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记》量子测不准

30、陨落星辰

　　我叫伯恩。二十多年前，我和队友李一森的乘坐的探测飞船由于偏离航道，坠落在了这个星球的一处无人荒漠。
　　经过探测，我们发现这个星球居然就是我们的母星。数千年前，在这个星球上，失控的人工智能“主脑”在人类之间挑起了一场核大战。在一切终于真相大白之后，这演变为人工智能与人类的战争。虽然人类获得了最终胜利，但难以承受战争的后果：人口锐减、辐射污染、遗传病频发；浓烟滚滚，暗无天日，气温急剧下降。
　　幸运的是，人类的文明已经有能力完成星际航行。在科学家们的努力下，人们发现了更适宜生存的环境，修造了有限艘宇宙航船，决定抛弃这个千疮百孔的星球。经过惨烈的竞争，一部分掌握了资源的人类登上了航船，飞向遥远的星际。他们在发展中不断迁移，离自己的母星愈行愈远。最后他们在宇宙的遥远之地定居下来，建立了联合星系，并且继承了先祖的对科学和宇宙的探索精神，发展出更先进的文明。我和李一森的先人来自母星上的不同国家，但最终都成为了联合星系的居民。
　　而被留在母星的那部分人，大多数原本就没有掌握尖端的知识和技术。在恶劣的环境中，他们的数量持续减少，资源逐渐枯竭，文明则被不断丢失。在愈发原始的生活方式中，他们繁衍了一代又一代。直至辐射和核污染的影响减小，他们在废墟上重新建立了城市，但社会进程已经倒退到了远古时代。
　　我和李一森都是联合星系的军人，我属于作战部队，而他是技术人员。和我们一起航行的还有人形辅助机器人盘古三号，他负责一些辅助事务，比如在我们休眠的时候监控飞船。由于历史上的主脑失控事件，我们对机器人的开发在多种协议框架下进行，以求提升他的功能性，而同时消除失控风险。就这样，我们组成了一个典型的探索单位。我们只是像以往一样执行一般任务，直到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宇宙漩涡卷入，坠落在这个星球上——这个已被我们忘怀的母星。
　　由于飞船的通讯功能损坏，我们不知道求救信号是不是曾被成功发出。现在看来，也许是它没有被发出去，也许是这段航程太漫长，总之，我现在还待着这个星球上。但当时，李一森比我更着急回去。我只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但李一森是前程似锦、野心勃勃的科学家。他积极探索各种回去的可能。在他的指挥下，我们修复了飞船的主部件。这时，我们携带的水和食物也耗尽了，我们不得不派遣盘古三号出去寻找食物。
　　除了水和食物，盘古三号还带回来十分有用的信息——我们知道了沙漠两侧有尧和札赫这两个国家，知道了这里有异人的存在，更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关于白色冥王的传说。在这里这种白色物质只是传说，但对李一森和我来说，它是历史。
　　在当年被主脑挑起的核大战之中，人类制造储备了大量的核装料——它们的特征性质显示，这些核装料就是当地传说中的剧毒白色冥王，也是使得基因变异、异人诞生的原因。
　　经过研究和探测，李一森发现原来战争平息以后，核装料就被我们的祖先封存在这片荒漠的深处。这些大量的核装料也可以成为飞船的燃料。如果能够把它挖出来，我们就具备了航行的可能，至少有机会飞到最邻近的空间站。
　　可是，我们没有人力和工具进行大规模的挖掘。李一森对比了尧和札赫的文明进程，把目光投向了相对先进的尧国。由于我的外表很可能被误会为异人，我只能承担驻守的任务。李一森让盘古三号偷窃了一些金银粮帛，并打算以此在尧国招募工人。但这不仅进展极其缓慢，还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他和盘古三号都险些被投入大牢。这都这让我们意识到，既然来到了这里，我们只能按照这里的规则行事；而且在这个文明进程落后的世界，只有国家的力量能支持这样大规模的工程。
　　李一森决定带着盘古三号离开沙漠前往尧的国都天玺，想办法说服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威。由于路途艰险遥远，我们约定三年后再会。在我们的设想中，届时他会带着国家动员下大批的徭役和资源前来，他将教会他们制作炸药，以求更快完成挖掘，为我们回归高级的文明铺平道路。至于这过程中造成的核污染和辐射，以及对无辜的人造成的伤害，我们并没有考虑。因为在我们的世界，基因类的疾病早被完全治愈，我们也通过基因选择和提升变得更强壮；更重要的是，由于对核大战的深刻恐惧和反省，科学家已经成功使我们的身体对辐射免疫。那时，我们看这个星球上的人的目光，并不是平等的。
　　现在想来，支持李一森前往天玺，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在他离开的半年内，我就消耗完了他留下来的储备粮食，这让我不得不走出沙漠。在尧国，我第一次体验到异人的生活，我被嫌弃，被欺侮，没办法找到任何工作，只能过着乞丐的生活。我曾尝试使用暴力，但暴力没有形成想象中的威慑，只换来更大的敌意和恐慌，人们设下了圈套，在我抢来的食物里下药，再把我作为奴隶卖给了人口贩子。他们把我带到札赫，在那里等待我的只有被挫骨扬灰的命运。
　　就在我以为要丧命之时，一群和我遭遇相似的异人搭救了我，带着我一起逃离了札赫人的戕害。他们成为了异人堡最初的居民。
　　那时候我很想告诉李一森，我们应该放弃自己的计划，因为这个计划会造成不可计数的死亡，也创造更多的异人，而没有人应该承受异人们正在承受的命运。我们不曾以平等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却不知道我们在一套已经运转起来的规则之下，也只不过是蝼蚁。可是除了等待，我别无他法。我内心焦灼无比地度过了等待他回来的时光，可过了三年，他没有回来。我说服自己继续等待，在等待之中，异人堡逐渐发展壮大。到了第五年，回来的只有盘古三号。
　　盘古三号告诉我，李一森不可能再回来了。他死在了天玺，以另一个名字——宋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