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非遗从榫卯开始》乌和

30、麒麟献书

　　直播的网友大多都是外行尚且看不出来，然而他一个天天经手木料的人还不至于不熟悉这些动作。

　　眼前人那几个动作几乎都是看也不抬头看，手下掐准了木料脉络就能直接找出切入点。

　　要知道他也没法在不借助工具情况下找的这么准！

　　陈良顿了顿，心下终于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这打脸的预期怎么就这么强烈。

　　然而屏幕里裴椋的动作还在继续，她已经几下分割开了大段的木料，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处是多余的步骤。
　　凹榫已经打出更深的弧度，这种技巧因为是两头结构作为固定。比之单头短尾的凹隼显然有更大区别，不过把控的就是那么一个精准度。

　　裴椋手一握心下就已然有数！

　　“双凹槽比单凹槽更为稳固，因为固定点有二，双边各有活动时候的支撑。”

　　她简单划过弹幕科普了一句。

　　紧跟着就提刀开始径直用刀削去外层木料！动作间行云流水无异于一场视觉盛宴！

　　短短十五分钟几块木料就已经基本完工，因为打的床尺寸偏小，裴椋更是直接加快速度。

　　外边基本轮廓已经成型，只差再加上中间的木料进行组装。

　　陈毅搓了搓手掌，心下微微松口气，现在已经感觉事态变化的不是一点点，他暗道不妙，显然是自己预估错了眼前人的实力！

　　她说不准还真行！

　　【哈哈哈哈怎么总感觉打脸好戏要开场了？】

　　【看戏。】

　　然而就在裴椋刚刚要去拿旁边一块木料，指节才碰到木料中心部分，手下却突然发出咔嚓一下的轻微细响声。

　　裴椋动作一顿。

　　下一刻屏幕里木料突然开裂！

　　大裂横跨了几乎整块木料的中心，斜上出来一道裂缝，叫木料看起来顿时像是缺了一角般怪异！

　　“这——”

　　陈良一愣，表情几变，几乎是瞬间挑起眉梢来，“居然是木料开裂？”

　　就在快要完工的时候木料突然开裂，还是大型木料，这运气也是够倒霉的，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这块成品怕是完不成了！

　　所以果然还是没超出他所料吗？

　　弹幕反应更是激烈。

　　【草，怎么突然就裂开了？我才一下没看而已。】

　　【这就裂了？这么脆弱，料子怕不是有问题吧？】

　　【料子没问题，这种就是木料的自然开裂，存放情况关系吧，不过发生的情况也不算少，摊上这种料子估计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指不定就是主播半点不会用错了力道叫木料开裂了，上面的搞什么挽尊。】

　　陈毅皱了皱眉，还是保持了基本素养，倒也没落井下石，反而实话实说的纠正道。

　　【虽然木料开裂是事实，但说是她使用的力道问题或者找错点那就是纯黑了，这种木料开裂完全属于意外中的意外，显然是不可控的外力作用。】

　　大哥你都要被打脸了还帮着人给说话？
　　黑子简直无语了，甚至懒得回他。

　　直播间观众看到裴椋被正名也停下了要打字反驳的手来，虽然嘴角抽了抽并且满腹牢骚。

　　但，好吧，他们忍了。

　　【大佬最近怎么这么倒霉，继上个天王像开裂之后这已经是第二块了吧？】

　　裴椋还在应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意外，她卷起袖子翻看了一下木料的裂口处特征，这才有空抬头看弹幕，伸手摸了摸鼻尖无奈道：“是第二块了，估计是因为保存的问题，温度差异太大，以至于暗裂都逐步扩大。”

　　裴椋这一下仔细看心下就已经有数，对木料的运输没有多精细，运来本来就潮湿，加上存放又干燥，一会潮湿一会干燥手腕，哪怕是木料本身情况不严重，在这种温度交换下也会扩大开裂程度。

　　叶拆忍不住道：“这开裂没法避开吧？”

　　张开倒是猜测道：“也不一定，不是还有机械工具吗？我听说他们雕刻木雕的都会又机械工具做辅助，大佬应该也有吧？”

　　弹幕同一时间也想到了这点。

　　【这得用机械工具辅助了吧？不然看起来修不了啊？】

　　【前面你这不是说废话，哪见过裂到这种程度的大裂不用机械辅助的，单纯木工没可能，就算真能也不是个不知名工匠能出来的技艺，难道还真能来场鬼斧神工吗？】

　　陈良看着划过去的那条弹幕倒是挺赞同。

　　怎么样也不可能再来个什么鬼斧神工的技巧救场了，他顿感无趣。

　　就在陈良刚刚以为局面落定想要滑走的时候。

　　屏幕上的人终于直起清瘦腰背出现在屏幕上，压低的眉骨下眼睑微收，一双阗黑的眼睛微微平视前方，在看清楚弹幕后带着鼻音短促应了声，那道徐缓的声音慢慢从上方出声——

　　“嗯，那就来一场鬼斧神工吧。”

　　裴椋手腕翻转，声音镇定，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信服力，莫名叫人确信这句话背后代表的意思。

　　直播间沉默两秒，这一声像是在头顶猛然炸响！

　　来一场鬼斧神工？

　　这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能够不借助机械工具把这条大裂给重新修补好的？！

　　这是底气还是夸大其词？没人知道。
　　陈良目光变换深沉，在几乎想冷笑出声的瞬间，却又正色了脸色。

　　最后才哑然半响，抖抖烟灰缓缓道，“狂妄自大……”

　　他直起身正了神色，盯着屏幕眸光不定。

　　他不清楚裴椋究竟有多少底气，但她既然敢这么放话了，那他也会尊崇对对手的尊重看下去这个过程到底有几分真假。

　　裴椋目光漆黑更深，却是势在必得不慌不乱，她手上拿了块新木料。

　　却是削了个菱角，四边轮廓分明。

　　中心那块木料边角被握在手里，厚度和重量。都不容丝毫差错，否则这道裂只会裂得更开，并且出现更多的暗裂，而避免想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只能是凭借经验的判断以及对木料的把控程度。

　　上个天王像还只是小型的修复，没那么复杂，然而眼前呈现的大型木床的修复——

　　裴椋细碎的黑发落在额角，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盯着手下木料，指腹触碰到木料粗粝的纹理，仿若化为一体，半响没动。

　　直到她腰背终于直起，像是从原本的雕塑模样里回过神来。

　　那只清瘦修长的指节抽出旁边一把凿子，薄茧处抵着刀背，手背凸起清晰的青筋弧度，绷紧力道握紧了凿刀。

　　顺畅的顺着刀痕划下去，刮开木料！

　　两三下大致的切出需要的切口，裴椋仅仅用手一丈量心下便有数。

　　不过都被此时的全神贯注和一言不发的寂静给掩盖，彻底忽视！

　　弹幕也没动，不敢动，生怕说上这么一句话就毁了这一刻直播间里的肃穆。

　　叶拆手掌濡湿，伸手擦了擦腿上的裤子，看着屏幕夸张的吸了口气：“大佬果然还是大佬，这居然用不上机械辅助……”

　　他以前玩机械的时候总喜欢购置各种装备，现在看来，真大佬就是返璞归真也能干完这些事。

　　眼前人从旁边又抽出刻刀削出双边菱形的木块，修了边角，对照上内部缺口角度，差的只是那几些细微处了。

　　竟然是分毫不差！

　　“这方法——”陈毅倒吸一口冷气，喃喃着。

　　“怎么会？”

　　菱形木块的缺口被凿刀修平，裴椋盯着手下一刻不敢放松，只用一个不会影响观看的小蝴蝶榫对大裂做修补本来就是一道挑战性的难题，极其看重对裂走向和程度的判断，还有角度的距离。

　　稍有失误就会修补失败，又或者只能维持一时，过了时间又会再度开裂。

　　裴椋并不打算偷工减料，也没挣一时面子应付谁的想法，既然要处理肯定得处理好了。

　　她半响终于行动。

　　因为用的同一块木料缘故，蝴蝶榫与豁口处颜色本来也没差多少，榫头与榫槽嵌合，嵌入一起后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和修补迹象！顺纹而下。

　　裴椋伸手按了两边裂纹处推合一起，确定角度无误后才将榫头敲下！

　　她目光漆黑，像是被放在凉水中浸润过一遍的黑曜石，镇静中浸润生光，轻轻吐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样松口气。

　　鼻尖汗珠照终于滑落在手上，被按在毛巾上擦去。

　　屏幕里的人才终于动了身影，随意拿着毛巾擦手，声音像是被砂纸磨了一遭，带着缺水感，“行了，修完了。”

　　直播间的观众隔着道屏幕，宛如突然从梦中惊醒，被这一道声音骤然拉回神来，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话！

　　完全嵌入。

　　严丝合缝。

　　甚至因为颜色深浅融入在内毫无修补的痕迹！

　　如果不是他们亲眼目睹这一幕几乎都要以为这块木料原先就是如此……而不是中心有一条横跨整体的大裂！

　　裴椋又伸手将四边敲定。

　　他眼里难以处理必须要上机械辅助的大裂居然被这么一个只手长短的小榫给解决了？

　　陈毅舔了舔嘴唇像是想发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如果谁在此前跟他这么狂妄放言他怕是八成要把那人挂出去嘲讽一番，没糊他一脸都是心情好，但现在摆在眼前发生的事叫他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还怎么说？

　　人家说的还真不是妄言！

　　陈毅目光定定，简直像是一个巴掌拍在脸上打的啪啪响，他老脸一疼，却是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心情复杂难言，“……这到底是哪家出来的人，怎么都不透露个口风？”

　　弹幕不管他，更是开始疯狂刷屏。

　　【我靠！这居然是真实存在的不是神迹吗？】
　　【这么道大裂居然被……这么一个小榫卯解决了，我是在梦游吗？人有点傻了，谁来打我一把叫我清醒一下？】

　　【前面的隔着屏幕掐你一把不谢，不过这木料大裂居然还能这么处理，开眼了，比上次天王像的处理更震撼！】

　　“这种形式的修复方式？”严华更是绷紧了手背，舔了舔嘴唇。

　　脑子里却快速浮现过几条想法，如果这种修复的法子能够应用到更多地方呢？是不是还会有其他的特殊效果？

　　恰紧手旁捏着的资料，如果不是还强压了反应他这会甚至都想冲出地方。

　　陈毅脸更是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到了眼前这种地步，他怎么还能不知道是自己看人太过于狭隘，才闹出了这么一出笑话。

　　“笑话啊，这回是真变人眼里的笑话了！”

　　他摇头苦笑两声。

　　简直就是丢人败兴。

　　裴椋仰头喝了一口水，调整了下自己剧烈的心跳，方才道：“这还只是榫卯结构一个分支，远远算不上鬼斧神工，不过接下来的木雕倒是可以试试这名头。”

　　她目光落在屏幕上，手背白的发光，透过光线还能看到青红血管的脉络。

　　此时手背青筋起来更为清晰，不过她此时已经握起刻刀——

　　【我草！】

　　这会直播间已经彻底沸腾了，他们终于从原来的震惊和沉默里反应过来，转为兴奋到恨不能跃进屏幕的心情！

　　原本的质疑声更是彻底一转形势！

　　他们此时毫不怀疑，屏幕里的人将带领他们，见证一场真正的鬼斧神工！

　　裴椋稍稍停息一阵，才开始看了看手下木床的纹理，倒是挺适合做浮雕的。虽然她原本目的只是想简单打个床，但多出这么多转折，事情发展到现在就不是单纯直播打个床的事了。

　　上浅工俨然不够看。

　　况且本着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裴椋顿了顿也难得起了炫技的心，出声交代了一句，“这会上个重工的雕刻看看效果。”

　　裴椋站直身拿过旁边浸湿的毛巾擦了擦手，满手的木屑和粉末总算是没了。

　　她低着头，黑色短袖衬得整个人有种不见天光的白，骨节分明的手指倒是挺吸引人视线。

　　不过弹幕这会难得休息的时候裴椋却是在构思题材，她看着木料半响手指微动。

　　麒麟献书这一题材实质上还是一个孔子救麒麟得天书、努力学习终成圣人的事。

　　“所以寓意是步步高升。”

　　裴椋直接下刀简单打胚，刀下简单划两道线心里就有数了。

　　陈毅也终于从刚刚的尴尬之中反应过来，拍着大腿连疼都顾不上了，看着屏幕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赶忙追问道：“这要打的莫不是深雕？”

　　裴椋诧异看弹幕一眼，“对。深雕。”

　　陈毅只感觉头顶涌上来的血液都在兴奋，代替了原本羞愧的脸色，这种木雕可不多见，或者说压根底就见不到几回。

　　星际所掌握的目标技术早就已经失传的不知道在哪里了，现在更多出现的还是一些打着所谓复刻名号的品种，浅浮雕就已经是极限。

　　深雕就更不用说，把控这个绝对需要巧夺天工的技艺，还需要领路教授的人，可这哪不是各家绝密的本领不予外传！

　　然而裴椋此时却是在现场直播打造？

　　这可真是一点不带藏私！

　　他搓了搓手指，压下剧烈的心跳，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犹豫几番，最终选择抛却面子继续往下看下去。

　　裴椋先是简单在木料外廓打胚，简单用铅笔勾画两笔基本就已经成型。

　　不过弹幕反应却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这是什么灵魂画手？】
　　【虽然大佬的榫卯很牛，但是她的绘画很灵魂，我平衡了。】

　　【别忘了大佬的木雕也很牛，上回的麒麟一绝，虽然很不想出言打击，但上面的你平衡梦想怕是要落空。】

　　裴椋看见他们的弹幕，挑眉诧异，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草稿。

　　“有这么灵魂吗？”

　　弹幕相当不厚道。

　　【不是一般灵魂，是非常灵魂。】

　　裴椋沉吟一声看着火柴人草稿，其实也还好——

　　反正懒得细化。

　　“那还是直接看木雕吧。”

　　她一转手握住旁边的刻刀，调整了下光线就开始继续下刀，两三刀打胚出雏形，熟练程度几乎跟闭着眼顺从下笔差不多。

　　裴椋将木料凿出大致形状。

　　然后开始换刀细化，麒麟的身形，祥云以及背上书籍，一口气下刀刻下来简直酣畅淋漓。

　　加上裴椋存了点想法直接上了人物，麒麟前的婴孩尚且是一团布料包裹的模样，后面人物身影错落有致，像是围着屋子忙乱——

　　哭啼婴儿，忙活接生的接生婆，待产妇人，青竹。

　　麒麟脚踏祥云低首吐出一口祥瑞之气，几乎是错落的人物图都被工笔描绘出来，刀线流畅，大致轮廓俨然定型！

　　一整段下来就已经花了大半个小时。

　　裴椋刻完最后一道粗胚后，一笔收刀。

　　麒麟的毛发纹路，以及人物开脸，背上书籍的纹页细节简直繁多，缩小在一个木床边缘的边框里，只是还没有完成更精细的刻画，最开始勾勒的潦草线稿还在上头，但单单是这样，也能够透过屏幕窥见最后成型的大概。

　　“……这完全就是个庞大工程！”

　　陈毅盯着屏幕慢慢吸口气，补上后半句话。

　　叶拆也猛地一拍手：“太牛了！我就说绝对不止这么地步的！”

　　裴椋的话也正好到达，她盯久了木料背脊已经一身汗，眼睛干涩，闭了闭眼活动了一下眼球，见终于打完最后一点细胚就搁下刀，站起身到旁边继续喝了口水，“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吧。”

　　“明天再继续细化……感谢天下第一帅的火箭，就这样。”

　　她微微颔首。

　　除了叶拆姗姗来迟给送出最后一个火箭后，片刻就只剩下来黑下来的屏幕和未尽的弹幕吐槽。

　　【就这就这？怎么雕刻完粗胚就突然中断了，我还准备好了熬夜看完直播雕刻呢！】
　　【靠，所以明天什么时候直播？大佬人呢？快回来说个清楚啊！】

　　【太哀怨了吧？前面那个收着点啊。】

　　裴椋关掉直播就站起身擦干净手，勉强整理了下桌面。

　　裴辰抱着猫打开门站在门外问道，“我能把猫给带进来吗？”

　　裴椋盯他两秒，缓慢眯起眼紧跟着声音顿了顿，“不能。”

　　“而且，你最好先解释一下这猫为什么又到你这了。”

　　熊孩子不回答，撒腿跑了。一副不能带猫就要随着猫去的样子。

　　裴椋拉开门走出去正对上蹲坐在门口的青年，他正伸手搭着半趴在地上的姜小牙，把猫身卷起，抬起头看见裴椋也是一愣。

　　随即邀请道：“你晚饭吃了吗？我今天刚买多食材。”

　　“不用——”裴椋刚想拒绝，就看见里面裴辰已经抱着饭碗欢呼一声去搭姜小牙的手了。

　　这都哪门子事？

　　裴椋脑袋嗡的一声疼了起来，掐了掐眉心却也只能强行改变到了嘴边一半的说词，“……那就麻烦你了。”

　　晏词微微抬眼，那双浅绿色的眼睛在光线下显得稍浅，带着淡淡的透明感，弯起来有点怔的感觉，“没事啊。”

　　他打开冰箱，数字化的屏幕被划开，一些零碎物品堆在旁边但看起来依旧有规律，并不是胡乱堆杂着。
　　旁边摆着的电脑设备倒是看起来与这屋子有些格格不入。

　　裴椋下意识多看了两眼，之前生啃资料毕竟不是白啃，只是扫一眼她基本上就已经预估到了这些电子设备的价格，几乎都是顶尖的昂贵，还有旁边一些较为眼熟的直播装备，在她当初纠结于直播出路上去扫了眼星网的时候刚好见识过标价下那些叫人瞪目结舌的数字。

　　哪怕是她现在想购置都有点吃力。

　　至于自己这位邻居，大概是深藏不露。

　　青年已经从旁边拿出了洗完的菜反应过来，“你在这边是不是没事做？”

　　他侧过眼像是注意到裴椋的行动，便提议道，“我的设备还在那边，你可以先去玩会？或许你会感兴趣，可以随便动的，只要不要搞到直播就可以了。”

　　裴椋头微微斜靠了一下，应到，“好。”

　　她难得碰上一回这种价格的设备，连动作间都带上了几分谨慎，毕竟手里捧着的不是黄金胜似黄金，虽然在星际这句的词应该换成稀有资源了。

　　裴椋看着屏幕里的小人跳动，全息的游戏设定倒是真的不错，有如身处实感出现在面前。

　　她操作着小人一路开局狂奔，撞到垃圾桶把腿撞瘸了，后面又撞上了一辆车，把小人给整个掀翻到马路上。

　　因为全息模式，裴椋跟着体验了一把这种翻过垃圾箱的视角，然后倒在地上仰望天空。

　　手臂骨折了。

　　游戏提示出现了生命值危险的信号。

　　居然还没死，这不太符合常理。
　　裴椋扣扣搜搜寻摸着功能，找到背包里的药剂按钮，点了一下那个余量标着999的药剂点了一瓶。

　　生命值只勉强上升了一点。
　　那这个游戏应该不是靠药剂来恢复伤势的？裴椋搭着下巴眯了眯眼睛。

　　她又慢慢从地上撑着手臂站起来，摇摇晃晃的一瘸一拐开始走起来，转头看着周围的建筑物，地上阴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有些潮湿的雨水滴在脸上，叫裴椋感到些许不适。

　　她伸手抹了一把，手臂又感到刺骨的疼，不对，并不疼，但是生命值又下降了一格。

　　裴椋只好放弃操作人物擦脸，一点点挪动着跟老年竞速赛跑一样拖着去了游戏的一个建筑物前。

　　标志显示。

　　医馆。

　　裴椋勉强看这游戏里的人物被缠绕几圈绑带吊起手臂来，等待着生命值一点点恢复走出去。

　　咔——

　　的一声，一道刀光直直的扫着她脸上过来。身上绑着一圈绷带的小人根本无力还手挣扎。

　　又死一次。

　　这怎么还带随即扫射？

　　裴椋操作的小人进入复活系统这回在生命值已经回到满血状态，手脚都完好，甚至还能够再放一个滚，他从背包的武器里也谨慎的掏出刀来。

　　果然下一秒旁边就跳出来一个无脸男跟她对打，裴椋操作着人物翻滚着头朝下以诡异姿势转过垃圾桶，刀光横扫回击过去——

　　但下一秒她人正好到了路中央，被车一下撞死了。

　　裴椋：“……”

　　熊孩子在旁边坐过来看的着急，叫着指导她，“哎呀，刚刚不是那么操作的！有复活机会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裴椋刚开始上手还尚有几分生涩，但就这么死了这么几把后，反而动作轻松起来，一边重新开具躲避着各种危险物，一边随意的拨开橘子往嘴里塞了一半含糊的垂眼回道：“不要对我做指导，你自己找游戏玩去。”

　　“看看看！你又死了！”

　　裴椋看着不断下降的生命次数，总算是大致熟悉了这个规则和按键操作，裴辰在旁边已经从最开始的不断嚷嚷指导直到已经想要闭眼不看，不断唉声叹气。

　　那头晏词正喊了一句饭快好了。

　　最后一次。

　　裴椋为了达成快刀斩乱麻的效果，操作着人物两三下躲避完建筑物，以最刁钻的角度硬生生挺到了boss关，最后屏幕上的小人一掏长刀，直接朝着boss一刀劈砍下去！

　　boss血量直线下跌，然后弹出死亡的特效！

　　熊孩子张大了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她满分过关！

　　他都还没看清楚流程呢！

　　等晏词再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盘腿坐在游戏机前的两个人，姜小牙晃着尾巴跟在他身后跳到裴椋怀里去，扑得她整个人一愣。

　　然后抓着猫头揉了两把站起身来，关掉了游戏。

　　晏词把炒好的菜端上来，就是简单的三菜一汤，红烧酱汁豆腐，

　　裴椋夹了一筷子，浓郁的酱汁流淌下来，陷入中心凹陷的部分，豆腐被捏开两半夹入碗里，混着饭囫囵进入胃里。
　　就是咸甜口，相当下饭。

　　那头熊孩子已经雀跃着开始夸人，表达了最高赞赏。

　　裴椋解决完这这一顿后才穿着外套走回来把走道的开关按灭，转回头来道：“你不要老是跑去对面家给我找麻烦，祸害别人家的猫不够，你还要去祸害别人家吃饭吗？”

　　裴辰振振有词道：“但我不想再吃清水挂面滴酱油了。”

　　裴椋无法理解：“所以你就跑去人家里蹭饭？我把你拽出去打工给人家还饭钱好不好？”

　　“童工违法。”裴辰半点不慌，“星际法条上已经明确规定了这种事，你就算拽我出去，他也会给我遣送回来。”

　　少年顿了顿，“况且我和小牙是朋友，晏哥哥说了我可以去他那里吃饭的，小牙也说了，你可以去找它问。”

　　“……你行。”

　　你就欺负姜小牙是只猫不会说人话是吧？

　　裴椋这回不只是气笑，她这会手还想往上去撸袖子，什么时候她还得去找一只猫验证朋友的事了。

　　但看见眼前的小萝卜头也只能作罢，顶多提起后脖颈强制性的把人一路提回去。

　　撇开再与监管者“隔窗相会”的危险想法，裴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来这种心理，按着头不客气道：“赶紧去睡觉。”

　　裴辰一溜烟就撒开腿跑回了自己房间。

　　只留下裴椋默默头疼，她现在倒是相信收养绝对是一个胡乱决定了。

　　光是一条教育问题就已经是无数家长的血泪史。

　　*

　　而一边的陈毅此时终于醒过神来，一边点开直播一边看资料，叫旁边走过来的女儿一愣，“不是老陈，你这开着一直光脑做什么？”

　　陈毅目光困倦却坚定，一边紧紧盯着屏幕在深夜里被微微亮起的光线照着一边分心朝她说道：“我今晚熬夜，我就不信我等不到直播了。”

　　“等什么？”陈静险些以为自己听错，“您老不是一直都看不上直播那些东西吗？”

　　“害，这哪能够比，那个直播人家是有真本事的，我一开始还盲目自大，最后丢人败兴一回，惭愧啊！”陈毅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也不管这是在说自己的黑历史。

　　陈静诧异道：“真的假的？”

　　那直播真有这么厉害？但她这位最喜欢梗着脖子的老爷子都这么说了总不可能是口空白话，她下意识就信了几分。

　　不过等到第二次走出来，看见陈毅凌晨三点顶着两个黑眼圈还要强撑着盯直播的时候陈静就彻底信了，毕竟要是为了个假的，老爷子总不至于这么努力拼成这样吧？

　　相隔数里的裴椋完全不知道另一端还有人在这么努力的“蹲守”她直播，只回去开了盏灯。

　　她慢慢收起了刀具，开启另外一个项目，继续开始磨着祈年殿在榫卯结构上一些细节，进度缓慢。
　　基础的骨架已经搭建好了大半，内部结构外层就是外层榫卯的覆盖。

　　裴椋握着拿着边角的榫卯继续描边刻画。

　　做到半夜闷头睡过去，再一觉醒来已经是九点，

　　等第二天时候她才洗漱完开启直播，“早上好。”

　　屏幕上的人像是刚在清早起来，挽起袖子伸手按了按摄像头，骨节清瘦修长，只能看见腰以下的角度。

　　在往上去裴椋整个人都还带着没清醒的锐气，但此刻垂着眼，稠密浓黑的睫毛弱化了这份锐利。

　　弹幕零星几条出现，纷纷涌入直播间。

　　【今天直播怎么这么早？我简直毫无准备就进来了。】

　　【猝不及防了。】

　　【前面的不要废话那么多，大佬早。】

　　眼前人简单解释道：“今天雕刻的任务比较重，估计一天都得耗在深雕上，所以就提前开了直播。”

　　陈毅在另一头猛然醒神，搓了搓脸信奉起来，挂着两个黑眼圈就上前评论了，【怎么这么晚才开始直播，你们年轻人作息不行啊！】

　　裴椋手指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光脑时间。

　　是五点没错。

　　五点还不够早的？

　　她沉默着提出一个问题：“……您老昨晚几点睡的？”

　　陈毅得意炫耀：【没睡，我就熬夜一直蹲守你直播间等你开直播了。】

　　裴椋忽视掉他，不，是忽视掉他的话拿了他的例子做方面案例出声提醒道：“各位不用学着像这位数字id的用户一样蹲守，熬夜容易影响作息，而且我凌晨一般不会直播，如果有例外会提前通知提醒。”

　　陈毅：“……”努力和心血付诸东流。

　　【哈哈哈哈哈哈哈收到。】
　　【通宵未免太过于拼了点，身体不会虚的吗？我已经完全熬不动了。】

　　裴椋拉开卡槽低头把道具拿出，天色尚且还昏暗她就开了盏灯微微照着，上半身出现在屏幕里一半都是手和肩膀。

　　木雕的一个特点就是繁复，更别说她打的想法是雕刻潮州木雕。

　　漆金。

　　“潮州木雕最显目的一个特点应该不算其他，一个漆金就足够了。不过真往下细分还有通雕，圆雕几种，我现在要刻的就是通雕，算是吸取浮雕和圆雕的一种技法。”

　　裴椋手指擦了擦木料，指腹触碰着感受到木料的纹路顿了顿，先行站在木料前做了几句解说，她声音清晰透着微微的凉意。

　　【对。潮州木雕对其他流派影响还挺大的，技法挺多，大佬要雕刻的通雕算是后起之派但融合几家之长，算木雕的一种变迁。】

　　弹幕有人率先找出资料补上后半截。

　　【感谢前排的课代表，我正想问这问题。】

　　裴椋半抬眼看了一眼弹幕，手指扣开旁边卡槽，继续自己动作挑出一把刀，声音在头顶通知了一声，“开始了。”

　　屏幕上光影有些昏暗，只有灯的光线亮着，照着那双清瘦修长握着刀的手指，还有底下的木料。

　　裴椋先刷了一层水，打湿贴在上面画着线稿的白纸，水渍渗透进去紧紧贴着木料，叫原本黑色的勾线更加清晰起来。

　　人物的描线极细。

　　她直起身一转凿刀，开始顺着勾画的地方凿粗胚，凿刀陷入到软硬适中的木料里。

　　“吭吭”的声音顺着边沿粗重的响起，透着沉闷的木料撞击声！

　　她肩膀顺着动作微动，单手支撑着木料固定，低头眼也不眨全身心沉浸在内。

　　从第一次凿刀落下去构思一点点清晰起来。

　　她从边角顺着刻下去，落刀的人物也从紧紧贴在木料上的白纸开始浮现出粗略的形态。

　　散落的小木块和大片木屑顺着纹路剥落。

　　“麒麟献书原先是孔子出生之时传下来的一则神话，其实有一定的神话寓意，到了后面就变成高祝状元金榜题名了。”

　　裴椋声音慢慢响起，她一边开口一边继续道，刀下动作不断。

　　到最后陈毅已经能够完全适应构思被带进氛围里，麒麟献书本是出生之时的情景，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屋子里杂乱未收，麒麟脚踏仙云叼着一本书，背部托经书走到上方。

　　麒麟身上金光普照，洒落在屋内照出婴儿的脸庞，其余人纷纷浮现出的震惊神态，祥瑞引来的异象，彻底融为一体。

　　粗胚大致形态出来。
　　人群细致的被凿出胚来，长卷的木雕几乎满满当当的被刻出人物，空隙留的不多但是恰到好处！

　　场景再度转化又变成杂乱无章的几刀，就在弹幕还在期待的时候裴椋却突然收手了。

　　【怎么突然停了？】

　　屏幕上的人擦了擦手指略微笑了下，开口道，“粗胚就不刻完下半部分了，留个惊喜作为后面揭秘。”

　　【留的到底是什么惊喜啊？我草，我现在全被后半段吸引了视线，弹幕求助一下有谁能破解那半段吗？】
　　【回前面，能破解出来的那是线索，不是鬼画符的粗胚。】

　　【等着吧，感觉前半段的粗胚就已经很惊喜了，麒麟献书简直无敌了！】

　　裴椋打胚几乎打出了一身汗，她站起身活动了下长时间用力的手腕过去端起水喝了一口，整个人紧绷的神经才缓和下来不少。

　　正好碰上陈毅提问：“……麒麟献书的潮州木雕，为什么会想刻这么个题材？”

　　麒麟献书这一则题材本来就算做冷门了，能够作为参考的资料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就算在古华夏也没有关于它的过多记载。

　　除了对于难度和一些挑战更高，这种开创性的复刻题材更需要面对还有其他人的质疑评价！

　　裴椋居然走的第一步就选择了这么个题材。

　　该说她艺高人胆大还是真的把握在手敢于挑战吗？

　　陈毅盯着屏幕一时间有些沉默。

　　裴椋放下水杯，抬眼看见弹幕后停顿了一下，“为什么选择这题材？”

　　她手腕转了转把刻刀松开：“我给小孩打木雕床，选其他题材也不太合适啊，能有的就这么几种。”
　　这句话话里倒是略显出几分无奈的意思。

　　虽然打其他题材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多子多福什么的选出来……裴椋怕自己消受不起。

　　收养一个就够了，如果再折腾出一大堆子孙后代什么的，算了吧。

　　但弹幕关注点在——

　　【？？？孩子？】

　　【我去，大佬都有孩子了？声音听起来还年轻啊？】

　　裴椋出声解释了一句：“不是，是收养的小孩。”

　　【［拍胸］虚惊一场，我放心了。谁能够配得上大佬。】

　　陈毅狠狠愣了一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真实答案居然会是这个。

　　本来以为的裴椋敢于上场挑战自我，并且能力绝佳，结果感情就是人家给收养的小孩打个木雕床不好选其他题材而已！

　　裴椋又对着屏幕道，“其实麒麟献书这个题材寓意还挺好的。虽然岔路的意思——”

　　【也有个麒麟献子。】

　　陈毅帮她补充上后半段。

　　裴椋：“……嗯。”

　　她跳过这个插曲，重新镇定的站在桌前握起刀，把刀柄抵在虎口上。

　　麒麟的毛发一丝丝的被剃出来，圆眼珠也凸出弧度，周围的祥云被透雕方式雕刻出来。

　　背上经书翻起页脚。

　　通雕则为四通八达，立体形式看起来格外通透，随着光线转变而变化光影。

　　裴椋手很稳，刀一刀刀下去，人物的神态周围热闹的氛围也跟着一并出来！

　　木屑顺着指缝洋洋洒洒飘落下来，那双眼睛却是眼也不抬。

　　到了最后关键的开脸一步——

　　她手一顿慢下动作来雕刻，光线过来的一刹那木雕的人物也彻底完成开脸！

　　木料上的人物雕刻繁复错杂却又有序排列在各自位置上。

　　周围焦急的神色变换成欣喜，人物似乎都宛如活过来一般，婴儿啼哭声被包裹着，周围人围绕在它身旁。

　　麒麟踏祥云而来赐下经书，金光浮现在身旁。

　　麒麟半抬眼低头咬书，剩下那半卷的场景终于完全的展现出来，这是与前面的刚好形成了对照。

　　中间一道斜线的风格浅浅的留着边，但场景却是为之一变，变成婴儿牙牙学语手捧经书，光影流转间，麒麟背上经书消失退走，只留下其余虔诚跪拜在地祈福的人群，再到成人，以及其余人传颂的声音。

　　诸子百家。

　　其中变迁更浩荡的展现在了眼前！

　　【这——】

　　【这就是古华夏的雕刻题材？第一次被震撼到了，简直无法想象这种场景！】

　　【麒麟献书，绝了！】

　　陈毅抬起眼紧紧盯着屏幕，竟是一时间心潮澎湃，“好啊，麒麟献书——”

　　“诸子百家争鸣！”

　　他不受控制的跟着站起身，拿着旁边资料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陈毅只感觉一腔热血直冲脑门，只有心情激动的不像话。

　　麒麟献书，诸子百家，居然就在这么个直播间给呈现出来了！

　　“这真是挖到宝了！”他重重往后一仰头，喃喃道，“怎么早年就没看到人呢？”

　　陈毅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清楚这一手到底是哪家的传承，居然一直没有达到完全的断层！

　　还有裴椋的做派，她居然还真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全程直播出来了，也不怕有人偷师学艺！这到底是自信还是确实有积累？

　　弹幕更是沸腾一片。

　　【我服了，我今天就以头抢地好吗？谁都别过来跟我争这一个名额！】

　　【666666666666！】

　　裴椋也擦了擦手扫去上面的木屑，抬头看了一眼划过去的大量弹幕，开口道：“别急，还有金漆工艺没做完。”

　　“在潮州木雕里——”

　　头顶隔着屏幕的声音沉稳冷静，清瘦的手指拨拉过刻刀，“漆金才是真正的盛宴。”

　　她尾音微微一顿，下颌骨的弧度显得分明，手臂弯起弧度，袖子被卷起更上露出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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