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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八章 掉落的车钥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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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婷的办公室犹如冰窖般凌冽,湛蓝筝的屋子里却是盛夏般火热。
凤晓白,孙桥,江宜月,程澄都在,另外还有贾文静——这让湛蓝筝不觉有一点心虚,她介绍说“这一位是个警花”的时候,丁小剪依然笑得快乐,照旧维系了那自来熟的丁氏风格。待都介绍完毕,丁小剪就摆摆手,“我玩会儿湛蓝的电脑,你们先聊。”
“死几个?”湛蓝筝单刀直入。
“一个。周琛力。” 凤晓白言简意赅,“车上的四个学员都晕过去了,谁都没看见到底出了什么事。”
贾文静直截了当,“案子不归我管,不过和你们有关,我就给打听一下,挺邪门的。死因还在调查中。目前除了四个学员被怀疑外,还有一个调查对象就是丫头她们那车的教练顾伟峰。因为有人反映事发前他和死者打过架,还说过‘杀死你’这类的话。”
“周琛力死了?”湛蓝筝差点就说出“我卖给他的符咒怎么会不管用”这句话了,猛地想起贾文静也在,她就生生给忍了下去,改口道:“那……驾校有什么古怪的吗?”
“顾伟峰很可疑,他有精神病吧。”程澄将顾伟峰的疑点都说了一遍,湛蓝筝哼哼道:“要我看,他要么是鬼上身,要么是恋物癖。继续给我补充一下,争取速战速决。”
程澄说话颠三倒四,孙桥不言不语,最后是江宜月出马,慢条斯理地将这三天的学车经历都给复述了一遍,尤其是强调了那个招手的男人。
“程澄看到的男人是坐在石碑上的。” 湛蓝筝画着驾校的平面图,“那个石碑我知道,当时我练车的时候,很正常。月亮看到的是从车上下来的……什么模样呢?”
“太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我只知道是个男人,衣着普通。” 江宜月回忆着,“他从副驾驶那个门出来的——所以我还惊讶了一下呢,那个地方应该坐教练啊。现在来看……不会就是他杀了周琛力,然后走下来,对我们这辆车子招手吧?”
大家就都很默契地安静下来,阳光在云后,冰冷的后怕感蛇一样爬过了脊背。
贾文静道:“也许是和顾伟峰有关系呢。顾伟峰因为某种原因,恨上了周琛力,然后又和妖魔鬼怪的东西一搅和!”她拍掌道,“估计就是这个样子。”
“别错怪一个好人也别放过一个坏人,妖魔鬼怪也要执行这个原则。”湛蓝筝说,“顾伟峰有毛病,你们仨干嘛不去找值班校长反映情况?早点说早点换车不就完了。”
孙桥悠悠然开口了,“我觉得挺好。”
程澄说:“你开得恨不得比教练都好,是不觉得。我开的时候,他那眼睛瞪的……”
孙桥道:“太在意别人的态度,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他歪歪嘴,一脸嘲讽,“看你那颗玻璃心,哼。”
程澄横起了眉毛,贾文静亦是将不满挂在脸上,湛蓝筝接了一下客厅的电话。转回来脸色有点不好,但还是低着声音先吩咐凤晓白去她房里取了一盒贴着符咒的彩绳,然后她坐到沙发上慢悠悠编织起来,说道:“你们那教练肯定是要换的。在局子里调查,我也不好进去。现在确认不了问题出在哪里。符咒结编好后你们仨拿到车上去。我估计车子是不会换的,也许问题在车子上……”
“湛蓝你能陪着去看看吗?”程澄满怀希望地说。
“我也想,但是恐怕不太可能了。东商驾校在西南角,实在是太远了。”湛蓝筝冷冷淡淡地说,“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说难听些吧,人已经去了,我现在急急忙忙地过去,没有什么意义了。”
江宜月温柔地问道:“出了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湛蓝筝将自己和萧婷的争执给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叔叔刚刚来电话,搞不定金壳子海龟的样子啊。我叔叔说,金壳子让我亲自去跟她谈学分的问题!其实就是变相暗示我去赔礼道歉,自己搞定!”
“那你现在怎么办呢?”程澄关切地问道。
湛蓝筝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这儿还烦呢!明明是海龟的态度问题,难道还要我去跟金壳子海龟赔礼道歉去吗?!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什么破学校破院系破导师!第一次见面还敢跟我这里装JY,最后做出来几件JY们的美乐蒂干爹倡导的事情?”
江宜月说:“那老师真是过分。”她扶着湛蓝筝的肩膀以示支持,忿忿的语气还是显得很无力。
湛蓝筝就翻白眼,月亮啊,你就是这么个温吞隐忍的性子,怪不得在公司里被欺负也是忍着,最后忍不住了只能柔弱无助地交上辞呈。
“那怎么办呢?”程澄还是反反复复地嘀咕着,然后去看孙桥,孙桥不搭理她。
贾文静笑说:“啧啧,这要是我啊,豁出去了,跟她拼!捏着学分就了不起啦!”
“认个怂吧。”凤晓白平静道。
于是招致女士们的白眼。
湛蓝筝恶狠狠地拉扯着手中的彩线,迅速编织成一个图形,“你!去帮我吓唬那只金壳子海龟!”
“吓唬她,你的学分也回不来。而且更回不来,你将继续占据劣势,而且是更加劣势。”凤晓白安静道,“如果你的家人亲自出面都不行的话。你觉得你的家人会做什么呢?他们在这方面的经验比你要多得多,该如何去拿捏人,如何去说服人,如果使用各种关系去压迫人,你的家人都非常熟悉了。如果他们也遭遇了滑铁卢,湛蓝,这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需要你亲自去了。”
“去受辱吗?!”湛蓝筝提高了声音怒道。
“如果学分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话,那么即便是受辱你也得认。”孙桥发言了,“搞搞明白疯女人,你要的只是学分,她要的只是服软,什么是双赢呢?你服软了,她给了你学分。你得了学分一切都好,她觉得出了气也很开心。她左右不了你跳出圈子后的工作问题,你呢?你会和她打一辈子交道吗?她能拿捏你一辈子吗?如果你三年后还是想报仇,那么随便好了。但是在她的地盘里,她占据了主动权,湛蓝筝,你还是乖乖听她的吧。”
孙桥第一次说如此之洋洋洒洒的话——对无良女。无良女就有些不适应地愣了愣,然后去求助忠实男友,看到后者轻轻点头,她知道,自己必须低头了。
“什么时候我可以不这样受气!” 她踢茶几。
孙桥道:“尽全力往上爬,没有止境。”
接下来的五天,都是穿桩的训练。
如湛蓝筝所料,顾伟峰被带走后,无论人有没有放出来,停职都是肯定的。20号车换了一个新的年轻教练,经验倒也丰富,重要的自然是态度和蔼可亲,程澄和江宜月这样的女孩子最是受用不过了。穿桩只是在不大的区域内挪动,比起跑在路上,也好上手了不少。而且可以随时离开车子,到四处转一转。
孙桥和霍小可练车的时候,江宜月和程澄两个人就围着偌大的驾校散步。路过井盖A区的时候,发现这里的车明显比旁侧的B区井盖要少。程澄说:“案子好像还没破呢。是鬼做的吗?”
“没关系。不要什么都往神神鬼鬼上去想啊。”江宜月安慰她,“何况湛蓝编的那道符咒结子,咱们挂到了车子上去,都五天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啊。即便有鬼,它也奈何不得咱们。”
程澄点点头,自顾伟峰被带走后,自从湛蓝筝给的结子被挂到车上后,一切就都平静了下来。教练很好,车子很正常,霍小可依然贫嘴——尤其是九点多那会儿,孙桥“无意”透露出,今天晚上要和方丹霓吃个饭的时候,霍小可的马屁都要拍到天上去了——
“孙哥你好强啊!”霍小可笑道,“那玫瑰花真让你给采摘了啊!”
孙桥只是冷笑不语,霍小可就趁换车的时候对程澄说,“看,这就是派头。”
程澄给了他一脚,心情怏怏。
“她约你吃饭,你没和大家说啊。晓白可能还得准备四个人的饭呢。”程澄故作无事地看前方。
“没那个必要。我要去哪里,还需要汇报了吗?”孙桥懒懒道。
“你……你总得为别人着想……”
“我觉得别人应该为我着想。”孙桥干脆道,程澄气愤道:“自私!”
“那么你就无私一点好了,白痴。”孙桥笑了,“容忍我的自私,就能成就你的无私了。”
“你看上方丹霓了吗?!”程澄再也忍不住了,问道。
孙桥没有说话,平视前方,许久才懒散地说:“漂亮,聪明,主动。何乐而不为?”
“你喜欢她?”程澄问。
“如果单身的她邀请我去填充大面积的房屋,或许我会同意。”孙桥道。
心里空空荡荡。
之后的练习,程澄次次撞杆,把和善的新换教练,气得脸色都发白了。
现在她茫然地仰起头,让自己不要再想孙桥的话——
他喜欢方丹霓吧。
“丫头?”江宜月轻轻道,“回神了。”
“……哦……哦……那个……但是你说,会和石碑有关系吗?”程澄想起了溺灵和裙摆的砍腿事件——她听湛蓝筝的意思,好像都没有彻底完事。
她总觉得要发生可怕的事情。但又说不好这感觉从何而来,更说不清晰。
江宜月和她缓缓走到了绿化带旁,那方石碑就在里面趴着。彼时的天有些阴沉,车载广播的预报里说要下雨,要下中雨。阴云下却又一抹发白的光,集中在那石碑上。
隐隐,穿桩区那边有些嘈杂。
“谁知道啊……”江宜月用一贯对未来的彻底悲观口吻说道,“走一步是一步好了,或许不会那么糟糕,但或许……”
白影就在她们眼前刷地划过,向着外场训练区飞去,同时两枚光点骤然放大,朝着江宜月和程澄袭来。
身后风声一起,孙桥一掌击开了江宜月和程澄——她们避开袭击,却都离开地面,摔进了绿化带里。孙桥一言不发,只越过她俩,翻身向那白影飞去的方向追过。
“怎么了?!”程澄捂着胳膊又痛又惊地喊道,江宜月忍耐着支起半身,“不知道……”
“月亮!”程澄紧张地抱住了她,“草,草坪……”
她们低头,身下的草,以石碑为中心,正向着外围泛黄——比洪水还快的速度,刚刚的绿浪转眼就变成了麦涛。
“秋……秋天来了?” 程澄努力不让自己尖叫,江宜月的手陡然发冰,“程……”
她轻声拉着程澄起来,“别看……咱俩快走。”
可是程澄一抬头,就看到那石碑上,盘腿坐着一个低头的男子。
他一身微棕又泛黑的长衫,裹着腐朽的木材和铁锈的味道。他低着头坐在那里,让人看不清面容。然而耸动的肩膀,和一点点响亮的声音,说明了他在笑。
胳膊一抬,江宜月和程澄几乎是跳了起来。
他低着头向两个姑娘挥挥手,胸脯和肩膀都在颤抖着,那笑声闷闷,犹如涛声,沉重到几乎能将骨头压断。江宜月和程澄越抱越紧,看到她们脚下的草坪,随着笑声的起伏,从绿到黄,从黄到绿,波涛澎湃般地变换着色彩。
而后大地开始震颤,石碑喀嚓裂开一道缝隙。
那男子缓缓地抬头,似乎就要露出脸庞。
“别看他!咱们快走!”江宜月惊叫着,握紧了程澄的手,欲要闭眼,只凭着感觉逃窜。
忽然一切就消失了。
阳光从云缝后照射出来,草是老绿而发枯的,只略微有一些地方开始泛黄。
洁白的石碑上,空无一人,端端正正,躺在草坪上。
“月亮,月亮……”程澄带着哭腔叫道。
江宜月说:“我看到了。别怕。走,不要管,越管,这东西越会缠身。”
她拉着程澄向穿桩区逃跑。直到看见正在六根杆子之间专心挪车的霍小可,看到聊天聊得热火朝天的教练们,两个姑娘才松了口气。
“孙桥呢?!”程澄惊恐地说,“刚刚的变化,是不是……”
江宜月只是踮起脚努力看着20号车内,然后说:“太好了,符咒结子还在!以后咱俩可别离开这车太远了。”
“孙桥!”程澄喊了一声,江宜月看到孙桥脸色平板地走了回来。
“刚才怎么回事?”程澄紧张地说,“你发现了什么?”
孙桥和江宜月的第一个反应几乎一样,都看向了车内——霍小可依然是专心地看着点位,然后依序打轮。五彩绳编成的结子,还在后视镜上挂着,轻轻摇曳。
绷紧的肌肉就松了下来,孙桥道:“还好。如果我没判断错,刚刚试图偷结子的,不是真人,是个傀儡。”
“傀儡?那不是玄黄之术才能催动的吗?”江宜月轻声道,“你没看错?”
“没有。” 孙桥道,“黑发白衣,平板的大众脸……有些发硬的行动,还有……那个催动它的人。”
他眯起眼睛,似是自言自语道:“那才是真正要下手的本主。隐藏在那边地下室的阴暗处,我来不及追他,只是过去了一掌,大概是拍到他了吧……”
江宜月和程澄都听不清他在嘀咕什么。她们只觉得阳光虽然从云层后开始流泻,晒得大家都暖洋洋,却抵不住脚心冒出的寒气。
再接下来的训练中,江宜月和孙桥都还好,程澄心神不定,错误频频,又撞了好几次杆,最后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孙桥都嘲笑道:“这车子都让你给弄得鼻青脸肿了。那顾伟峰蛮爱惜这辆车子,若是他从公安局被放出来,知道了,会掐死你的。”
程澄一脸恐惧,“真……真的……”她靠紧了孙桥,睫毛都跟着发抖。
孙桥忽然没了逗她的心,“别一脸死相!告诉你,我眼皮子底下,不会让你死透的。你就继续白痴下去吧!”
程澄低头不语。
三个人一起向班车走去,孙桥和程澄都是西线,就江宜月是东线。他们分开后,孙桥对程澄说:“你上车,我有别的事情。”
程澄讶然,“你……”
“上去!”孙桥断喝一声,程澄夹着包就冲上去了。
车门一关,班车离开。
孙桥这才从兜里掏出了那把车钥匙。
阴暗的地下室,傀儡忽地消失,黑暗中的那个人,转身欲走。
他一掌过去,拍到了吧。
但是有重伤对方吗?孙桥也拿不准,因为他掌风出去的同时,那人发来的银白的光芒也朝着他炸开了,当即轰得孙桥持续倒退,几乎飞撞到墙壁上。等勉强稳住了身子,才发现对方已不见了。
只地上掉落了这把车钥匙。
这不是教练车的钥匙。
孙桥辨认了一番,他的目光,此刻落到了驾校外的停车场上——供非驾校车辆停泊的地方。
轻按远程锁,孙桥微微一笑,倒要看看,他,是哪辆车的主人。
今天东线的车有点挤,江宜月得到一个座位是很不容易的,虽然靠着走廊,不得不被很多人蹭过,这让她感到不愉快。尤其是现在这个人,站不稳一样,不停地往她身上倒。
江宜月本来不想搭理这样的人,但一个转弯后,那人又是踉跄地撞到了她的肩膀上,她就忍不住抬头了。
“非常抱歉。”
钟锦苍白着脸,但依然露出了一个微笑道,“不好意思,江小姐,碰到你了。”
江宜月怔了一下,“你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点累。”钟锦轻声道。
车子上了环路,速度加快,钟锦有些摇摆,他勉强握住了行李架,江宜月说:“你坐我这里吧。”
钟锦温和地推拒,江宜月说:“钟先生,你脸色的确有些差。”
“可毕竟我是男……”
“这个不要分性别了好吧?座位得给需要它的人。我现在很精神呢。”江宜月站了起来,钟锦依然温和而坚定地说:“不,我真的不用,坚持一下就……”
他忽然捂住了胸口,一点鲜血从嘴角沁出。
江宜月扶住他,“钟先生?”
钟锦轻声说“没……”
他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倒去,他本能要避开江宜月,但是对方却也本能地撑起了他,“钟先生?”
他听到她喊了声“停车”,喊着“急救”,然后就听不清了,他模糊地不知想些什么,只感到江宜月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身上,隔着衣服,十根指头,都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