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百事坷乐

3、《逍遥游》第三章

　　我知道齐桓公一死，齐国必定大乱，虽然他不是我杀的，但还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毕竟公子纠还有管仲保护，而这个保护的方法，很难说不是用我来做替罪羊。

　　苏秦也是这个说法，并且告诉我，他已经让弦高先一步离开齐国，以免被牵连。所以我也可以放心去下一个目的地宋国了。

　　行舟度过济水，就到了宋国地界。渐渐深入中原，自然景致也与齐国大不相同，若是没有高大乔木阻挡视线，我几乎能极目千里，泗水和渭水交夹的平原在眼前肆意延伸，并不会因为国境分别而阻断。

　　一路下来，从民众口中得知，此时的国主是宋襄公，凭着这个名字，我依稀记得他葵丘会盟的事迹，但是此时他会盟了没有却不是我关注的重点，重点是他手上的那把莫邪剑。

　　正在我考虑该怎么接近宋襄公的时候，前方的一片烟尘引起我的注意。只见四五辆车乘翻倒在路边的水沟里，其中一辆被撞得破烂。

　　十数个兵勇奋力推车，希望把车拉出来，却谈何容易。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站在一旁，望着这一切神色焦急。

　　我看他们这样推车，根本是白费气力，于是实在忍不住上去卖弄力学原理。利用他们所带的刀斧和现成的车轴，再用杠杆原理和吊绳把车子一辆辆的拉了起来。

　　而让兵勇们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我也和那个年轻人聊了起来，原来他是齐国的公子昭，齐桓公晚年多子，担心自己若有不测几个儿子会为了争位而兄弟相残，于是听从管仲建议，把公子昭送到宋国暂避风险。结果还没遇到宋国迎接的使节，车队中间的马惊了，脱缰狂奔，害得几辆车相撞滚进路旁的水沟，所幸没什么人受伤。

　　原来是齐桓公的儿子……我沉默了，看来他还不知道齐桓公已死的事。我也不提此事，借口兵勇们不明白下一步该怎样做，于是也去帮忙拉车子。

　　在最后一辆车被拉起的时候，迎接使节的队伍也走了过来。为首的使节四十几岁，丰神俊朗，见到巧力起重的这一幕，显得有些惊讶。

　　这使节名叫墨羽，擅工巧、喜好结交匠人。所谓臭味相投，于是会利用力学原理的我显然引起了他的兴趣。

　　沾了公子昭的光，畅通无阻的进了国都睢阳城。但是未免节外生枝，我还是婉拒了公子昭要我与他共同觐见宋襄公的提议，毕竟是我间接促成公子纠刺杀齐桓公一事。

　　于是接受墨羽的邀请，我暂时住进他的府邸。他的府邸不大，却构造精巧，他对人们身份阶层的看法在这个时代看来很是新潮，每日里与他一起也接触了许多能工巧匠，但是我对于怎么拿到干将剑一事还是一筹莫展，而且此事也不能再拖，齐国的骚乱不用多久就会传到宋国，到时，我也危险了。

　　于是，我决定不再拖时间，今夜就冒险潜入王宫。

　　凭着这两天对王宫的查探，我知道想要潜入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或许是因为有四丈多高的宫墙拦阻，守卫就没那么森严，可是毕竟我有从桃源岛上得来的卷行符，它能带我轻松飞越过这宫墙。

　　还记得之前收到的情报，宋襄公每晚亥时喜欢待在西偏殿里弈棋，于是我巧妙得避开守卫，直奔西侧的宫殿。

　　我轻轻撬起一片殿顶上的筒瓦，就着下面的灯火可以看见一个华服男子独自对着一盘残局沉吟。

　　我仔细望去，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珍珑棋局么？记得当年看《天龙八部》后，特别去百度了一下珍珑棋局，没想到居然它会出现在这么早的时代。

　　看来宋襄公也在为那一片片被困的黑子发愁，一定不会想到千年后有个棋盲小和尚随手自杀了一片子儿，反而活了棋。

　　我知道不能继续在金庸的武侠世界里流连，拿出吹针筒，打算让宋襄公好好睡一会儿。忽然我眼前一花，针筒已经不见，抬头再看，只见是那个黑衣神秘人。

　　这么快就要跟boss打？说实话，我心里有点小小的惊恐。没想到神秘人并没像传统大魔王那样，打算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来捏我。他只说不能相信鬼谷子，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是他。

　　可笑，你倒是想贼喊捉贼，可是那也得在你比人家帅的前提下吧？蒙头盖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凭什么让人相信你。

　　神秘人沉默了。看吧，无法反驳了吧？就你这智商、口才，还想骗我做你手下？做梦去吧！

　　神秘人摇了摇头，还不死心：你得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忽然他像是很不舒服，身形踉跄了一下，然后急忙拿出符令，一阵强光之后，我已经被强行传送回了墨府。

　　这个该死的家伙，不知还用了什么妖法，让我浑身酸软，难以动弹。

　　一夜不眠，直到天色渐亮，我的身体还麻麻的很难动作。但是时机并不等待我恢复，卯时三刻，没等到如往常般来叫我吃早饭的仆从，反而等来了破门而入的士兵。浑身无力的我只好束手就擒，好吧，我知道，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公子昭的脸色铁青，眼神里混杂了愤怒和悲痛，我说了齐桓公之死与我无关，虽然公子纠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带去管仲府的，虽然齐桓公的剑是我夺下的，但是我没有杀他啊。

　　可是公子昭显然不打算理解我，直接将我带到宋襄公面前，请求将我处死。

　　天，这是什么世道，死在自己还没出生的时代，是多么逻辑混乱的笑话。

　　千钧一发，我忽然想起那盘珍珑，于是脱口而出：置之死地而后生，舍南角一片黑子便能活棋。

　　宋襄公显然明白我在说什么，略略一惊，立刻叫人放开我，取来珍珑要与我完局。

　　好吧，所以说攻略是个好东西，如当时的攻略一样，77手后，黑棋将白棋通杀，一子不留。

　　宋襄公一语不发，我却并不担心，因为我看出他的眼睛放出光彩，显然他在为了这个珍珑的解法兴奋不已，久久回味。我知道，他不会杀我了。

　　公子昭显然也看出了端倪，立刻上前拜倒哭诉，只说齐桓公与宋襄公交好，并把自己托付给他，此时齐桓公被奸人所害，宋襄公却要纵容凶手，于情义于公理都不应该。

　　而此时，墨羽也赶到宫中，见还有转圜的余地，立刻上前为我说话。最后，在公子昭的提议下，宋襄公决定让我与他在葵丘山阴，以天地为盘，以百姓为子，下一盘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珍珑。

　　很好，公子昭这是绝我了，棋局与战局毕竟不同，他要用襄公的三百精锐之兵，将我和墨羽的家人围在山坳，要看我怎么活棋，又怎么将三百精锐白子全部歼灭。

　　我知道，只要我身体恢复，三百精锐不一定拦得住我，只是现在却要搭上为我说话而被连累的墨羽。

　　翌日，阴云密布，眼见着不多时就会有雨。

　　我们十数人被围在山坳，外围是三百精锐，墨羽的大儿子还不到弱冠，数月前刚刚才娶妻，此时虽蹙了眉头，却还是温柔的搂住娇妻，轻声安慰：柳儿，别怕。

　　柳儿依偎着夫君，轻轻合了眼：我不怕，我在想，若以后我们有了孩子，给他起什么名字好。

　　蹙起的眉头舒展：你来想女孩的名字，我来想男孩的名字，等这一战结束，应该就想出来了。

　　我心里有些感慨，望向不远处宋襄公扎营观战的位置暗暗定下计策。

　　天色更暗了，乌云浓得终于滴下雨来。我和墨家的几个仆从换了衣服，然后一起朝不同的方向冲去，我曾说过，三百精锐挡不住恢复了的我，此刻我虽然没完全恢复，却也大概好了五六成，加上其他人吸引过去的兵力，我只用冲过几十个人的防守，然后隐入越来越大的雨幕中。

　　宋襄公见到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有些惊讶也有些愠怒，他质问我为什么不按照珍珑的棋局来，这个人果然是死脑筋，棋局又怎么能等同战局，百姓不是棋子，他们有亲人有牵绊，你想要棋戏天下，岂不太荒谬了。

　　宋襄公怒而拔剑，像齐桓公一样，眼底燃起了火光，我的力量还没有恢复，越来越处下风，危急时刻，苏秦赶到，只叫：接剑。

　　我看也没看，接过来向前一挡，没想到剑身竟像不受我的控制，并未与莫邪接触，而是直接穿过了宋襄公的胸膛。

　　我被莫邪擦伤了肩膀，而宋襄公则重重倒下，再也不会动了。

　　定睛看时，只见我手中的正是之前夺下的干将剑。现在这对干将莫邪互相吸引，散发着光泽，慢慢光芒暗下来，又被苏秦拿回手中，如上次朱雀现形，这次出现的是龟蛇缠绕的玄武，也只是出现了一会儿，又再次回归剑中。

　　然后苏秦又递给我一只玉珏，说这叫做月珏，它对五行神兽的力量会有感应，所以当五方邪剑靠近它的时候，就会光芒闪烁。我收下来，这样找剩下几把剑就容易多了。

　　苏秦想像上次一样送我离开险地，我却拒绝了，因为我不能把墨家的人当成珍珑的黑子，拿去牺牲，我必须返回去救他们脱险。

　　苏秦叹气，只说自己无法直接用法力涉入五个君王的势力中，于是任由我去了。

　　好在功力被苏秦恢复了很多，墨家的仆从为了替我扰乱围兵而全部阵亡，但是我终于还是及时救下了其他的人，帅帐传来宋襄公遇刺的消息，人心大乱，谁也没有心思留意这场棋局了。

　　墨羽再也不可能继续在宋国做一个迎宾使节了，好在此时家眷全部都在他的身边，对于他被牵累我很愧疚，而他却想得很开。

　　他说，宋襄公日渐昏庸，葵丘会盟得罪诸国，又被楚国戏辱，此时只因自己一句谏言便几乎被诛灭一族，还不如早早离开，去别国以一个工匠的身份，好好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听他这么说，我也渐渐释怀，只听柳儿在一旁说，我们未来的儿子的名字也已经有了，就叫“翟”。

　　墨翟……我笑了，真是好名字，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小夫妇俩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