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之殇》古镜无波

17、第十七章

　　安妮在街上疾走，好几次，长长的裙摆绊住了她的脚，几乎让她跌倒，却无法阻止她越走越快的步伐。一大早起，整个雄狮团就出发去城门了，她闹不清楚军队为什么会如临大敌地全体调动，如果说是为了捉拿孟守，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亚伦只嘱咐她好好待在安全区，还来不及说明理由就走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街面上都看不到人？
　　安妮又慌又乱，下意识地往家走，刚一走上面包坊所在的街道，眼前的情景登时令她倒抽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
　　前方的地面上赫然有淋漓的鲜血在流淌，四处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不少人扑倒在地，既有平民，也有士兵，但都没了生气。所有的铺面一片狼藉，包括她家的面包坊，已是静悄悄一片，可以看到她的父亲伏卧在地上，身下是一片半凝固的血迹。而前方，隐约传来充满着惊怖的呼叫。
　　安妮一下往地上软下去，半途中有人一把搀住了她。定睛一看，被惊恐阻碍了许久的眼泪这才奔涌而出。

　　“阿守……”
　　“小姐，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孟守环顾四周，又是心惊又是疑惑，他一直逗留在军部那边寻找安妮，直到军队出发后才往街面上来，想去面包坊继续打听安妮的下落。谁知一来到就见到如此惨状，尸横遍野的街道上只有安妮一个活口！
　　安妮根本回答不出什么，只知道疯狂地摇头与流泪。
　　孟守深深吸了口气，现在的安妮脆弱得犹如风中灯草，就像自己当年亲眼目睹父母惨死、村庄被毁时一样，那种濒临灭顶的痛苦足够击溃一个人坚强的神经。当务之急，是寻求军队的庇护，必须把安妮尽快送到亚伦那儿才行，街面上太危险也太吓人了，再待下去，恐怕安妮会精神崩溃。
　　这里有士兵的尸体，前面又传来人群的呼喊，可以肯定军队就在前方不远处。不过军队所在处，必然也是危险所在处，不能带着安妮去涉险。
　　想着，他将安妮带到一个僻静而看不到街面惨状的角落，低声道：“小姐，您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安妮一直是无意识的状态，此时却仿佛突然被惊醒般，迅速拉住孟守不让他走。
　　“不要！不要走！你要把我留在这里吗？爸爸死了、一夜之间巴比列茨城变成了这样、你又要走……那我呢？我怎么办？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安妮再也控制不住地歇斯底里大叫，细长的手指插进头发里痉挛般抖动。
　　“小姐，别这样，我不走、我不走，您冷静下来……”孟守无法再说什么，只得拥紧了安妮，竭力安抚着她。
　　“别走！阿守，别离开我！我怕、我好怕……”安妮浑身颤抖，死死拉住孟守不放。
　　“好好，我不走……”
　　“你答应我，不会离开我！”
　　“我答应您。”
　　无奈之下，孟守只有带着安妮一起去寻找军队。
　　拐过街口，就见安妮瞪大了双眼，好不容易镇静下来的情绪再次波动。手指颤抖地指着远处的天空，哆哆嗦嗦地道：“那……那是什么？”
　　孟守抬头，下一秒彻底呆住。

　　远方，蓝天白云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翩跹舞动。巨大的双翼、纤细的人体，仿若天神般让人不可正视！
　　全身的血液一下涌向了大脑。
　　孟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就急速地往前奔。
　　安妮从没看过他那样的神情。
　　像是悲伤，又像是喜悦，那双一向淡漠的眸子里闪现出的神采，带着让人心醉的美丽。
　　她听到他喊的话了，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真夜。
　　安妮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就跟着孟守的脚步也往前跑去。那些支离破碎的人体残骸和遍地的鲜血尽管仍旧让她全身发软，却已经无法阻挡她的脚步了。

　　巴比列茨城宽阔的驿道现在已经被尸山血海所掩盖，死光枪灼人的光线混乱地闪耀在自己人身上。所有的人都在惊骇的呼喊，但却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只知道若是不这样呼叫，似乎那巨大的恐怖瞬间就会将自己挤爆！
　　在这样惊骇的情绪主宰下，平素所受的训练和性能卓越的兵器，都已经丧失了作用，谁能指望一支失去理智、被绝望和恐怖支配着的军队能做出什么来呢？
　　孟守瘫软在街角，眼睛却死死盯着天空中那个巨大的身影。
　　不是她，那个身影不是她！
　　很像，但不是。
　　她的双翼是雪白的，而这个却是黑色。
　　她的额头有长角，这个却是身后摆动着一根黑色的骨刺长尾。
　　他是谁？是不是真夜说过的那个亚夜，她的另一半？
　　他出现在这里，那么真夜在哪儿？是不是也在这附近呢？
　　混乱的思绪还未理清，一个娇小的人影扑到了他怀里，瑟瑟发抖。
　　“阿守，别丢下我，你不是说过不会离开我吗……那是什么？是魔鬼吗？”
　　孟守的神智被唤回了一些，这样混乱的环境下要如何保护安妮的周全？似乎只有找到少尉亚伦才行了。

　　亚伦正在竭力调整混乱的军队，他的父亲已经战死了，就在五分钟前，就在他的眼前，被那怪物活活地用利爪撕成了数块！
　　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念想，唯一的希望是能够尽最后的努力阻挡这怪物再次对着平民大开杀戒。雄师团的责任是守城和保护人民，如果不能击退这怪物，巴比列茨城将不复存在！
　　努力似乎是徒劳的，手下士兵在逐渐减少，死的死，伤的伤，跑的跑，藏的藏，可以调动的兵力迅速地消失。
　　赌上战士的名誉，我也要坚守到最后！
　　我是雄狮团团长谢列维的儿子，我是一名光荣的军人，能够像一个战士那样的死去，是我最后的荣耀！
　　亚伦咬咬牙，刚想抄起重型武器奔到最前线去，手下士官却急忙地扯了他一把，示意他往后面看。
　　身后，孟守扶着安妮赫然出现在视线内。
　　亚伦原本就难看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
　　安妮居然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反复交待了让她留在安全区么？
　　为了什么她要跑出来？又是为了这个小子么？

　　“安妮！你在干什么！赶快给我回去，找地方躲起来！”亚伦丧失了以往的风度，几乎是咆哮着开口。
　　“少尉，请带安妮小姐往安全的地方去。”孟守急急地道。
　　“我不要，我不要走……”安妮虽然惊惧，但拉着孟守的手却丝毫不放松。
　　亚伦看得火冒三丈，一把将安妮拖开，跟着抬枪指着孟守。
　　“我说过，再看到你出现就要你的命！”
　　“不要！别伤害他！你答应过我的！”
　　安妮惊恐地扑上前，欲挡住亚伦的动作，却被亚伦一个振臂震开，同时命令手下士官将安妮拖走。
　　孟守面色平静，亚伦满腔怒火，安妮则痛哭失声。
　　三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空中的杀神已经一个收翅往下俯冲过来了，目标正是安妮。
　　直到士官惊惧的呼声和翅膀划破空气的猎猎声响起，死亡的阴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降临。
　　亚伦只来得及调转枪□□出几束死光，随后就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
　　比他慢了一步的孟守，眼睁睁看着尖锐的利爪瞬间穿透了亚伦的胸膛！
　　而他的身下，是早已吓傻的安妮。
　　在最后的时刻，他像个真正的战士那样保护了他的人民，保护了他心爱的人。
　　利爪往回一收，亚伦的身子顿时软瘫下去。
　　士官们惊叫连连，再也顾不上安妮，迅速地丢开她，四散奔逃。

　　孟守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挣起软瘫的身子扑上前，再次遮住安妮娇小的身躯。
　　眼看利爪又动，孟守颤抖着吐出两个字。
　　“真……夜……”
　　利爪倏地停住，眼前人凌厉而冷酷的流金色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情绪的波动。
　　他开口了，声音柔和而清冽，宛若清泉流淌，不带任何杀气。
　　“你刚刚说什么？”
　　孟守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几次后才道：“你是亚夜吗？”
　　“有意思，你认识真夜？”亚夜歪了歪头，尽管变身状态下皮肤青筋暴突、肌肉隆起，但却很奇特地保持着一种强悍和俊美的平衡。
　　他想了想又问：“你知道真夜在哪儿吗？”
　　孟守一下愣住，难道这两人还未相会？
　　“我不知道，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亚夜的眸子一下亮了起来，他是如此高兴，以至于压根将屠城的初衷丢到了九霄云外。气场一旦退去，第二状态就消失了。在赫斯的训练下，他已能将变身收放自如。所以很快，一个完美得犹如最精致人偶般的俊美少年就出现了。

　　他真的跟真夜有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都是柔软的琥珀色的短短的碎发，令人惊异的、通透而晶莹的淡琥珀色眼眸，完美的五官和线条。虽然与真夜的面容如出一辙，但很奇怪的，却不会让人错认两人的性别。
　　看着那张脸，孟守几乎失神。
　　这就是亚夜，她的另一半。
　　光是看看那张脸，都能感受到两人间深厚的羁绊，难怪她总说失去另一半的自己只是个不完整的半身。
　　“可是我没有见到她啊，她去了哪里找我？”亚夜继续问，现在他一门心思只想弄清真夜的下落，至于赫斯交待的屠城任务，就让它见鬼去吧！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大概半年多前见过她……”
　　孟守顿了顿，身后的安妮抖得像风中落叶，于是他不再犹豫，把自己如何与真夜结识的事统统讲了出来。他有一种下意识的感觉，亚夜跟真夜不一样，他似乎只关心真夜，而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他的眸子比真夜冷得多，是一种真正的从里到外的冷酷。如果不能让他转移注意力，只怕这里所有人性命难保。当然，他很巧妙地隐瞒了自己对真夜的情感，并非怕死，而是现在这里只有他可以保护安妮了。
　　亚夜眯着眼听完他的讲述，半天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通透的眼眸里有一股凌厉的探究。
　　真夜居然能跟一个外面的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建立起这样的羁绊，足可见两人关系不一般。不过……

　　亚夜再看看被孟守舍命保护在身后的少女，这样的情形看起来，似乎这个少年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真夜。根据这少年的讲述，真夜当时是往东南方而去，而能够在北约军部眼皮底下将被困的真夜解救出来，又是自东南方而来的人，除了赫斯不做第二人想。
　　思及此，亚夜再不做任何耽搁，重新变身为第二形态，振翅飞远了。
　　直到此时，孟守才彻底松了口气，刚刚亚夜的神情，似乎会在下一秒就结果了他的命，能够这样轻易地被放过，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一双冰冷的手从后面拉住了他，回过头去看，是安妮，一脸的惊惧。
　　“阿守，我们该怎么办？”
　　孟守没有回答，环顾了一下四周，昔日繁华热闹的巴比列茨城已成一片死狱。
　　他慢慢站起身来，弯腰扶起安妮。
　　“小姐，我们走吧，去东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