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云陇底白云飞》华裳 珠子

2、粉红飞

　　老A的上级对手底下这帮精锐们的表现极为满意，表扬为不愧是刀尖上的那点钢！铁路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被“脑袋们”叫去，过了中午后回一，把一对军功章连盒塞在袁朗手里，冲着那边的训练场努努嘴角。
　　“上次任务涉官和，不开会了。你私底下给他吧。”
　　袁朗攥着手上的两盒子冲铁路笑，几分皮赖几分得瑟显摆：“铁大……”
　　“笑什么笑？”铁路抬手把袁朗头上的作训帽扒拉一鼻梁上，“最近半个月给我狠抓训练，针对戈壁与坑道环境做战。”
　　“有任务？”袁朗陡然间来了精神，整个人神彩弈弈。开玩笑，特种兵哪个是吃素的主儿？全老A从上到下，全是听见“任务”两字就浑身上下闲不住的人。
　　“没准信儿，未雨绸缪。”铁路轻描淡定的理着桌上的文件，丢出一份给袁朗，“一队轮休二队战备值班，这回给你们三队吃肉，首得说我偏心。”
　　“铁大我就知道你最公平！”袁朗笑着接过文件夹，窜出门时不望轻手把门关上。
　　铁路看袁朗跑得快，想到本想问下齐桓的情况，又让这小子给滑过去了。

　　最远的靶场那边是一分队在打移动靶，几百平米的地面上碎石瓦砾生生的布置出一个战火中的城市地形；不时从砖堆，下水道，楼体裂口中探出来的电子靶是新近才给A大队配置的高科技训练装备，颇受青睐。
　　近一点儿的几筒架子楼里，三分队与二分队的人正在搞CQB对抗，已经有三个在对抗中被“击毙”的老A们拎着头盔坐在树萌下观战，楼里隐约还有人影晃动，显然一场对抗远远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袁朗踱过去的时候，齐桓正拎着被染色弹染成了蓝精灵的头盔从楼里走出来，看了看已经扎堆坐在一起的三个老A，本能的想避开点儿距离，但脚下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去。
　　“哟，出来啦！”老A里长得最是清秀斯文的那人举手晃了晃打个招呼，齐桓点头，坐在那人旁边的地面上：“陈队长。”
　　二分队队长陈峰，长了一张怎么晒也晒不黑的脸，在一干老A里绝对抢眼的唇红齿白，就为这个，在南瓜时期没少被教官盯紧了削。可能自己也是对这副长相极为忌讳，因此说话行事，不自觉的就怎么豪放怎么爷们怎么来。不知根底的人初次打交道，能被他吓一跟头。
　　毕竟上一秒，一身夏常服还捧着茶杯静若处子，下一秒伴着“他妈的看老子我不干死他！”的配音动若脱兔，谁都有不适应。
　　“齐桓，啥时来二队？”陈峰半点不见外的搭上齐桓肩膀，“整批南瓜里，我可就看上你了！他妈的，早就跟铁大打招呼，选训结束时要你过来当排障手，结果被老三那丫挖了去！”
　　齐桓还没说话，袁朗的声音已经在背后响了起来：“我说疯子，这么挖人墙角，太不地道了吧？”
　　陈峰头也不回，听音辨位就把手里的头盔给砸了过去：“滚滚滚！看你就闹心！”
　　袁朗侧身避过头盔，头盔咣一声砸在地面上，陈峰这才想起来刚扔出去的不是自己的，是人齐桓的。看齐桓眼光追着地上滚动的头盔，陈峰尴尬一笑。“忘了忘了……”
　　“没事。”齐桓起身去捡头盔，袁朗顺理成章的把他的地方占了，齐桓拎着头盔回来就挨着袁朗坐着，另两个老A互相看了看，有致一同的起身，拍拍屁股，闪人。
　　袁朗往齐桓身上一靠，也不顾后者脸上的表情，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峰。
　　陈峰的形象的确说得上狼狈，身上的作训服满是白色的墙粉石灰，前襟上也有一块红色染色弹留下的痕迹。跟齐桓头盔上的蓝相映成趣。
　　“疯子，”袁朗伸出食指，从陈峰身上刮下一层白灰来，搓搓，吹掉，慢条斯理的开口：“怎么，上妆时把粉洒了？你做美白哪？”
　　“滚滚滚！”陈峰一听就炸了，他最烦的就是有人拿他的脸说事，“你带的什么兵？！CQB有炸墙的么？”
　　“？？”袁朗看向齐桓，一脸恭听解释的表情。
　　齐桓言简意赅，“陈队摔进去了。”
　　陈峰比划着，“精确的小当量定向爆破，你炸了就炸了还让墙壳子摆着……”
　　于是袁朗悟了。
　　CQB室内战，行进时按战术要求要贴墙而行……
　　“A3？”袁朗问齐桓。
　　齐桓摇头：“马健。”
　　“近墨者黑！”敢情三队又出了爱阴人的。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队，阴险就是三队的风格。陈峰也知道马健是新选进的队员，不由叹道。
　　“是是我是墨，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袁朗笑着站起来，齐桓见袁朗起身自己也起来了，习惯性的站得军姿笔挺，全身上下都是绷紧的，袁朗眼角瞄到齐桓的样子，眉梢不由一皱，嘴里还是跟陈峰扯着皮，“我是墨你是什么啊？”
　　“我当然是……靠袁朗你他妈阴我！？”陈峰刚张嘴就反应过来。
　　齐桓失笑。
　　“齐桓你还是赶紧麻溜的收拾行李过二队来。”陈峰指着袁朗，“就你们队长那样，你看看你看看，貌似忠厚，可左眼透奸右眼显诈脸上写骗背后挂牌还得书个A字！整个就一得阁墨汁……”陈峰越说越语重心长沉痛不堪。
　　齐桓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的也随着陈峰的手望向袁朗，笑忍不住，嘴角两颗虎牙越发明显。

　　齐桓有个习惯，晚上吃完饭爱在基地里逛逛，美其名为消食，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从宿舍楼逛去枪械库，从管理员那儿拿了几张武器平面图，又去训练场看人打夜靶，看了一会儿起身绕过陡涉场过障碍场，高板墙后时亮时灭的一抹红点吸引了他眼光。
　　袁朗叼着烟靠墙坐着，勾勾手示意齐桓过来。
　　“坐，我脖子酸。”袁朗看了眼站得笔直的齐桓，拍拍身边的地面。
　　“队长你找我？”齐桓的坐下却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了，肩膀绷得紧紧的。
　　“吃完饭就开始找你。”袁朗把头向后一仰枕在板墙上，白日里的阳光还残留着暖意，被一下午的资料折磨得酸疼不堪的头颈好受了些，“找了N个地方才截着，你在营区做布朗运动呢？”[Brownian movement Brownian motion悬浮微粒不停地做无规则运动的现象叫做布朗运动]
　　“齐桓，还是那个老问题：想留在A大队么？”
　　“……想！”
　　“真想？”
　　齐桓在暮色里不可见的皱眉。
　　“想去二队么？”袁朗又问。
　　“我服从分配。”
　　“我不用你服从，你就说想不想去。”袁朗的语声听不出喜怒，波澜不惊的平淡。
　　“这好像轮不到我说想不想？”齐桓语声上扬。
　　袁朗不再说话，低头吸烟，烟头红光明灭，整张脸在微弱的光线下，五官打下浓重的阴影。
　　一片沉默。
　　齐桓不太习惯沉默的袁朗，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人使终是张狂的嚣张的甚至是诡魅的飞扬跋扈的，千变千面。
　　袁朗没动，齐桓也没动，夜色渐深，有小昆虫嘤嘤的飞过来，在脸边晃了几圈又让烟给熏走，袁朗晃了晃还在酸疼的脖子，鬼使神差的，齐桓伸过手，覆上后颈，轻轻拿捏。
　　齐桓学过按摩，姥爷在长津湖一役冻伤了腿，年年到了冬天就酸疼得走不了路，齐桓特地为这个学的，他手劲很大，手指柔韧细长，用的力气都在点儿上，袁朗舒服的扭扭肩，示意继续。
　　齐桓反应过来时，就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又有点儿窘，手上一停，袁朗正觉得松泛，当下说别停啊，下边点下边点，哎齐桓你怎么还有这手艺？这让我怎么舍得放你啊？
　　听见袁朗的话，齐桓忽然觉得方才沉默那阵儿，自己心里的那些忐忑像被谁拿手从桌面上胡捋走了一样，散了个干净，感觉就是袁朗又回来，又开始习惯性的A人或是逗弄人。
　　“最近可能有任务，”袁朗晃晃脖子示意齐桓把手放到右肩上继续服务，“前几天，我跟你说的话，想过没有？”
　　“想过。”
　　“想明白了么？”
　　“没明白。”
　　袁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么说吧，现代战争的模式，已经不是上个世纪的大规模集群做战，而是以小分队精锐兵力实施多方渗透与重点打击……”
　　“队长你不用说么这长……”黑暗里齐桓揉着他右肩的手一顿，闷闷的接道。
　　“长话短说。”袁朗拧灭了烟头，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月光把高板墙拖出一暗影，两个人就在影子里并排坐着。
　　“比如说你，单兵能力在同期是出类拔萃，可你没进到这个集体里来……”
　　“队长你什么意思？”齐桓打断他的话。
　　“我的意思就是，你信任我们么？”袁朗问他，“信任我么？信任队友么？”
　　齐桓不说话。但袁朗清清楚楚的听到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着的愤怒。他能理解齐桓的这种愤怒，被人质疑对战友的信任程度与自己的作战意志，对于一个优秀的战士来说，比迎面给他一耳光还要难受。
　　“老A是个整体，每个分队每个小队得密切配合。任何一个老A单拿出去都能称得上兵王，是吧？但在战场上，我们，我跟你，得像是精密仪器上的齿轮，配合，互补，”袁朗拿手比划了一下，但他也知道齐桓其实是看不见的，“得像一个人似的。战友，什么是战友，是兄弟，是手足，身体的一部分。你得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你的战友。我以为经过上次的狙击任务你能明白。”
　　“我没不信任谁。”齐桓深呼吸几下恢复平静，放下手，“队长要是你认为我不适合A大队，我可以走。”
　　“你走，我还舍不得放呢。”袁朗笑笑，起身，坐到齐桓对面，捞起他的手放在放一边肩膀上，“继续。”
　　黑暗里齐桓听到有只蚊子，应该是蚊子，在自己耳朵边嗡嗡的叫着盘旋，袁朗说话时脸离得很近，近到能看到幽幽的反着光的眼瞳，“你可是我看上的，小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