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百事坷乐

5、《逍遥游》第五章

　　当看见新郑城门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连日阴霾的心情都得到些舒展，因为我总算完成了诺言，将弦高安全送到郑国都城。

　　弦高劝我留下来，换身行头、隐姓埋名，我想了想，知道这时候的追捕技术还很落后，而后面两把剑的下落也还不清楚，于是答应了他，现在郑国待一阵子，查访另外两把剑的下落。

　　新郑的城建规模很大，各处排布得也井井有条，但是弦高告诉过我，郑国也曾称霸一时，自郑庄公死后，几个儿子争夺权位，搅得朝政混乱，以至郑国日渐衰落。所以现在看到的，多半也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我听着皱起了眉，因为我的原因，接连死了三个霸主，那么这三个国家看来也要如郑国般混乱无主，让本来就群雄相争的局势更加不明。脑中浮现的是一片无尽的战火，忽然一条浅紫的面纱从火中飘过，将纷乱全部湮灭，只有满目清凉……我忽然希望能再次遇见她，哪怕她依然是要来杀我。

　　弦高显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反而更注意前面货栈边的嘈杂。这货栈正是他相熟的人所开，于是我们快步走进货栈里。只见一个青年正与店家争执着，青年眉目英俊，见我们干涉，便说出因由。他叫做介子推，陪主公游历各国，途经郑国主公却患了重病，继续山芝治病，可是货栈却说城内所有的山芝都在昨日被别国来的行商收购了，于是这边厢急得争执了起来。

　　弦高听了却笑了，这山芝在郑国并不算稀罕，新郑城外的西山崖壁就有生长，只是要采摘得废点功夫。

　　或许是青年看出来我比较像有功夫的人，对着我倒头便拜，只求我能取来山芝，要怎样的酬劳都可以应允。

　　好吧，你拜都拜了，我若不帮忙恐怕会折寿吧……另外，为什么我觉得介子推这名字这么耳熟呢，难道是错觉？

　　西山并不太远，摘取山芝也并不算困难。当我赶回城中的时候，虽然弦高已经离开处理自己的事务，而介子推仍在货栈外等着我。见到我如约归来，他露出希望的笑容，看到我交给他的山芝大喜过望。

　　我跟着他来到城郊一处农家，只见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躺在席上，满面病容。趁介子推去煎药，我和他攀谈起来。

　　让我惊讶的是，他说他就是晋国的公子重耳，晋献公受骊姬挑唆想要诛杀他，于是他只能流亡在外。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介子推不正是在重耳流亡时一直陪伴着他的臣子吗，传说中割肉饲主的那位……

　　他告诉我，他本是来寻求郑国的庇护，可是郑文公却拒绝接待他，而此刻他又刚好生了病，越发严重起来，只好困在城外养病。

　　我正在出神，忽然觉得脖子上又有发烫的感觉，惊讶望向重耳，莫非他就是第四个持剑人？视线扫向他背后，果然在墙角斜倚着一把剑，与我颈上的月珏似有呼应，发出铮鸣。

　　重耳也像是有些奇怪，告诉我从未看过这把纯均剑出现过这种情形。

　　果然是纯均……难道我刚救了他，现在就又要杀了他吗？

　　重耳看出了我的矛盾，问我再想什么。

　　我只好问他，自己正在逃亡中，为何愿意见我，甚至把身份和盘托出。

　　重耳笑得坦然，只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即使没什么好报偿给我的，至少也要坦诚以待，就算我领了悬赏要他的性命，也不过就当自己没有被救过。

　　我犹豫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正在这时，忽然神秘人出现，他慌张的挡住重耳，叫我不能再一错再错了。

　　什么叫一错再错，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如果让我相信你，就别盖着脸这么没诚意！神秘人很着急，却也无法反驳，只是坚决的说，这次不能再任由我胡来了，必须要阻止我。

　　我本来见到他就上火，要不是他，上次在宋国也不会让我和墨羽一家都身陷险境，听他这么说更生气了，好像我才是大魔头似的，好，就先干掉你这大BOSS，回去的事再慢慢想。

　　于是，再次开战，但是与上次不同的是，神秘人不再留手，攻势猛烈几乎让我无法招架。但奇怪的是，我似乎总能料到他的下一招，而他也总能料到我的下一招，双方都能看破对方的情形下，能比拼的只有本身的能力素质。

　　而重耳像是被神秘人施了定魂咒，定在一旁面无表情。

　　就这样，忽然我觉得脑后生风，只见神秘人面罩下的眼神骤然惊变，攻势猛然转折向我的后方，于是，他这边空门大开，几乎是条件反射，我聚集起的所有力量直接重击在他的身上，于是他像断线的风筝似的直飞了出去，倒在血泊里。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惊愕的回头，只见苏秦和三宝正站在我身后，三宝手里拿着那把纯均，此刻正准备袭击重耳，看来方才神秘人向我身后发出的两道攻击，一道应该是为了阻止他，而另一道……我望向苏秦，莫非刚刚在我身后想要袭击我的，是他？

　　我惊疑不定，望着苏秦有些冷漠的眼神，我不知道该不该任由三宝杀死重耳，忽然这时候一道气劲弹开三宝的武器。

　　苏师弟，别来无恙。
　　所有人都望向来者，只见是一位风度翩然的年轻公子，却偏偏坐在轮椅上，身后一个虬髯大汉推着他走过来。

　　苏秦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招呼了三宝一声，两人立刻化光离去。

　　轮椅上的公子淡然的神情退下，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薄怒，大汉把他推到神秘人身旁，他试了试神秘人的呼吸，再次望向我时，摇头叹道：你总是不信他，你可知犯下了大错，你过来看看他是谁。

　　我也觉得心里怪怪的，其实我也早就想揭开这个神秘人的蒙面一看究竟了，于是我过去解开了他的斗篷，我立刻惊呆了，那脸有些苍白，但是丝毫不妨碍我辨认出他的样子。那面孔我太熟悉了，因为那是我的脸！

　　年轻公子摇了摇头，再次把他的脸蒙上。告诉我，真相其实是这样：

　　神秘人其实就是我自己，只不过是未来时空的我，他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一切，所以他知道真相，也知道我铸下大错后的世界是怎样。
　　于是历经万难到了这个时空来阻止我，但是两个自己若在同一个时空下交流则会破坏平衡，会损伤其中一个自己，所以他才这身打扮尽量降低这种情况下造成的伤害。
　　即使是这样，他也无法长时间的停留在我旁边，想在宋国那次，他待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就造成了我身体上的麻木状况，结果这种限制又造成了我对他的怀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鬼谷子不是说他是大魔头么，现在这剧情怎么转了180度啊，我都糊涂了。

　　年轻公子继续说，鬼谷子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没错，他的确是通晓过去未来的神人，但是他对这个世界有着自己的想法。

　　他认为，自周以后礼乐崩坏，他看到，人们向后发展不断抛弃最为优秀的文明，重利轻义、奸伪横行，惟利是图，破坏自然的平衡，导致生灵破坏，以至于以后再无神魔庇佑，再无其他生灵共存。

　　于是他决定从这个时代改变历史，让历史停滞在这个时代，然后由自己去控制历史的走向，重塑一个新的时空。

　　然而如果他成功了，那么在这个时代以后的历史都会崩坏，因为如果这个时间点的历史改变并被分离出来了，那么这个时间点之后的历史也将不复存在，所以属于我的那个时空便会九州陆沉、世界毁灭。

　　然而他要这样做，就必须要五方神剑中封印的五行神兽的力量，可是这五方神剑在这个时代的五位霸主手中，而五位霸主的皇龙之气正是克制五行神兽以及鬼谷子本身力量的，所以鬼谷子及其弟子都无法亲手去伤害这五位霸主夺取神剑。

　　甚至说，这个时空中的任何一个人，在五位霸主气数未尽的时候，都是无法动摇五位霸主的皇龙之气的。

　　所以他把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弄到这边来，想要利用他们来替自己杀死霸主，取得神剑。

　　年轻公子把神秘人扶起来靠在席上，继续说：未来的你亲眼看着自己的时空如鸡蛋壳般片片碎裂，自己的亲人朋友被无尽的黑暗吞没，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自己，这是怎样的懊悔和悲恸，我想你是明白的。

　　是的，我明白那种感觉，即使我还没有经历这一切。我握紧拳头，我知道我果然被苏秦他们骗了。我望着神秘人，我相信他，因为在逻辑上已经被欺骗了一次，这次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和我有着相同脸孔的人，这个在战斗时都不忘帮我挡下偷袭的人，我相信他！

　　我问那个年轻公子：未来的我死了吗？我杀了他吗？

　　年轻公子笑了笑，告诉我还有救，但是需要两样至宝，随珠，以及和玉。

　　随珠就是随侯珠，传说中随国侯出游途中看见一条受伤的大蛇在路旁痛苦万分，于是心生恻隐，令人给蛇敷药包扎，放归草丛。

　　这条大蛇痊愈后，衔一颗夜明珠来到随侯住处，说：“我乃龙王之子，感君救命之恩，特来报德。”所以随侯珠又被称为“灵蛇珠”。而和玉就是著名的和氏璧了。

　　好，我一定找到这两样东西救活他。
　　年轻公子点了点头，只说，现在鬼谷子手中已经解开了三把剑的封印，他会好好保护重耳和纯均剑，而我除了尽快找来随珠和玉外，还得找到第五把巨阙剑，保护第五把剑的持剑人。

　　我答应了，正准备动身，忽然又望着他出神。

　　话说……说了这么久，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年轻公子抱歉一笑，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我叫孙膑。

　　哦，孙膑，好像很有名……我的笑容僵了……

　　孙膑有些黯然，的确，他现在算是背叛了师门。当他发现了师父鬼谷子有这样打算的时候，他便离开了师门，之后庞涓得到师父的默许和暗助，设计让他身受膑刑……再后来，他遇到了未来的我……

　　可是我不明白，鬼谷子是你的师父，而就算他改变了历史，未来的世界毁灭，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又何必背叛他弄得这个下场呢？

　　孙膑笑了笑，天道自然，师父虽然超凡，却也不能违背天道的自然运行不是吗，他这样做，终究是要自毁道行的。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仍然是敬爱他的师父的，即使是因为理念不同而背叛了师门，却依然也是为了师父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