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骰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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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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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一点，魔法律协会医院。
天空蓝得像清亮透明的水彩颜料，随时能模糊掉窗户的形状，渗到雪白的屋里来。那儿没有一丝痕迹，没有一丝记忆，瞬间忘掉了早上日蚀带来的恐惧。
那血红色的余悸，只留在一小部分人的心里。
六冰透站在病榻前，看着熟睡的助手。
担忧差不多散去之后，心里忽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往常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床上呼呼大睡，而助手默默守在床前。久而久之成了常态的事物，偶尔会发生错位或者逆转，这并不稀奇；只要之后还能好好地回归常态的话。
他确认了好几次，新的绸缎领带确实好好地系在次郎的脖子上。
为稀有的体质而专门打造的，稀有的魔道具。
“幸好之前有拜托你准备。必须向你言谢，孙子。”
站在离病榻稍远处的魔具师我孙子优听了他这话先是一惊。六冰居然跟人道谢，这下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跟那家伙一直戴的魔道具有等同威力的东西，也就只有你能制造出来了。”
“跟我客气什么……钱还是要收的啊。账单我已经寄到你事务所了。”
“哼，奸商。明明最紧急的时候没赶上。”
“哈？！我已经一路十万火急了！”
孙子把新鲜烤好的面包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而六冰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顺手拿了一块面包。今天的菜单是煎蛋农舍面包，等这个笨蛋醒来时估计会感动到哭。
“那时候感觉到的力量……是来自郎次的吗？”
孙子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这么问。早上她接到今井的联络就马上出发，在赶往协会私有林小屋的路上感觉到那股像沙漠中心的热风般的炼能量，伴随着微弱的地动山摇。树林附近的游魂野鬼受那股能量的吸引变得活跃起来，所幸执行部的人成功跟她汇合，将她护送到小屋附近。
“你觉得呢？”六冰的眼瞳微微收窄，平静地反问道。
草野次郎戴着的不是普通的领带，而是名为逆风之燕的魔道具。但那东西看上去跟普通的领带确实没有什么差别。一般的魔法律家可能都没怎么听说过，身为魔具师的她也只是略有耳闻，直到接到六冰的委托时才能确认。
“灵媒体质的人有不少，但炼流出型体质的人非常罕见。这样的人没有特殊的保护措施很容易被灵缠上，就像掉在蚂蚁窝里的糖块。一旦发现除了提供基本的保护之外，一般都会让他们尽可能远离魔法律界。”孙子一边说着，一边捏着从森林里回收的断掉的旧领结。
“换而言之，他们也都是本该在普通的世界普通生活的人。总之我并不认为郎次的身上会有那么特异的力量。”
“你说得对，孙子。”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六冰的眼神变得像森林深处的湖，任何光线都会沉下去。“那并不是他的力量。”
“别沮丧，我可没说你不该选他当助手之类的话。那时候你也不知道吧？而且只要戴着燕，他就没事了。”
“你眼睛长哪儿了才会看我像在沮丧的样子。”
见六冰又恢复平时那别扭又爱生气的模样，魔具师才稍微放心一些。
既然是这么危险的体质，不如把他留在身边，多看着他的同时也多教他一些防身的技巧，六冰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但那并非全部。
魔具师还记得。她记得刚赶到那化为焦土的战场时候，执行人扶着体力不支靠在他肩膀上的次郎，那一刻六冰的神情他们相识数十年间从未见过。说不出的复杂，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已经开始崩塌。直到接过她带来的绸缎领带、给助手系上之后，他才恢复成往常的六冰透。
“说起来，郎次当初戴的燕，到底是谁送的呢？你听他提过吗，六冰？”
“只听说是个不知打哪来的魔法律家，那笨蛋当时年纪太小记不清对方的长相。为什么这么问？那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孙子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郎次呢？情况怎么样了？”
六冰的眉头马上扭成一团。这来势汹汹的敲门声，以及没等人应门就擅自闯入的行径，除了他尊敬的师父还有谁。
“臭老头！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班治在破门而入之后马上奔到次郎的病榻边，要不是徒弟死死揪住他的背带估计下一个动作就是把床上的病号直接抱起来蹭。
“真是的，早上那下子可把我担心得……”
“少装了，臭老头。”六冰透冷笑道，手一松让背带啪地弹回去。
他刚想开口，看到愣在一旁的魔具师，又咽了回去。
“孙子，能让我跟这臭老头单独说两句吗。”
“……行吧。”
她是个明事理的人。虽然多少有些不情愿，有些事情确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等孙子关上门，六冰才慢慢开口。
“让我们当诱饵的作战，不是洋一想的，而是你这老糊涂的指示吧。”
班治转过身来，没有马上回答。背后的窗户让他的脸逆光，看不清表情。
六冰接着说道。“而且也不是什么诱饵，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些混蛋们只是冲着我们来。”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呀。不愧是我优秀的弟子。”
班治的语气平静坦然。六冰也并不打算揪着那一点不放。
“反正既然知道是冲着我们来的，干嘛不顺便安排在更远的地方呢。”
六冰的语气里没有诘问的意思。班治低下头，推了推眼镜，沉默片刻。
“再远都没用，那孩子能锁定你们的位置，你也知道。所以还不如安排在能让协会给你们提供协助、又远离人世不会造成巨大破坏的自家阵营，这么说你能接受吧？”
“所以，结果呢？禁书那边是个什么状况。反正你出动，肯定不止是为了探病吧，像乌鸦一样不吉利的臭老头。”
“哎呀……不吉利呢。”班治苦笑，“真是抱歉。六冰，能麻烦你们之后到学院去一趟吗？”
“我们？”六冰挑了挑眉，“不用管这个笨蛋，我现在就可以过去。”
“郎次醒来见不着你可是会哭的哦。”
“管他呢。而且，”六冰披上斗篷，“有些事情，由你来跟他解释，可能更适合吧。”
班治的鼻翼和嘴唇下意识地颤动了一下，那张脸从逆光的阴影中慢慢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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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冰透走进魔法律学院大门的那一刻，有只像燕子一样却只有蜂鸟大小的鸟儿一直绕着他转。
那是班治安排为他引路的使魔。他跟随着鸟儿走进无人问津的旧校舍，沿着幽暗湿冷的走廊往里走着，恍然想起学生时代常常跟洋一、圆宙和孙子像这样到处探险。有一次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条秘密通道，还真有点像使魔带他走着的这一段，连斑驳石墙上的机关都那么相似。
眼前是个死胡同，使魔示意他按下墙上稍微凹进去的砖块，随即像融进黑暗一样消失无踪。四壁上先是冒出无数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前方的石墙突然向后倒退，露出通往地底下的阶梯来。
回忆和现实完全重叠在一起，是在阶梯底下看到洋一和圆宙的时候。两人也似乎一直在等他到来。
“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在监狱以外的地方见到你了。”
“真是毫不留情的打招呼的方式啊。”圆宙毫不在意地应对他的讪笑。“只是为了禁书处置而特别保释出来的，多亏了洋一和重松看守长。不过除了这个房间以外不能去别的地方就是了。”
“能卖点人情给协会总没错。”六冰说道，一边打量着这个比想象中宽敞得多的地下空间。四面的墙壁上都画着没见过的阵，光看规模就知道起码得耗掉数十桶炼颜料，再由数名魔法律家连续几天轮番作业。但在场的魔法律家不多，除了分别把守着四方角落的几名调查部人员，以及两位魔法律学校的同窗。
“你没事就太好了。”给他们安排诱饵任务的洋一无疑是最盼着见到他平安无事的人，但不光是他而已，“话说……郎次他现在没事了吧？”
“看来有人通知过你们了，省了我不少功夫。”六冰微微侧过头，看着放在房间以及地面的魔法阵最中央的，由魔属魔具师特别制造的安置禁书的箱子。
“只是战斗中消耗了不少炼，在医院躺够了自然会恢复的。”
他头也不回地往阵中央走去，洋一和圆宙也快步跟上。
“先不说那个助手的事。禁书转移组这边怎么样了？准备得差不多了吧，这么些个阵……不，‘门’，最强的法官，曾涉及禁魔而知晓如何召唤幽世的专家。”六冰环视着四周，“还有五岭本家那边也差不多布置好了吧。远隔魔法律家毒岛是在外面待机了？”
“嗯，今井正好找她，她就先去休息了。毕竟离正式行动还有些时间。”
“具体的行动方案也让我参考一下吧。”
“这可真难得，之前明明一个字都不听我说。”对洋一的故意挑衅，他不作回应。“不过你看到也大概明白了。理论部分是圆宙根据禁魔法律的原理逆推的，也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房间里的阵，五岭那边也有类似的东西。这边和五岭本家同时打开门之刻，就能将我们和禁书一同转移到幽世。在先前设置的结界中安置好禁书后，再借助毒岛的远隔魔法律进行脱离就可以了。”
“作为拖延时间的暂时应急处置确实不错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吧。”
“那个我们之后再从长计议。只有一个问题，现在的禁书……”
接下来洋一要说的话，只要看到那箱子的内容物的状态自然能明白。
已和禁书融合为一的伊佐日的头颅——现在已经很难称得上仍保持着人形，表面像被无数植物根系裹缠着，颜色也从最初的死灰转成碳化般的灰黑。
洋一只让他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箱子，不然瘴气很快会溢满房间。短暂的一瞥，已经足以让六冰察觉到异样。
“这不是完整的禁书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洋一和圆宙对视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由洋一来说明。
“在你们和维特战斗的期间，突然产生了一股特异的炼能量波对吧。实话说我们在周围张开了结界，因此并没有直接感觉到。但那时候箱子突然开始抖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发出尖叫并冲撞箱盖，甚至就这样把箱子撞开了，幽世的瘴气一下漫得到处都是……当然，我们马上去加强封印并试图重新合上箱子，但怎么都没法平息禁书的躁动，先是伊佐日的角发生了脱落，从地面穿过了幽世的境界……然后双手也像有了独立生命一样跑走了……”
“那阵鸣动让禁书发生了分裂……吗。”六冰若有所思地自语道。
“六冰，听说郎次的领结，被敌人解掉了对吧。”
提问的人是圆宙。他说话的时候半蹲下来，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
六冰抬起眼睛刚好对上那双紫色的眸子。他好久没见过圆宙这样坚决的眼神了。洋一的眼神何尝不是一样。
“不错。”
他干脆地答道，嘴角微微翘起来。
“你们可能会猜测，是那家伙流出的炼导致禁书的分裂吧。”
“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洋一低下头，底气不足地辩解道。
六冰的语气却淡然得像在描述什么不关己的事。
“很遗憾，对于这一点我没有确切答案。但那个毛球和他的使者，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才来袭击我们的。他们掌握的情报比我们以为的多得多，除了之前抓到的那些游魂野鬼所用的幽世语言，他们甚至还知道伊佐日吞下禁书之前说的那句话。”
“‘我已经掷下了骰子’……吗？”洋一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不过，也多亏他们割断了那个领带，我才能在这活蹦乱跳而不是半梦半醒地被助手背过来。”
洋一和圆宙双双愣住，表情凝固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难堪地看往两侧。
“你果然知道了，六冰……”
“从洋一突然说要当我助手的时候就知道了。趁这个机会说出来吧，省得你们继续瞎猜。”
六冰看着他们像被抓包的小学生一样的反应，得意地咧嘴一笑。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为什么我不可能放开那个笨蛋。”
看这两人点头的表情是明白了，也完全接受了。
虽然接受了，实际却没有完全明白，那个时候圆宙和洋一只是同时感觉到，这两个人若是分开的话会有一些东西往更深的地方坠去。
像是郎次身上的某些谜团，和一些谜底。
比如说，关于六冰透这个人的存在的谜底。
“好了，差不多该说正事了。你们让我看到这样的禁书，是有什么打算吧。那么，这次的任务是什么？火向调查本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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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骰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