母亲?”
张筇点点头道:“正是你母亲年轻时的样子,这块留影石是你母亲当年未出嫁时留下的。”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证明陆索就是张筇口中的那个“表少爷”。
陆索只能将这个“表少爷”的身份认下了。
“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陆索又问张筇。
张筇答道:“因为你外公在临死前留下遗言,希望在你十六岁这一年,将你接回清灵坊,担任清灵坊的坊主。”
“清灵坊的坊主?”陆索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机会做一座仙坊的坊主。他犹豫了。
可是他从来没离开过三岱坊,也不懂该怎么做坊主,而且他真的要离开陆家,离开义父吗?
“我一定要走吗?”
张筇只是淡淡地道:“我不会强迫你,全看你自己的决定。”
“可……”陆索想说点儿什么,可是想了半天,什么也说不上来。
张筇就静静站在那儿,等待陆索的回答。
陆索一咬牙,道:“好,我跟你走。”
他的决定做得有些草率,但他想要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不必时时躲在义父的庇佑之下了。
……
张筇带着陆索,轻轻松松地躲过陆府里来来往往的人,飞出陆府,来到三岱坊外的一辆马车上。
这马车由两匹灵马拉着,一日可行数千里。
在马车上,陆索见到了另一个青年。这青年叫王树生,是张筇收的弟子,如今已经是练气九层,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他见了陆索,也没有什么修士的傲气,只对着陆索憨笑。
陆索一贯对修士有偏见,但竟然一点儿不讨厌王树生,王树生实在生得忠厚老实,人也安静温和,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做朋友的人选。
和王树生互换姓名后,陆索便懒洋洋地瘫在了马车上。
起先在外人面前露出这幅慵懒的模样,他还有些羞涩,待知道从三岱坊到清灵坊,有数万里之远,这灵马也要走上十天,他便什么羞涩都抛在脑后了。倒是那王树生,一副江湖中人的做派,身形如钟,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车上。
十天的时间倒比陆索想象中过得更快一些,远远地,陆索便看见远处出现了一些连绵不绝的丘陵,但那丘陵之上,一棵树也未生长,只生长着比人还高的巨草。那巨草随着丘陵之上的狂风四处飘摇,像是大海上翻涌的波浪。
从没出过三岱坊的陆索,哪里见过这样壮观的景象?他不由看呆了。
张筇指着那长满了巨草的丘陵,道:“那便是清灵坊所在的巨风岭了。”
他们所乘的马车没入巨草之中,完全被那巨草淹没。
此时,李幼灵正坐在清灵坊的城头上,百无聊赖地望向远处,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计算此处与远处的距离。
真无聊,远处全是巨草,见不到半个人影。
她问身边的李知章:“你说,张筇先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李知章在旁边专心练着武技,道:“该回来时,总会回来的,担心也没有用。”
李幼灵满面忧愁:“唉,也不知道苍霖爷爷的外孙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李幼灵心目中,李苍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她希望李苍霖的外孙和李苍霖一样,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方才不堕李苍霖的名声,但心里又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知章嗤笑道:“听说那陆索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成日就会逗猫遛狗,我猜是个大草包。”
李知章一直不愿意把陆索接回清灵坊做坊主。
李幼灵看不得李知章这个模样,说:“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他是苍霖爷爷的外孙,咱们就得对他好。如果没有苍霖爷爷,咱们现在都还是奴隶呢!”
李知章呛了她一句,道:“他来咱们清灵城,咱们好好招待他就是了,凭什么一来就要抢走张筇先生坊主的位置?”
李幼灵瞪了他一眼,说:“这是苍霖爷爷的心愿,而且张筇先生也是愿意的!”
“要是那陆索是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难道咱们也要依从苍霖爷爷的心愿,让他做咱们的坊主?”
“苍霖爷爷那么厉害,肯定有他的道理的!”
李知章还想与李幼灵争论,可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突然又觉得现在这争论没什么意思。他丧丧地说:“算了,咱们清灵坊都要没了,到时候谁当这清灵坊的坊主,哪里还由得我们。”
李幼灵也沉默了下来,她说:“是啊。”
李知章坐到李幼灵的身边,道:“只要那孙家的人敢来,我手里的刀就敢要他们的命,哪怕只是杀掉一个修士,我也不枉活了这一遭!”
李幼灵看向远方,面露忧愁:“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清灵坊真被他们攻破了,我立刻就从这城楼上跳下去!”
李知章低头抚摸手里这把尚未染血的刀,坚定地说:“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允许他们踏进清灵坊半步!”
就在这个时候,李幼灵看到城外的巨草隐隐约约露出了一辆马车。她连忙跳起来,道:“看,是不是张筇先生回来了!”
李知章是习武之人,比李幼灵看得更清楚,他甚至看到了陆索探出马车的头,他喃喃道:“他们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