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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条IF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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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妈的,又失败了!
重来!
在意识退却之前,贺安白恼怒的想……
第一章
夕阳混杂着黄土地的颜色像一颗浑圆的咸蛋黄缓缓下沉着,鸡群不安的啄食着地上的小石子,闷热的风晃动着屋前的老樟树。
“臭x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一个赤着上身的中年男人正挥舞着手里的皮带,神色狰狞着一下又一下抽在半跪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围在最里圈的是老祝家的老老少少,外圈则是祝家村的村民,把本就不宽敞的屋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打两下就行了!”
贺安白顺着声音看过去,是正坐在门口的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黄黑的老脸上爬完了纵横的沟壑,耷拉下去的眼睛里闪着平静的光。
是祝二狗,老祝家的当家,他在劝自己的儿子,祝大国。
“不够!老子今天不把这贱人打死就不姓祝!”祝大国咬牙切齿的又挥了一下皮带,凌厉的力道带动着空气几乎都在震动。
贺安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敢看,但是他仍然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双手。
“啪”又是一下,这一下犹如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将女人身上已被抽得破烂不堪的短汗衫彻底抽破,露出了青紫相间的斑驳肩头。
有好事的村民们在用并不小的声音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王小华一夜未归,肯定是偷人去了!
王小华跪倒在地上,咬着唇闷哼,疼得都说不出话来,泪水涟涟,她努力抬头去看这些熟人的神色,一个个却陌生得可怕。
他们在看热闹,却偏偏又故作怜悯之色,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说打得好,打死这个□□!
王小华无力的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来,或许,就算她发声了,也没人听她解释。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伴随着一个微弱的声音,她的眼睛又如同风中残烛一般亮了起来,她勉强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一个扎着双麻花辫的女孩。
是祝双,王小华的女儿。
一瞬间,王小华的眼睛里迸发出激烈的情感,她期待的盯着祝双,朝着她的方向伸手,却换来了祝大国的又一鞭子,他骂骂咧咧道,“x子!贱人!知道错了吗?还偷不偷人?给老子偷人!敢给老子戴绿帽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王小华疼得终于撑不下去了,趴在了地上,仍然是定定的望着祝双的方向。
那是她的女儿,虽然她长得更像祝大国一点,但仍然是她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女儿,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她当时受了多少苦,但那都是值得的,因为她的女儿出落得这么好看,学习成绩也不错,刚刚拿回来了一个三好学生的奖状,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周围的风言风语仍然在继续,燥热的风也随着夕阳西下渐渐冷了起来,地上的泥土开始时咯得她的肉生疼,现在身上的痛觉好像已经麻木了,也就也算不上什么疼了。
似乎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贺安白拉了拉家长的衣服道,“妈,我饿了,回家做饭吧。”
黄翠娥没动,嘴里的瓜子壳快速的飞舞着,嘴里不耐烦道,“等一下,这才几点!”
贺安白安静下来了,再说话她妈可是会打她的。
祝双站在那里,只觉得血液从脚心冷到了心脏,屋前坐着自己的爷爷,奶奶在旁若无人的择菜,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叔叔伯伯都在旁边围观,还有很多她认识的王奶奶,周阿姨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她的妈妈,而她的妈妈则在受着最严厉惩罚。
从他们的话中,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昨晚妈妈一夜未归,今早从临村一个叔叔的家里出来,所以她变成了众人口中唾弃的□□婊子。
祝双想说些什么,为自己的母亲争辩,却在她爸恶狠狠的目光中退却了。
“叫你偷人!叫你偷人!那小畜生是不是也是你偷人生的?嗯?!你说话啊!臭婊子!”
发狂的凶兽将矛头对准了祝双,祝双更说不出话来了。
“不,不是……”王小华挤出几个字来,紧紧皱着眉怜爱的看着祝双,解释的话语却如此的苍白无力。
“行了,大国,该做饭了。”祝双的奶奶发话了,略带责备的看着地上的儿媳,摇了摇手里的簸箕,“小华,起来吧,去做饭吧。”
风轻云淡得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或许是一种久经世事的淡然或许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祝大国极不情愿的又抽了两鞭子,嘴里仍然在骂骂咧咧,“起来做饭!老子今天先放过你,别让我发现还有下一次!”
“扶你妈起来,滚去炒菜。”
僵住的身体又活络了起来,祝双赶紧跑过去扶住王小华,她一直在哭,那眼泪跟不要钱一样,掉个不停,一粒一粒的泥花溅在祝双的鞋上。
“妈,我饿了,我们回家吧。”闹剧已经散场,剩下的一地鸡毛不一定愿意被围观,贺安白趁势又拉了拉他妈的衣角,他刚刚看到他妈手里的瓜子已经啃完了。
黄翠娥略带责备的瞪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脑袋,又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啰啰嗦嗦的又是老生常谈,“你这孩子,天天就知道吃!光吃不长个,真不知道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贺安白给了她一个白眼,主动牵着她的手道,“我一定会长高的,放心吧!”
黄翠娥被他这老成老在的模样逗笑了,拉着他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贺安白到家的时候,贺成军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报纸等着娘两回家,一见到两人进门,就起身坐到了饭桌边。
“老贺,你知道我们刚刚干嘛去了?”黄翠娥边洗手边迫不及待的想要同贺成军分享刚刚发生的事。
“干嘛去了?”贺成军猛地吸了一大口烟,猩红的火光已经触底,他才作罢,一把将烟头碾到玻璃烟灰缸内。
“你知道嘛,祝大国他媳妇儿昨晚一晚上没回家,祝大国刚刚说要打死王小华。”作为一个词汇量丰富的农村妇女,黄翠娥运用了总分结构,一句话概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开始生动的描述起了当时的画面。
描述到王小华的惨状时,贺安白总算是听不下去了,低声不情愿的喊了一声“妈”。
“这孩子,我也只是在说事实嘛。”黄翠娥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往他碗里夹了一个鸡腿,又补充了一句,“真看不出来小华是这样的人。”
贺成军话不多,一直等到她把话说完了,才发表意见,“行了,别人家的事。”
黄翠娥忿忿的看了一眼贺成军,又看了一眼贺安白,“你们父子俩啊,真是一模一样。”
对别人家的事漠不关心。
吃完饭,贺成军主动开口,“小娥,你买点水果给小华送去。”
黄翠娥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你又说什么胡话?他们家这会儿这么乱,我去成什么样子?”
“你忘了,上次你腿摔伤了,小华一路扶着你走了几里路的事了?”贺成军放下筷子,又点了一根烟,瞥了一眼贺安白,“小白跟着你妈一起去。”
贺安白摇摇头,眼神坚定,“我不去。”
“臭小子!”
但是贺成军也不勉强他,吃过饭后就催着黄翠娥提点水果送去,算是一个慰问。
黄翠娥回家后,又拉着贺成军说了半天的话,贺安白懒得继续听,躲到了房间里做作业,只是心情却一直难以平复。
夜幕降临,喧闹走向落幕,寂静开始占据上风,贺安白一反常态的早早就躺到了自己的单人床上,闭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赤红的血色,女人惨烈的死状。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息着,忍不住坐了起来,按开床头的小台灯,从床头柜的最底层最里面取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开。
有些泛黄的纸上潦草的写着线,画着各式各样的箭头,最后却仍然一一个大大的叉为结束。
所有的人都沉睡了,鸡也不叫了,牛也进入了睡梦中,贺安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时针走向十二点。
他靠在硬邦邦的床头上,神情茫然,直到突然耳朵里传来了一两声狗吠声,他才回过神来,一瞬间有一丝怅然爬上他稚嫩的脸庞。
狗吠声并不大,叫了七八声就停了,世界又重归于可怕的寂静。
贺安白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舌根处苦涩难当,他不欲多想,迅速熄灭了灯,躺了下去。
次日清晨,贺安白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出了房门,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贺成军和黄翠娥都不在,外面却一直有人声在吵。
侧耳倾听,贺安白倏然变了脸色,跑回房里找了一套衣服匆匆套上后抹了一把脸就拉开了大门。
外面有数道声音在喊:死人了死人了。
刘奶奶正站在他家门口,看到他要跑,立刻扬声喊,“小白,你妈给你蒸了馍馍在锅里,让你自己热了吃,他们今天有事中午不回来了。”
同样的场景再次重现,贺安白太阳穴一阵一阵的跳动着,躁动着感觉头痛欲烈。
次数多了,他有时候甚至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梦境,现在所处的世界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但是不管是现实亦或者是梦境,他都不能停下。
“祝双这孩子,真是命苦啊,摊上这么个妈,真是没办法。”刘奶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略有些埋怨道,“好好的一个家,硬是被她拆散了,只是可怜的孩子。”
贺安白发愣,“小华姨不是那种人……”
“哼,不是那种人?你怎么知道?”刘奶奶竖起眉毛不满道,“一晚上没回来,能干什么去了?算了,跟你这孩子说了你也不懂。”
“明明就是你们不听她解释……”贺安白的解释太过于无力,因为他也根本不清楚王小华不在的那个晚上她去干了什么。
“不知羞耻!”刘奶奶气哼哼的捅了捅拐杖,“死了正好。”
贺安白想再说点什么,刘奶奶已经又转换了一幅慈祥模样,“小白,你好好学习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中午你不想吃馍馍就来奶奶家吃饭哈。”
贺安白沉默的点了点头。
路上都是人,叽叽喳喳的挤作一团,连隔壁几个大队的人都过来了,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三五成群的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贺安白彻底冷静下来了,克制住了自己的脚步,转了个方向,回了屋关好门,索性不去想了。
千禧年的夏天,王小华自缢于水库。
至于自缢的原因,各种妖魔鬼怪的说法都有,但是这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祝双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她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一直到夜幕降临,黄翠娥和贺成军才神色疲惫的回了家,黄翠娥一回来就到房间里看贺安白,抱住儿子亲了两口,“儿子,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妈妈马上给你做。”
贺安白摇了摇头,“妈,我炒了两个菜,一起吃吧。”
黄翠娥一脸看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贺安白,大喊,“老贺,你儿子会做饭了!神奇不?”
贺成军点了一根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脸不屑,“我一年级就会做饭了,他现在才会算什么?”
话虽如此,嘴角却是不经意间往上扬了扬。
一家三口坐在饭桌上,贺成军也不避讳,“祝双妈妈今天去世了,我和你妈这两天都要过去帮帮忙,你自己在家好好做作业。”
黄翠娥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干嘛要这么直白的告诉孩子,但是既然说都说了,她也无法,只好补充道,“过会儿我给你蒸个排骨,你明天热一下在吃。”
贺安白麻木的往嘴里扒饭,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小华真是狠心,就忍心抛下祝双一个人去了。”黄翠娥嘴上不停,显然这事对她冲击很大,“要是我我真舍不得,再怎样我都下不去手。”
“过两天你要不要去吃酒?”贺成军抬头问贺安白,按照惯例,把人给送上山了后就差不多要办酒了。
贺安白摇摇头,“我不去。”
“你之前不是和祝双玩得很好的吗?你不去看看她?”黄翠娥奇怪,村子里就那么些孩子,自然熟悉得很,现在贺安白怎么突然就似乎对祝双漠不关心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不算什么坏事。贺成军这几年也攒了点钱,他们去年就已经在县城里买了房,这短时间一直在忙房子装修的事,今年就要在新房里过年了,贺安白也要转入到新学校了,从此就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离得远了。
“那是以前,现在长大了。”贺安白平静的解释着。
黄翠娥颇为赞许的点点头,“嗯嗯,儿子长大了,要以学习为重了。”
接下来的一周,村里的气氛一直都很奇怪,用贺安白的目光来看,不像是死了人,倒像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一般。平日里关系不好的邻居此时也可以借着这个事说上两句话,不管熟不熟的,见面便是“你听说了吗”,极大的拉动了邻里关系。
对此贺安白不爽却也没办法制止。
王小华自缢的事还未过去多久,暑假还未结束就听说祝双辍学南下打工了。
自此,在这个夏天,一共发生了两件大事,祝双失去了母亲,祝双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