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言喻的房间在二楼,岑明止坐在床上等他洗澡时,收到了江楠发来的微信。
年纪轻的小男生,表情包用得可爱又调皮,问他知不知道言喻在哪里。
浴室的水声还没停,岑明止实话回他,说言喻回了老宅。
江楠连发了好几个颜文字,又问是不是言董事长把人叫回来的,岑明止依旧实话,他不知道。
「本来饭吃得好好的,说好回公寓一起看电影,结果他突然叫司机送我回家,是不是我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啊?」
岑明止想应该不是,言喻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江楠再次发来信息:「那你帮我问问他,明天晚上我去公寓找他好不好?」
岑明止的指腹在屏幕上滑了滑,却没有退出聊天界面。
为言喻周旋几个床伴,也是他日常的工作之一。
这件事他向来做得很好,当然,言喻自身的原因也很大。几个床伴都知道他在感情上没什么真心,身体上大家互取所需,事业金钱上,能搭住言喻这条线,该有的好处总不会少。
苏岚是这样,江楠也是这样,岑明止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
「好。」他回复道。
浴室的水声停了,言喻围着条浴巾出来。岑明止按灭手机,言喻上床,从背后将他抱住,蹭了蹭问:“在跟谁聊天?”
岑明止道:“是江先生。”
言喻嗤笑:“跟他有什么好聊的?”
是没有什么好聊的,岑明止说:“江先生问明天可不可以见面。”
“不见。”言喻蹭开他的睡衣领子,唇在他后颈上摩挲了两下。
他偶尔会有这样的动作,不带多少情欲,却像是撒娇一样,有点幼稚,又说不出的温情。
岑明止想他应该是出差累了,于是不再提江楠的事,摸了摸他的发梢,还是湿的,便想下床去给他拿条毛巾擦一擦。言喻却不松手,摘了岑明止的眼镜随意往厚实的羊毛地毯上一扔,而后抱着人往后仰,倒在柔软的床上。
岑明止被他整个搂着,言喻掀开被子将他按进去,捂得严严实实,才道:“行了,病了就别折腾了,躺着吧。”
岑明止抬眼看他。
他的五官继承自他的母亲,轮廓比普通的亚洲男性深邃一些,瞳孔冷黑,眼廓明显。
言喻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手横过他头顶,捏他的短发:“下午怎么走那么快,故意的?”
“……”岑明止说:“没有。”
言喻不以为意,撩着他的头发亲,闻上面清淡的洗发水味道,说:“明天晚上带你出去吃饭,他们新弄了家餐厅,淮扬菜,你应该喜欢。”
“好。”岑明止闭上了眼。
他自己吃饭口味重,无辣不欢,但岑明止老家在南边,平日里不太能吃得到一起去,自己做饭时岑明止都是以他为优先,自己吃得很少。
言喻并非不知道这些,只看他有没有心情在意。
第二天没能睡懒觉,在老宅过夜,早餐要和老爷子一起用,即使是言喻也要遵守老爷子的规矩。安安静静吃完饭,张老过来给岑明止测了体温,烧已经退了。
又叮嘱了几句,两人准备离开,老爷子没开口留人,只是临走前叫住了岑明止,道:“昨晚的话你考虑好,尽早给我回复。”
岑明止看了站在玄关换鞋的言喻一眼,垂首道:“我知道了。”
开岑明止的车,言喻白天约了人去跑马,岑明止将他先送到地方。
下车前言喻又把他按在位置上亲了一顿,分开后摸了摸他润红的唇角,说:“下班了我过来接你,今晚陪我住外面,知道了?”
是住外面,不是回公寓,岑明止无声松了口气,点头后看着言喻下车,直到他进了马场,才发动车返回市区。
今天是周四,公司那头已经迟到,好在也没有人会盯着他按时打卡。
岑明止在公司里拥有很大的自由,哪怕他一整天都不去,员工们也只会以为他是在外面忙什么公务,而不是翘了班去处理自己的私事。
车下绕城高速时,岑明止拨出了一个电话。
他不是言喻,身边除了工作上的关系,没有多少熟人,朋友更是少得可怜,算来算去,也只有唐之清夫妇二人。
电话正是打给唐之清的,每周四是他们约定的见面日,通常是在下午五点以后,他会去唐之清的诊所里坐一个小时,而后随他回家蹭一顿孟瑶做的晚饭。
但今天晚上要陪言喻吃饭,他不得不将见面时间提前。
“现在?行啊,”唐之清在电话里笑道,“难得你主动联系我,以前都是我催着你来。”
岑明止也笑,同他讲半个小时后到,挂了电话。
唐之清是他的心理医生,完美的倾诉对象。
岑明止对他向来不做保留,好的坏的,像写日记,在每一个周四将这一周的事情汇报给唐之清听,是他近十年里里雷打不动的习惯。
“所以老爷子的意思是要你辞职?”唐之清皱眉,“你走了公司怎么办?言喻管得住?”
岑明止捧着杯热咖啡坐在他对面的休息椅上,闻言笑了笑,“怎么会管不住?下面那么主管经理,我也不过是一个助理而已,公司没有非我不可。”
唐之清说:“太突然了,就算有人能接替你,现在已经十一月中,马上就要年末,那么大的集团,工作交接哪有那么容易?”
“辞旧迎新,倒也应景。”岑明止的语气听起来还算轻松:“以前你不是觉得我的工作太忙,不适合养病。现在要辞职了,新工作应该会找一个清闲一些的,你可以放心了。”
唐之清拿茶几上杂志卷了卷往他手背上一敲:“谁问你这个了?”
岑明止笑起来:“那唐医生想问什么?”
唐之清叹了一口气:“你是怎么想的?真愿意辞职吗?”
岑明止低头喝了口咖啡没有说话,唐之清道:“你不说我难道还不知道?换作任何人,七八年的工作说没就没,哪里是这么轻松的事情。”
岑明止说:“以前你每天都劝我辞职,我以为你会觉得这是好事。”
唐之清道:“你想通了主动辞职,跟你被老爷子炒鱿鱼,完全是两码事。”
“也没有差多少。”岑明止道:“我一直下不了决心,有人帮我做这个决定也好。”
唐之清:“……”
作为心理医生,遇到的病人一个比一个奇怪,但像岑明止这样的,也实属少见。
明明是个重度抑郁症患者,偏偏又太过于明白事理,你要说的大道理他全都懂,自我劝解的能力甚至不逊色于专业人士,以至于你作为医者,连开导治疗的话都不知从何处开口。
“那我换个问题。”唐之清叹道:“既然要离职,言喻呢?能放手吗?”
“我不知道。”岑明止道:“但可以尝试,这也是你一直在鼓励我做的事情。”
唐之清道:“我鼓励的是你自己放手,不是外界逼迫你放手。这不一样,你如果不能自己想通那个节点,突然的变动只会加重你的心理压力。”
他在担忧自己,岑明止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没有办法,言喻是他在绝境中生出的火光,是岑明止在人生的最低谷,因为彻底否定自我而失去了求生欲时,骤然获得的人生价值。
他围绕他转动,围绕他活着。
八年太久了,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八年蹉跎?岑明止有时候也会疑惑,自己对言喻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依赖。
他依赖着言喻的存在活着,这样的感情或许并不能称为纯粹的爱,因为感激而报答,因为依赖所以离不开……无论是哪一种,放弃都很困难。
“我知道了。”唐之清叹了一口气:“明止,你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岑明止望着窗外马路边枯黄的梧桐落叶,平静点了点头:“我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