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的灵魂》见机行事的剑

1、第 1 章

　　01

　　暗恋五年。

　　五周年整前一天，陈洗涟为了庆祝，决定启程跑到暗恋的人的大学去。没办法，他们早就不在一个学校了。

　　甚至不在同一个城市。

　　不是，庆祝是假的，怎么会是庆祝？一旦找到一个足够隆重的名义，就冲动了才是真的。

　　当然，这种冲动强烈得足以支撑一个人穿越半个国度，从南到北，挤着多种交通工具，在长途跋涉的汗水与疲惫间默默地心跳如鼓，却不足以支撑他在抵达姚时空宿舍楼下后，有勇气把人约出来。

　　他就从来没想过约出来姚时空，他知道自己只是来远远一望的，虽然一路上，他的汗，他的梦，他无意识的笑，他的寻寻觅觅，他打出租，他看电子地图……他做什么都会想念姚时空，坐在C大校园里的一家炸鸡店吃饭时，他发现有青柠炸鸡，姚时空爱吃这口。

　　所以他立即环视周围，傻傻地看着店铺装潢，想象这很有可能是一家姚时空常来的店。也许有时在阳光明媚的下午，有时在睡眼惺忪的早课前。

　　就为这个，他就差点没忍住原地跳起来。

　　然后他沉默地吃光炸鸡，在姚时空的宿舍楼外徘徊来徘徊去，一有人走出宿舍楼就匆匆转身，免得可能让随时出入的姚时空看见。

　　说他丁点不想看见姚时空，也不对。陈洗涟喜欢姚时空，是秘密，姚时空喜欢紫色，在陈洗涟的世界中却是世界末日一般重要到爆炸的信息，是永远忘记不了的常识，是这一趟选择穿衣色彩时的下意识。

　　他只是又想见，又怕见。怕见了面再度感觉到姚时空对他的态度尽管说说笑笑，却没有恋爱方面的意思；也怕自己愣头愣脑冲过来，一如既往地不会表达，无法带给姚时空愉快的体验。

　　千万别让人家自诩东道主，照顾他一通。不不不，这不是陈洗涟跳上火车不远千里的目的。

　　盛夏如火，短短一个小时，陈洗涟就被咬了一身蚊子包。但他坚持又徘徊了一个小时，走不了，脚步移动不远，就仿佛被一管名为姚时空的胶水给黏在这片他毫无了解毫无感情的地面上了似的。

　　近黄昏，蚊子靶子才不知疲倦地离开，匆匆去赶当天就要回程的火车，否则周一自己学校的课赶不上。

　　姚时空不会知道有人曾经来过。

　　但这种疲惫，两张长途火车的票根，C大男生宿舍楼楼角遮挡黄昏太阳剪裁艳黄落圆的角度，连这一身蚊虫叮咬包，陈洗涟也会把它们一一当成勋章纪念。

　　陈洗涟付出过。

　　喜欢一个人是有证据的。

　　02

　　有时候陈洗涟痛恨姚时空的名字。时空，遥远，触手不可及，每念一遍这个名字仿佛就预示着一次他暗恋的必然结局。

　　连他自己的名字也恨。洗涟。他才不想要洗去过往的涟漪，他想要记得，他也确实记得。

　　喜欢一个人是会恨屋及乌的。

　　03

　　但高中一起闲聊时，那会姚时空也笑着提及过，他有一个好听的小名叫月河。是家里人曾经给他准备的名字，后来又觉得有点女孩气，没采用，又可惜，于是当成小名，小学毕业前家里人偶尔还叫叫。

　　长大了，连他家里人也不叫了。

　　陈洗涟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可是不敢叫，只是姚时空不知道，就为这个，Moon River成了陈洗涟听得最多的歌，每一年，每一个月，每一周，都不由分说地待在他的听歌数量榜首，五年，从未消失。

　　说不定会待到沧海桑田的。

　　喜欢一个人是会爱屋及乌的。

　　04

　　今天陈洗涟想祝姚时空事事开心，祝他不会生病。

　　陈洗涟自己感冒发烧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找个安慰自己的借口，鼓足勇气打开姚时空的朋友圈。

　　没想到姚时空发了新动态，提到自己也感冒了，语气很轻描淡写，还晒了出门拍流浪猫的照片，可能病得并不严重。

　　但陈洗涟禁不住心底一酸。

　　怎么会这样？真是雪上加霜的坏消息，姚时空要是没生病就好了。

　　平时不管在姚时空朋友圈看见什么，陈洗涟大多数都是寂寞并快乐着的，姚时空晒游戏战绩截图，他就也去打那款游戏，姚时空点了全家桶，他也点，万一能像这样，有奇迹有巧合，他们正好遇到一样的事、有相近的行为——哪怕只是圣诞夜都在看两部截然不同的电影，陈洗涟也会幸福到难以言喻的。

　　然而姚时空怎么能生病呢？

　　也许是发烧发得飘飘忽忽了，陈洗涟竟然本能地想，反正他也病了，能不能把姚时空的病过渡到他身上来呢？让他病两倍也可以。

　　喜欢一个人是会祝福的。

　　05

　　今天陈洗涟还在生病，想起他们的一些过去。

　　高中他和姚时空同班，不知不觉就喜欢上姚时空了。姚时空笑起来很好看，有不明显的单边酒窝，可惜很少笑，不是爱笑的类型。

　　陈洗涟对他最初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他总是爱站在教室的窗台边，往外看。假如说是想看风景，校园景色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何况他也站得很直，不像是一般想看风景的人那样低头。

　　他喜欢紫色，不穿校服时喜欢穿款式简约成熟一点的衣服，喜欢很老的歌，喜欢很多复古的东西，

　　在他们俩不熟的第一个学期，陈洗涟就慢慢发现他总是这副姿势站在窗台边；大部分课间；为了不被课桌阻挡、也不阻挡总爱在黑板一带打闹嬉笑的那些同学，通常是站在教室最后排的最后一个窗户前，尽量不起眼的样子；但事实上他不知道他有多亮眼，不知不觉陈洗涟就开始思考：这个人内心里会在想什么？他不无聊吗？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谈好像是在姚时空当英语课代表时，高一开学不久，收作业。后来每每想起，陈洗涟总是很懊悔没有在那时就已经喜欢上他，不然印象就可以更清晰了，就不会忘记那么多关于他的画面了。

　　第一次很正式的聊天则发生在陈洗涟对姚时空感兴趣之后，再三抉择，辗转反侧好几天，还是托兄弟找借口要到了姚时空的Q号，装作一群人都想加他、想交换班上每一个同学Q号的样子，拿到手了。

　　为此也把整个列表撑得满满当当，几乎加完了全班同学。于是陈洗涟给他单独设置了一个分组。

　　最早分组叫做“1”。

　　随后得知姚时空的小名，改叫做“心上月”。

　　实际上却是海底月。

　　起初加完好友，两人依然谁也没说话，没聊天，不过看着姚时空的网名，陈洗涟忽然头脑一热，如饥似渴地把那串字眼放到网上搜了搜，搜来搜去，读了不少显然与其字眼相同却毫无关系的结果，最后蹉跎半个多小时的青春，揣着一肚子垃圾信息，在刷高中校园贴吧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相同的ID。

　　这一个，肯定是姚时空没错了。

　　那年代很早，百度贴吧还允许游客账号，陈洗涟看见贴吧里有一个貌似在无事伤春悲秋的帖子，楼主匿名树洞，说：“世界上就不允许有软弱的人了吗？”

　　姚时空看帖路过，回复说：“世界允许，所以派我们看到了你的帖子，要不要和我说说你怎么了？我可能不太擅长安慰人，不过如果楼主需要，我就努力试试。”

　　好嘛，原来有点中二病。

　　中二病有中二病的温柔。陈洗涟还是头一次看见姚时空说收作业以外的话。

　　然后他就产生了冲动，他无端端切回聊天软件上，给姚时空发了一个龇牙笑脸表情。从此他们成为朋友了。

　　那一年姚时空的网名还叫做“天高地厚嗯”，显得有点土，之后五年，换了三四个。陈洗涟都不记得五年前自己的Q名了，还是没有忘记他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记忆犹新的。

　　06

　　今天陈洗涟病好了，傍晚开始有点讨厌姚时空。

　　听说姚时空谈恋爱了，他狂刷姚时空和他对象的空间、朋友圈，五味杂陈，病初好，感觉又像要病了。

　　也不是真的讨厌，得知这个消息，心悸心碎之后，第一反应，他非常非常希望姚时空能恋爱顺利，万分幸福。如果谁敢不珍惜姚时空，他第一个打上去不同意。

　　可是他又下意识地忍不住想象姚时空在恋爱中吃点苦头，小小的苦头就行，要是姚时空也能体会一次，体会一点点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感觉，那就好了。

　　要是谁能叫姚时空稍微吃一点点苦头，也爱一个人超过对方爱自己的程度……最后又终能修成正果就好了。

　　陈洗涟垂着眼想。这不对，他也根本不忍心，只是想想而已。

　　暗恋很辛苦，他不表白的原因除了不勇敢，更多是因为真真切切地知道姚时空不喜欢他，这不是错觉。

　　每天唱着永无止境的独角戏，笨拙，奇怪，而且酸甜苦辣的流转如此深刻，一点也不好受。

　　但谁叫他不舍得放弃，也不知道该怎么放弃呢，喜欢一个人就要忍受。

　　07

　　今天陈洗涟还在刷姚时空的动态。

　　姚时空不是那种藏着掖着不爱晒恋人的人，陈洗涟无数次幻想，要是自己能这样和姚时空在朋友圈互相狂晒，互相秀恩爱，要是自己是照片里那个人，会有多好？

　　忍着满心波澜，陈洗涟轻轻地打字成全姚时空。

　　评论说：“恭喜你。”

　　是你，不是你们。

　　姚时空很快回复他：“哈哈，谢谢，好久不见，你怎么样？”

　　陈洗涟又回：“扯我身上干什么，过分了啊，你怎么样？只晒合照，也不多透露透露对象什么专业的？”

　　姚时空：“同系，同宿舍，那个人很了解我。”

　　了解？

　　陈洗涟苦苦地心想，高中时代，认识之后，我们不是也聊过很多话题吗？我还知道你没有对其他同学说过的小名，你的“那个人”知道这些吗？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比他更了解你呢？

　　照片上，姚时空的同寝男朋友并没有穿紫色衣服。

　　无所谓了。这就是姚时空的选择。

　　喜欢一个人，什么都要面对。

　　08

　　今天陈洗涟发现在空间评论下，姚时空的男朋友叫他：“小河快少夸我两句，我都不好意思了。马上就回去，给你捎了个菠萝。”

　　好吧。

　　他也知道。

　　熄灭手机，陈洗涟默默在想，为什么姚时空就没给自己更多了解他的机会呢？自己只能抱着一件件琐事陶醉其中，却根本忘记了，这些信息要自己一点一滴搜集来，年复一年，当作发光的糖纸谨慎收藏，姚时空却可以随口一口气告诉新来的人，很轻易。

　　他想他有一点恨姚时空。

　　恨也做不到放弃。姚时空始终拥有他的爱，他的爱不会消失，不会磨灭，会五味陈杂，可是就像音乐收听榜上的Moon River一样，还是没有丝毫下坠。

　　他会像个骑士，即使永远得不到姚时空，也永远守在姚时空背后，关注他的所有需要，所有一举一动。记得他爱猫，记得他爱紫色，记得他爱吃水果炸鸡，记得他爱看的电影，记得他阔别两年从未听见过的嗓音，记得他中学时代消逝前的最后一个校服回眸……

　　希望他快乐，恋情顺利，还是不要吃苦了吧。

　　喜欢一个人会无条件情愿有好事降临到他头上。

　　09

　　今天陈洗涟重温《卡萨布兰卡》，把影片里的一个角色想象成姚时空，很想给姚时空唱电影中的那支插曲听。

　　喜欢一个人会反复咀嚼他的爱好。

　　10

　　今天陈洗涟没做跟姚时空有关的任何事，因为他暂时不想思念姚时空了，姚时空都有男朋友了。

　　喜欢一个人会感到伤心的重量。

　　11

　　今天姚时空死了。

　　自杀。和同寝男朋友无关。

　　他男朋友说：“因为他有抑郁症。”谁都很伤心。

　　伤心之余，陈洗涟还很震惊，一是因为姚时空居然会有抑郁症，二是因为五年间，他从没放弃过姚时空整整一天，哪怕是在姚时空秀恩爱的第一天，昨天却偏偏做到了，这是不是某种预感？

　　如果他早就把握住这种预感，及时在姚时空突然想不开前，给姚时空打去一个电话……如果他能问问姚时空的心情……如果他能够意识到过去那么漫长的时光中，他从没真的了解过姚时空，这既是他耿耿于怀的事，其实也是姚时空从没有真正在他这儿得到什么东西的凭证……

　　如果生命能重来，他好希望重来一次，好希望重新对待姚时空。

　　没有如果。

　　何来如果。

　　陈洗涟泪流满面，思绪万千。

　　12

　　今天陈洗涟重生了。

　　甚至是重生在五周年以前。

　　发现这一点之后，他难以置信，然后立刻去联络姚时空。

　　这时候姚时空还活着，面对他在聊天软件上的满屏刷屏与慰问关心，很平静，回应他：“陈洗涟，你别着急。我好好的。”

　　陈洗涟：“你不是有抑郁症吗？我听人说了，和你家里一些事有关。”

　　姚时空说：“谢谢你啊，我不想聊家里的事。”

　　看来姚时空真的因此情绪不好，以往姚时空从来没有这样的语气。饶是如此，他这态度也算彬彬有礼了。

　　彬彬有礼地不愿意告诉陈洗涟，太多自己的状况。

　　陈洗涟一下子心凉了半截，不是滋味起来，呆在手机前，又生气又害怕又难过。

　　独处了一个下午，然后开始不停地刷姚时空的空间，寻找可能有帮助的蛛丝马迹。

　　他是个普通人，他不懂得心理学知识，不懂怎么帮助一个姚时空这样的人，姚时空比他厉害多了耀眼多了。他能怎么办？

　　找来找去，也找不到，姚时空说过的话里有什么线索。

　　眼下姚时空也还没有恋爱，何况即使恋爱了，他男朋友上次不也没拦住吗？

　　陈洗涟都快哭了，却什么也做不了了，聊天姚时空又不想聊，治好他又不会治。

　　他只能不断在心里祝福姚时空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喜欢一个人是会祝福对方的。

　　因为幻想祝福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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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文为《重生十一次》，请旧读者取收（不删旧读者评），换新文平坑。
对于留评的读者特别是灌溉过营养液的“凌昔末”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