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往西洲》东槿

6、姜子祎

　　“你不觉得这一路就咱俩太无聊了？”
　　“你不把诺诺当人？”
　　“那是你的宝贝，只粘你。不如当时就带上大勇，路上多个智障欢乐多。”
　　“嗐，不是一开始幻想拽上个女生么。”
　　“想peach呢，女的愿意陪你西天取经共渡九九八十一难？”
　　“有妹子的话果断转成豪华游，我都想好了。”
　　“意思就是男的不算人呗。”
　　“不算。”
　　济聊高速到邯馆高速段平稳且无趣。聊城一夜没有留下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回忆，除了不知名宾馆破旧空调的轰鸣，以及时不时由门缝塞进来的神秘名片。李鹤决定把那位读职高的女孩儿抛在脑后，尽管他好像还是时不时跟她互通简讯。而许屹宽则睡了个较昨天安稳的觉，他和包括李鹤在内的多数人不一样，往往决绝胜过留恋。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借道邯郸只是屹宽一念之间的决定，因为他读书的大学附近邻着条邯郸路，而他不止一次在那条街的酒吧喝得酩酊大醉，无论春夏秋冬。越是平稳的路段越容易疲劳分神，轮流坐上副驾的人也无心补上一段白日梦，只是静静看着沿途的景观从先前的临海风格逐渐变为平原地区的素朴单调。
　　“讲真，如果这一趟是和中意的女生同行，你还打算这么漫无目的地晃悠？”
　　“不会，可能从去过并且喜欢的地方中挑一个，带她故地重游。”这和李鹤预料的答案如出一辙。
　　“比如？”
　　“长安，成都，或许哈尔滨？”屹宽脱口而出便意识到，这些以及他脑海中浮现的其他城市，几乎总是同过往的某个人相关，经历不可谓不丰富，却鲜少有真正意义上只属于他自己的足迹。没人能确定再度回到那些记忆的遗址时，故人往事会不会占据了神志。“不知道，还是听对方的吧。”这样就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了，至少不会显得像是刻意拿过去的故事去嵌套后来人。
　　犹豫不决间下了高速开进邯郸的环城路，可时间尚早，这儿显然不是今天的终点。二人站在路边抽烟，思考下个目的地。许屹宽丢掉了还剩半支的南京，避着往来的车辆朝路对面走去。李鹤看出屹宽是要去和人搭话，他们停车时就注意到对过摆着一辆漂亮的白色摩托，可能出了些故障，车主站在路边焦虑地打着电话。
　　那人戴一顶纯黑色头盔，个头和175的许屹宽差不多高。身材瘦削，穿了件大Logo的宽松Gucci短袖和藏青色牛仔裤，鞋子是一双脏兮兮的糖果色AJ1，倒是很符合摩托的高调涂装。屹宽在一旁等他打完电话，隐约听见是在联系修理人员，从声线判断这人可能年纪很轻，像是未完全变声的少年，一口京腔。
　　“车子很漂亮，抛锚了？”见那人挂了电话，屹宽上前搭腔。北京牌照的摩托确实少见，那儿不是适合骑机车的地方。对方闻声回头愣了片刻，用稚嫩的嗓音回应，“给不上油，现在直接打不着火了。”屹宽觉得有什么不对，未征求允许就跨上那辆铃木GSX250，拧了钥匙摁了摁点火按钮，听见车子前端发出短促的喷油声，却不见发动机启动。“电喷故障了，这么热的天跑远路，积碳太多。”下车拍了拍那人单薄肩膀，运动内衣肩带的触感印证了许屹宽方才的判断。
　　只是这也太平了吧，不凑近点完全看不出来，屹宽琢磨。
　　“我也刚玩儿不久，买了之后头次骑出来，之前没出过故障。”假小子也挺自来熟，摘下头盔，两侧剃平的朋克短发分外扎眼，却丝毫不影响她漂亮五官透出的高级感。许屹宽忍不住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双琥珀色澄眸，还有动漫人物般的大号双眼皮和长睫毛，细嫩干净的皮肤被晒成小麦色，些微雀斑点缀在未明显上妆的脸上。“机车少年”可能不止一次面对这样的目光，完全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从Under Armour背包里拿出防晒霜补在脸上。
　　“你自己一个人？骑去哪儿啊？”
　　“嗯，自己出来兜风，家周边禁摩。”
　　“现在怎么办？联系到修理了吗？”
　　“邢台有专营店，等车来拉走再说吧。”
　　“然后你搁这儿等？”
　　“不知道，再看吧。你是本地人吗？对面那个跟你是一起的？”
　　许屹宽见马路对面李鹤把猫箱拎下车带诺诺放风，好像完全不清楚35摄氏度对于长毛猫是什么概念，蹙眉叹气，接着把旅行的事跟陌生人轻描淡写地讲了讲。女孩儿听得饶有兴致，说她刚从日本念书回来，正无所事事，也想有个朋友一起出去逛逛。屹宽萌生了拉她一同上路的疯狂念头，又觉得完全不现实，随即打消，只邀她过马路去逗逗猫咪。
　　李鹤也已经看出“机车少年”是个女生，故意摆个惊讶到夸张的表情打了招呼，再夸一句“可以，帅炸了”。对方只微笑耸耸肩，把背包和头盔放在车头撸猫去了。诺诺果然只跟男人亲近，对于异性则毫无兴趣，凶狠地啃了一口打开猫箱探进来的手。许屹宽早就说这猫是只小“绿茶”，现在他要把快要中暑的小家伙放回车子里了。见势，短发女孩儿噘了噘嘴，略带失望的眼神无处安放，“你们要出发了吗？看样子不打算进城吧。”
　　“嗯，赶路，越少逗留，到的地方越多”，屹宽把诺诺放回后座偏左侧的位置，犹豫了一下，没有擅自去车头取下她的东西，“拖车过来要多久，我们陪你等等吧。”“真的吗？这么好心！”女孩儿本来正准备识相地拿着家当回马路对面，这下有些喜出望外，语气顿时带着称兄道弟似的熟络感。
　　再三催促下，当地铃木销售店的人终于开着拖车到来。故障检测印证了屹宽的判断，电喷损坏，由于该型号均为整车进口销售，新的零配件立刻进行订购也需要一周左右到货，期间只能等待。机车少女无论怎么沟通希望尽快修好，对方都表示无能为力。一旁俩大老爷们儿靠着车静静看戏，心想大不了好人做到底，拐一趟北京把她先送回家。果然，女孩儿划拉着手机思忖了一会儿，转过头一脸无助地盯着才刚刚认识的两个人。
　　看来这一趟是躲不掉了，他俩想……

　　“你车怎么办？修好先放在店里？”许屹宽看了眼后视镜，女孩儿还在尝试讨好高冷的诺诺，好像完全没在担心自己搭的是不是黑车。
　　“跟他们讲好了，我回来再去骑走，管它呢，先不想了。”她头也不抬轻快地回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京城阔少——不对，京城富家女，有钱任性？李鹤忍不住做了个羡慕的表情，屹宽跟着撇了撇嘴。
　　“你就确定跟我们一道去大冒险了？”
　　“确定呀，本来我也打算骑很远，你以为呢，这下刚好。”
　　“那可不，还免费解锁司机和陪玩是吧？”
　　“切，我要觉得无聊就自己开溜。”
　　“成，成，您觉得不妥随时单飞，只要别不告而别就行。”屹宽不自觉地跟着女孩儿扯起了京片子，还真挺有内味儿，就是忒夸张了些，像于谦老师，反正抽烟喝酒烫头他确实也都在行。
　　“那可说不准。”女孩儿终于坐直认真想了想才回答。
　　李鹤开着车，觉得像在听德云社的现场，这相声一逗一捧还挺工整，等了好久终于得空打断他们，“两位老师且歇会儿，想想下一站去哪儿？” 时间确实已到下午，车上除了猫咪都还没吃上正经饭，日落之前找个地方休整也好。
　　“沿京港澳高速南下吧，进了河南到安阳过夜，之后再找条路继续往西。”许屹宽翻了翻地图，似乎也就这一路眼熟的地名比较多，不过这一南下，就注定了整个旅程顺利的话将呈一个顺时针的走向。余下两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对了，我叫姜子祎，今年二十二，刚毕业。”
　　“我们也刚毕业。”屹宽代李鹤一并套了近乎。
　　“你们看着还挺老成，不愧是山东大汉。”
　　“我这叫大汉，他算个毛。”李鹤抢答。
　　姜子祎笑了笑，也不知道信了多少。反正屹宽说的也不算是假话。
　　“别的慢慢聊吧，反正还有一路呢。”
　　“嗯，道阻且长。”
　　“谢谢你们，请多关照。”
　　……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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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忽然忙了起来，工作和生活，不知道算不算是好事。写的时候在听Hotel California。姜子祎是这部小说一个重要内核的载体，她的事情慢慢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