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第一章 深山旅店 ...
-
湛蓝筝和方丹霓相对而坐,五分钟内,谁都没说话。
方丹霓掏出一支烟,她燃开打火机,湛蓝筝将烟灰缸丢给了凤晓白。
“扔出去,以后我家里不许抽烟。”她说。
凤晓白没有反驳,带上烟灰缸离开。
打火机在半空停了停,还是点燃了黑魔鬼。薄荷奶香一缕缕腻人。
“我知道你讨厌我。”方丹霓坦率道。
“没有。我很想无视你的存在。”
方丹霓吸了口烟,“我和程澄都是你的朋友。初中的时候,我们要更好一些。”
“有些事情,我自己不做,但是我并不会干涉别人。我对你的行为,即便不赞同,但并不影响我承认你还算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从初中认识,一起学习娱乐,保持联系到了现在,这很不容易。”湛蓝筝说,“只是做事别太过分了。方丹霓,你能别继续下 贱吗?”
“贱?就因为我抢了很多人的男友,尤其是程澄的?” 方丹霓笑道,“那些男的还没结婚呢,是自由身,怎么就不能抢了呢?当真是柳下惠,我怎么勾搭不都没用吗?不去骂男的,找我算什么账?”
“那你找程澄算账就更没道理了。”湛蓝筝说,“以前我劝过你,估计你都忘干净了。现在我还得劝你,上一代的事情,你不该过多地掺和进去。你家比起我家要好很多,最起码,程澄不是你爸爸的……嗯,你明白我的意思。至少至少,你爸爸和她妈妈,还没做出更恶心的事情来。”
方丹霓说:“有人要我不舒服了,我一辈子都要让那个人不舒服。还有什么比让她女儿不舒服,更好的办法呢?你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情被揭开后,我妈妈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我只要一想起来……”
她慢慢吐了一道柔软的薄荷香,“我妈妈在哪家医院住着,湛蓝,只有你知道。”
湛蓝筝说:“程澄怕了你了。可以了,方丹霓,别把自己一辈子都浸泡在仇恨中。那一点都不值得,至少我已经觉得可笑了。”
“只要我自己感觉良好就够了。”方丹霓又吸了一口烟,她晶亮的唇一鼓,将薄荷香散开在空气中。
“或许你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孙桥了。他比以前每个男人都要好。从我第一次见他。”方丹霓的眼神飞到窗外,“这回是认真的。”
“程澄也是认真的。”湛蓝筝说。
“那就没办法了。”方丹霓恢复了灿烂的笑容,“走到最后,看看是谁牵着谁的手吧。”
孙桥在屋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程澄在厨房洗碗。
她把抽屉里干净的碗,一只一只都拿出来,然后一只一只送到水下去清洗。
使劲地揉搓着,意识已经迷离,恍然石化,站上多久都不知道累。
让水声再大一点,应该就能挡住隔壁传来的收拾东西的声音了。
咣——
孙桥提着行李站在厨房口。
程澄木木地抱着碗,洗涤灵的泡沫飞到了空中,啪,爆开。
“我走了。”
“……哦。”
孙桥转身,程澄小心地喊了一声,“孙桥。”
孙桥说:“怎么了?”
“你……”程澄迟疑地说,“你搬走了。”
“我很高兴你的脑袋还能理解这个。”孙桥道。
程澄没有黯然地低头,“那我们呢?”
“什么我们?”
“我们……我们……”程澄尴尬道,“我们的关系呢?”
孙桥皱了下眉,他打量程澄,似乎不认识她。
“你搬走了,那我们……”程澄盯着孙桥的瞳孔,“我们该怎么办?以后如何继续呢?我们怎么联系……”
孙桥不耐烦道:“你脑子让门板夹了吧?我搬走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是我男友啊。”程澄说。
孙桥说:“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男友了?”
程澄的脑子几乎要炸开了,“你……你……你不是……你亲过……”
“白痴。”孙桥道,“我亲过你,喜欢你,救过你,背过你,就一定是你的男友?那大概是你们这里的低级白痴们的逻辑。我今天要告诉你,本世子从不认这些莫名其妙的称呼,交往啊,关系啊,谈朋友啊,还有BF,GF什么的,连带的那些责任义务,也都别拿来要求本世子。”
他鄙视地抖抖肩,“你是我的女人了。但我不是你的什么。记清楚。无论我做了什么,都和你无关,你只要安心当好我的女人就可以了。我让你过来就过来,让你离开就离开。”
“你混蛋!”程澄将手里的碗丢过去,孙桥侧头,碗在墙上阵亡。
“滚!” 程澄气红了脸,洗涤灵洒了她一身,她挥舞着黏糊糊的手,“一点都不懂得尊重的家伙!我瞎了眼睛!”
孙桥提起行李,“白痴,你是坏了脑袋。”
就此离开。
唯一的好处:
冲淡了离别的伤感。
这周五的下午,十一个人,乱七八糟地挤了三辆车,各怀着心事奔赴山区度假村——湛蓝筝,凤晓白,江宜月,程澄,孙桥,方丹霓,贾文静,罗敬开,卓非,戴翔,容采薇。
这回来的人,格外全。孙桥搬走后,贾文静曾小心地问她还要不要邀请孙桥和方丹霓,程澄很干脆地说:“都请来吧!有什么可怕的!我倒要看看能如何!”
“这就对了。”贾文静夸奖道,“就是要让自己活得风风光光,坦坦荡荡的,才能气到对方。”
湛蓝筝对孙桥和程澄的事情保留看法,她私底下对程澄说:“永远都别忘记,孙桥是广平王府的世子爷。你想用不到一年的时间改造一个冷血的大男子主义者?呵呵。”
“晓白还是皇帝呢!地位比他高多了!”程澄愤怒地嚼着饼干。
湛蓝筝嗤笑,“我修理他的时候,没让你们看到罢了。”
“那你教教我啊!”
“因人而异了。极品那样的,我没兴趣,也就开不出合适的方子来。”湛蓝筝挥挥手,抱起了那只玉匣子,“这玩意我研究过了,得在特定日子打开才行,查了一下,这周六的晚上。看来我得把这个带过去了。”
“反正也不占地。要不我帮你拿着?”凤晓白一面收拾小件行李,一面道。
“不用!这可是我奶奶留下的宝贝。”湛蓝筝颇为自豪地搂紧了小玉匣子,“谁都不许碰哦。”
“真好奇里面是什么。”程澄继续和饼干斗气,湛蓝筝盯着小匣子,“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但又有点害怕啊。总觉得不会是好玩的东西。”
“如果会搅乱你的旅游心情,还是慎重。”凤晓白好心地建议,湛蓝筝摇头,“和我姑母有关的。我不能再拖下去了。”
贾文静给找的这家旅馆,在深山里,往北是个滑雪场,往南是寺庙,往东是民俗村,中间有修好的公路相连,定点班车,游人也不少。虽然抵达的时候已经黄昏,但滑雪场那边还有不少滑雪的人不肯离开;寺庙的青烟袅袅散入余晖,隐约暮霭钟声飘荡;成群的羊和骡马,慢吞吞地往民俗村落那边去了。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们的终点。
车子又在山路上转了几转,路开始陡,前方也愈发暗黑,能感觉到随着太阳收拢了最后的光彩,冰凉逐渐钻入骨子。青山转做淡黑,层层化开。猛地,就跳出了一个亮点,好似窜出来的兽。
“到了。”凤晓白看着前面的车——贾文静带路,她已经停下了。
坐这辆车的湛蓝筝,江宜月和程澄都走下去活动手脚——在她们后面,由戴翔开的车子也停了,容采薇,卓非和罗敬开都走下来。
“我去前台联系!你们先拿好行李等一下!”贾文静挥挥手,一溜小跑就进了这栋砖木结构的旅馆——三层高,一层只有门厅亮着灯,往上两层的房间约有十来个,但亮灯的不过三四。院子倒十分大,砌着青砖的圈子里头,种了些普通的花草植物。沿着砖石小路,两边各竖起三根杆子,挂着绘了公子才人的白纸皮灯笼,扑扑的火苗子正在里面窜着。十分古意,但终究照射面积不大,四周依然是浓重的漆黑,稍远些就看不清路了,只能瞅着重山的轮廓,黑黝黝中又腾起一圈圈的冷雾,一层蒙一层,没有了边际。
程澄搓了搓通红的手,“湛蓝,这里不会有鬼吧?”
湛蓝筝说:“都别乱跑啊。我要是知道老姐把客栈找到山里来,嗯……”
“有什么不妥吗?”江宜月担心地问。
湛蓝筝说:“山里的非人族比较多。”
四周寂静。
咔嗒,那是方丹霓的打火机在响,她悠悠然点了烟,满不在乎地往孙桥身边靠了靠,程澄一步跨过去,有意无意地撞开她。
“非人族?” 罗敬开竖起耳朵,“老大,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压惊的。”
“去农村还会碰到狼啊蛇的呢。”湛蓝筝无所谓道,“只要不乱跑就没事了。以前山里有很多山猱,后来绝迹了。但是还有不少修炼成人体的妖怪。鬼倒是不多,因为山区太大,外来鬼认不清路。反正黑乌鸦嘱咐过我,夜里进西山,要格外收敛些。少讲妖鬼的故事,不许玩招魂的游戏,否则死了白搭。”
肃静。
目光齐刷刷,都看向湛蓝筝的身后。地上的影子逐渐伸长,湛蓝筝知道自己背后有人。
她倒也不怕,回头只见暗夜中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张毛皮大帽,遮挡半张脸,厚实的手套和靴子,好似山野里的樵夫牧民——如果拿把斧头或者一根马鞭的话。
“车子要停到后院去。”这结实的男子扯开了嗓门,头顶那只灯笼,被他的声波震到打晃,“我是这儿的管理员,车子不能停门口。”
他见大家都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才补充道。
“这都是你们的人?”一个女子的声音,柔柔弱弱地响起,然后是贾文静的爽朗,“是啊。一共十一个人,房里能再架一张床吗?不想让谁落单。”
“没问题。”那女子的脚下套着一双毛绒的雪花拖鞋,裹着长款白色风衣,里面好像是雪青色的衣裙——看上去像是一个普通的居家女子。
她举起灯笼,火光照着清秀的脸庞,“老张,你先让这几位客人把车停到后院去。其他人跟我过来领钥匙。都吃过饭了吗?”
“赶路急,就怕夜深了还到不了。”贾文静说,“她是这里的老板。”她又补充介绍道。
“欢迎大家。” 女子微笑,她伸长胳膊,让灯笼照射的面积更大些,给大家指明道路,“我们这儿虽然小,位置偏,但是安全又干净,就是交通不太方便,幸好来这里的人,都是开了车的。”
“来这儿的人多吗?”贾文静热络地打听着。
“除了你们十一个人,还有两个结伴出游的男学生,正在餐厅吃饭;一个单独旅行的男人,早上去民俗村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还有五六个和你们一样结伴而来的游客,刚从滑雪场回来,在客房没下来。餐厅刚开饭,你们放了行李后就下来吧。”
女老板又道,“我叫薛吟。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到前台找我。这儿也不大,我忙得过来。”
一行人默默地到了大厅——的确很小,一张柜台,几组沙发和盆景,暖气烧得不是很好,也没看到立柜空调,幸好拥进了他们这么多人,把门关紧,一会儿也就暖了起来。薛吟正拿着他们的身份证进行登记确认,再发放房门钥匙。
她拿过湛蓝筝的身份证的时候,停了一下。
“湛?”
她抬起头,湛蓝筝笑容不变,“有什么问题吗?”
薛吟和气地笑道:“很少见,就觉得挺新鲜的。”
“我还真不觉得。”湛蓝筝冷冷道——她刚刚把阴阳镜,放回到包里去,压住了颤抖不休的罗盘针。
身边的江宜月推推她,提醒她别这样不礼貌,湛蓝筝没去理会,薛老板娘愣了一下,“对不起啊。我只是个开店的。好,祝你们玩得开心。”
湛蓝筝看着她,慢慢点点头。江宜月接过钥匙要拉她上楼——凤晓白被安排去和孙桥住。转到三层的房门前,湛蓝筝说:“一会儿得告诉大家,晚上别在旅馆乱跑。”
江宜月的心咯噔一下,“怎么了?”
“啧。听她给自己起的名字,还真是不忘本。”湛蓝筝将门打开,把行李都丢到床上去,随后拉开了窗帘。
江宜月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湛蓝筝拉开窗帘的瞬间,她觉得好像有一道淡白的影子,刷地飞了过去。
“湛蓝!”她紧张地跟过去,握住对方的手肘,湛蓝筝却若无其事道:“你看月亮,果然下雪了。”
大片的雪花,急速弹落着,窗玻璃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江宜月想,刚刚那个,难道只是飞过的雪?
“这个……”江宜月望着窗外——外面已经铺上了一层白,“天气预报倒是没说,幸好我们赶在落雪前到地方了。不过下雪有什么蹊跷吗?”
“没事。”湛蓝筝将窗帘拢好,“先下去吃饭吧。”
餐厅也不大,橘色电灯照得暖洋洋,音箱里还放着一些老曲子。几张圆桌,三两放置。靠里的一张,两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已经快吃完了;稍近一些的,三男两女五个人围坐在一起,热馒头刚给端上来。
他们这边的人最全,程澄和贾文静一进来就哀嚎着没带厚衣服;方丹霓和容采薇住在一起,她俩都趁短短的放行李时间,换了厚靴子;卓非,戴翔和罗敬开都带了手套;只孙桥和凤晓白,还是来时那身行头,这突如其来的雪,不会让这两位感到寒冷。
饭菜十分简单,三荤三素,量很足,米饭馒头热汤都不差。江宜月倒是踌躇一会儿,见湛蓝筝先动了筷子,才放下心去吃。
“居然下雪了。”程澄还是止不住地嘟囔,“早知道就多带一件长袖了。”
“不就两天么。要不我把我衣服借给你好了。”贾文静批评她,“明天咱们去民俗村转转,下午滑雪好不好?”
“先去寺庙拜拜吧。”罗敬开积极提议,他一直看着湛蓝筝的脸色,“不是说到了一个新地界,要先求求神拜拜佛么。”
“拜托啊小罗,咱们还没跨出地界呢。何况就玩两天而已。”方丹霓嗔他一句,又向孙桥微笑,“你说呢?孙桥?我不是很想去寺庙,烟火太熏眼睛了。”
“你那烟头还熏了我的眼睛呢!”程澄将筷子拍得很响,倒把刚想取个馒头的容采薇吓了一跳,赶快缩回手不敢触了程澄的霉头。
方丹霓笑道:“那按照各自意愿,分头行动好吧?不想闻烟味的——”她做了一个吐烟气的口型,“——就走开一些。”
程澄抓住一只盘子,湛蓝筝抬头道:“别掀了鱼香肉丝,就那么一道还能吃的菜。把海带给我拍出去,看着就倒胃口。”
贾文静趁机按住程澄的手腕,湛蓝筝将鱼香肉丝挪到自己前面,“集体行动,别分开乱走,搞不好让雪人给抓走活剥了呢。”
筷子声都停了。
“你说啥?”罗敬开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里好像不是雪山吧?”贾文静好心地补充。
“虽然下雪了吧。”程澄的注意力也被挪走了。
湛蓝筝心里害怕程澄会把唯一能吃的鱼香肉丝给掀了,只顾着拼命往嘴里塞菜,一时半刻还来不及说清楚,听得啪一下,电灯忽然灭了,音乐声也停了。
餐厅的众人尚未骚动,门口柔和地起了一圈光亮。
薛吟提了好几只白纸灯笼,穿了袭雪青色的深衣,慢慢走过来。
“雪下的太大,电路出了点问题,我让老张去检修。”她柔和地向每位客人鞠躬——拖鞋上的那两朵绣上去的大雪花,在裙摆下一冒一冒的。
她将灯笼一桌桌挂好,微弱的烛光照得大家的脸上,都起了一层明暗不清的淡红。
“老板娘!”另一桌有个男子叫了一声,“你东西掉了。”
薛吟急急返回,从那位男子手中接过什物——湛蓝筝踢了凤晓白一脚,他立刻看去,随后道:“是半块雕刻成雪花型的玉佩。”
那桌人似乎也对这半块玉佩很感兴趣,薛吟就笑说:“我不过是从附近的民俗村买来的,当时那个摊主,还唬我说,这半块玉佩,有一个故事呢。”
她停了停,“正好下雪了,也真是个巧合吧。不如我给大家讲个故事?”
大家纷纷说好,湛蓝筝这桌的罗敬开也凑热闹起哄,薛吟将手中的灯笼吹熄了,轻轻说:“那可要安静地听啊,要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因为现在外面正下着雪,而我要给大家讲的,就是一个,雪人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