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未远》宁柔行

14、第 14 章

　　车子平稳行驶在宽阔的公路上，萱萱到了那边之后，天边已经微微泛红了，晚霞布满整条天际 ，抬头看上去像是水晶球般剔透。

　　萱萱还没下车，老远就看到庄园的大门外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那儿，脖子伸得长长的在朝这边张望。车子停稳之后，萱萱垂头，脚步挪不开半步。暗暗鼓励了一番自己，才伸手开了车门。

　　“允宁，来了啊。”老人笑呵呵的询问，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条沟壑。

　　“嗯。”萱萱冷淡的点了点头。

　　“快进去吧，饿了吧？爷爷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老人将拐杖递给旁边的马立，伸手要勾住萱萱的手臂，萱萱身子敏感的闪开了一点，老人险些跌倒，马立连忙上前扶住。

　　“走吧。”萱萱客套的一笑，自顾自的往前走去了。

　　晚饭的时候，萱萱只吃了几口，就往外去了。马立跟了上去，在屋子的台阶上，他拉住她，“就算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人，都不应该被这么对待，更何况，他还是你的亲爷爷！我真不敢相信你是这种人。”

　　“你经历过我经历的吗？”萱萱忍不住质问他，“在你刚上幼稚园的那个年纪，被人亲手推进垃圾堆里，你口口声声喊着，‘爷爷，爷爷，爷爷！’，你用力抓住亲人的衣角的手被狠狠掰开，亲眼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抛弃自己！”

　　眼泪刹那盈上，萱萱倔强的扬起下巴，她冷了一会儿，声音变得平静，不再有起伏，“我会来看他，已经很不容易。麻烦你，不要拿你的道德标准来要求我。”

　　就是在这一刻，马立看到了这个女孩眼中的无可奈何。他想他并没有资格掺和到别人的家事里去，随即放开了手，他想道歉，萱萱却已经走远了。

　　马立的母亲原来是张家的保姆，后来因为救了张常思，也就是萱萱的爷爷，被车撞死了。从那之后，他就一直跟着张常思，后来去部队里服了几年兵役，退伍之后就在张常思的身边照顾他。

　　张常思找到萱萱的后一年，他才回来，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他知道的只是张常思一直在找自己的亲孙女，却没有对外说出半点消息。

　　最近，张常思的身体似乎有些异常，生意上的事，一直都是他的那个结拜兄弟的儿子在做，但他似乎在筹划着一件什么事情......马立望着萱萱的背影，眼睛渐渐收紧。

　　萱萱走在庄园里的草地上，她一步一步的跨着，心结成一团乱麻。她心里是恨那个爷爷的，为什么别人找回亲人都是那么欢天喜地，唯独她这么痛苦呢？

　　经过这么多年，她所惧怕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变得风烛残年，但是当年她所见到的场景，只要一闭上眼睛都历历在目。

　　醉酒的父亲......三天两头被家暴的母亲，坐在椅子上身子都不转地训斥她的爷爷......

　　只要一看到那个人，所有的一切都会涌上脑海，提醒着她，曾经那么煎熬的过去。

　　“允宁啊。”老人在后面紧紧叫了几声，萱萱回头，伫立不动。老人拄着拐杖一点一点的近了，“允宁啊。”他又唤了一声。

　　“我叫萱萱。”

　　“你叫允宁，张允宁。你爸爸给取的。”老人的笑容淹没在黑夜里，所以他也并看不清萱萱脸上的神情。

　　“我叫欧阳萱萱。我爸爸是欧阳明瀚。他给我取名萱萱是因为萱草在古典中有忘忧之义，我的名字里含有两个萱，是我爸爸希望我能忘掉忧伤，拥有双倍快乐的力量。”萱萱一字一句的解释着，解释完之后笑了笑，“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好。好。”老人颔首，“你爱叫什么，那就叫什么。”

　　“考完了，有想去哪所大学吗？”沉默了一会儿，老人接着开始说话，“想去外面的世界走走，我也能帮你安排的。”

　　“不用啦。”萱萱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不想习惯你这样的生活。我只想做个普通的人，不想出现在坊间的流言中。”

　　“好。好。”老人依旧点点头，萱萱说什么，他都并不会去反驳。

　　凌易拉开抽屉，拿出了压在底下的旧相册。

　　桌子上电脑开着，蓝色屏幕在关了灯的房间里显示出微弱的光芒。凌易抱着手里的相册呆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打开了网页。

　　手指停顿在键盘上，他重新下载了□□，但是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他用这个新的账号加了欧阳海宁。他想着这会子已经十一点多，按照她的作息习惯，应该早就已经睡了吧。

　　凌易不经意的拿起桌子上看了几页的《基督山伯爵》，他嗤嗤一笑。

　　“看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处吗？”他自言自语道，“我的人生已经过了十九个年头，却没有真正好好看过一本书。现在还有看的必要么？”

　　那是萱萱的喜好，却并不是他的。凌易还想继续看的时候，突然一个电脑那边有了声音。直接弹出了一个对话框，对方发过来简单的两个字：你是？

　　凌易看过之后，并没有回复，而是关闭了对话框。躺在床上的时候，转头就看到对面的窗户，灯一直没有亮起。从他回来到现在，萱萱也没有来找过他，他想着她也许是回家太累直接休息了，那也不该灯一直黑着吧。

　　萱萱回到家里是在第二天傍晚，回来的时候还顺带了一个新的背包，里面装了新的手机和一台笔记本电脑。这个新的背包是马立送萱萱回来的时候，走之前偷偷塞给萱萱的母亲的。萱萱的母亲当然就收下了。

　　萱萱看着眼前桌子上堆的东西，叹了口气，她不想和那个老头子再有瓜葛，他却偏偏不让她如愿。如果他真的把自己当亲人，不该如此，应该尊重她的决定。

　　“萱萱，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啊？”妈妈在门口敲门问道。

　　“不用啦。”萱萱单手撑着下巴，“怎么办呢………”她自言自语着。抬眼间，却正是看到了对面凌易在院子里乘凉。

　　“凌易。”萱萱眉头皱得紧，忽而又松开。下一刻，她起身，打开窗子大喊道：“凌易！！”

　　凌易本来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架下乘凉，上一秒还在观察着天际的火烧云，下一秒就听到了萱萱在喊自己。他有些懵懵的抬起头，“啊？？”他应了一声。

　　“我们终于毕业啦！”萱萱将双手扩成喇叭状喊道。

　　“…………”凌易只感到头顶快速飘过六个句号。刚好陈可红从屋里出来了，他的脸刷的红了起来。

　　“儿子，别老搁家里，刚吃饱也出去走走，串串门啊。”凌威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凌易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凌易身子瞬间一垮，这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意思不是很明显，让他去找萱萱那厮……

　　“呃……我……”凌易正想说自己要出去散散步，不料萱萱直接在院子门口叫道：“凌易，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凌易艰难的别过头，看到父母期许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不甘愿的跨出了家门。

　　“凌易，怎么考完了你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呢？”萱萱走在凌易身侧，笑着问道。

　　“没有啊。”凌易加快了点步伐，“走去哪里啊？”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梨子末就这么点大，又不会丢。”萱萱摊了摊手，“随你啊。”

　　“嗯。”凌易定睛前方，笔挺的水泥路一眼看不到头的延伸到山弯的那块。

　　“凌易，我带你去个地方！”萱萱说着就朝凌易扬手，示意他跟上。

　　凌易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却也不好拒绝她的热情，就跟了上去。两个人从公路上绕道，在上山的小径前，萱萱毫不迟疑的手脚并用，开始往上爬。

　　这是一段很陡的路，其实严格说起来并不算路，是早些年这里的农民上山砍柴的时候开辟的一条进道，但是随着这些年来大家都翻了新房，旧的灶台也换成了现代化的家电，就很少有人再走了。

　　路有些弯曲，再加上天渐渐暗了下来，两个人只能是走走爬爬。大约二十多分钟后，凌易觉得吹到脸上的风逐渐变得大起来，路也越来越平坦。

　　最后路到了尽头，萱萱爬上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凌易在爬上去抬起头的瞬间，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

　　田野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有的绿油油，有的红红的。绕过梨子末的那条河流蜿蜒曲折，一下子把这个小村庄分割成两半，一半密密麻麻的都是房子，另一半是清一色的田野。

　　就在此刻，马路上的路灯齐齐的亮了起来，每家每户门前的灯也慢慢的亮了起来。远处天际，太阳隐沉，而他站在这山间，耳边只听得到呼啸而过的风。

　　“这儿风好大。”凌易学着萱萱坐下，说道。

　　“嗯，因为两边都是高山，其实这儿算个山坳。”萱萱解释道。凌易朝两边看了看，确实是这样。这里虽不算高，但却能将梨子末的景色尽收眼底。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再看一眼旁边的萱萱，她却是枕着手躺在了岩石上。

　　“凌易，以前有一次，我在这里看了很久的星星。”萱萱望着凌易的后脑勺发了呆，自己在讲什么也不知不觉了。

　　“凌易，其实我跟你是一样的。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不管什么事，都会有熬过去的一天的。”萱萱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她很想靠近他，在他身边觉得如此幸福，可眼前的这个人......

　　她又将眼睛睁开，却不再说话了，眼前这个人的世界，真的是她能闯进的吗？

　　“我觉得这里很好。”凌易也枕着手躺下，他感觉到高空上的星星正慢慢浮现出来，“萱萱，你觉得全世界看到的都是同一片星空吗？”

　　“是啊！”萱萱笃定的说道。

　　“我以前听说，如果你很想念一个人，跟出现的第一颗星星许愿的话，那么那个人晚上就能梦见你。”凌易说着不自觉笑了笑，“你最近有常梦到谁吗？”

　　“梦见你。”萱萱不假思索道，转而嘿嘿地笑了起来。

　　“呃。”凌易翻身起来，他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了。过了几秒，他声音紧了紧，尽量轻松的说道：“哈哈，我可没有想你啊。倒是你的祁越年可能天天在想你。”

　　“噗。”萱萱扑哧一笑，也起身，和凌易并肩坐着。她细看他的侧脸，忽然说道：“凌易，你以前.....”

　　“时间不早了！”凌易起身，打断她的话，“我们回去吧！”

　　“嗯，好啊。”萱萱尴尬的应声而起。她差点情不自禁要问起他的从前，幸而话被打断了。但是此刻循着回去的路，尽管凌易会很绅士的拉着她的手腕，但她却感不到任何快乐，反而觉得有些难过。

　　自从小山坡回去之后，萱萱开始了一通胡思乱想，她在心里猜测着凌易是不是在逃避她，又为什么要逃避她。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结果，正在她愁眉苦脸的时候，忽地想起了祁越年，问问他，也许知道男生的心思呢？萱萱想着就从书包里找出手机，开机之后，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祁越年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