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明嫌隙伉俪重圆（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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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薄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有这条啊！” 遥望着走在前面的大姐，春霄不满的捣捣走在一边的杜尚秋，小声追问道。
杜尚秋腰往别上一侧躲过春霄的胳膊肘，陪笑着撇清，“这可不赖我，那是衙门添上去的，说这样更逼真。”
春霄至此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当时初听到“生死薄”三个大字时，真有一瞬间以为假戏成真，差点吓掉一半魂魄。
不过……这样说来也奇了，“写在生死薄的东西，难道还能造假不成？”她不禁纳闷道。哪知杜尚秋却嘿嘿一笑，“小桃，你真以为有‘生死薄’三个大字的本子，就都能管人生死了？那簿子本来就是假的。”
春霄一呆，刚好被杜尚秋落在了后面，望着他看起来心情甚好的身影，春霄半天才呢喃出一句：“……真够阴损的。”
可杜尚秋居然还听见了，回头笑着接话：“阴曹地府嘛，他们不阴谁阴？”
一行人就这样跟着黑白无常来到了望乡台。
若是长居黄泉的居民，都知道这其中的道道——无常出去拿人，一向都是走的鬼门关，从来不曾由望乡台进入阳世。但此时为了让郭简香眼见为实，也为了彻底探探她的心意，没人跟她提过这条，只说是无常抓人之前，特别赠送她一个临终一眼的机会。
此时未到清明，台上只有郭简香几人，放眼朝台下望去，云遮雾掩之中四大洲、五大洋的景象如图画一般渺小，然而顷刻间便越来越大，直到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长安城东南的兴宁坊郭府。
春霄也站在姐姐边上踮着脚向下观看，只见那视野穿过她家的前门、中堂、游廊……直直拐进了郭简香的院落。
这个地方，她曾是无比熟悉的。
北面一间正屋，东南是个简朴的书房，一边用回廊连接，另一边则是廊庑。院中有口琉璃井，旁边搭着支架，其上有张牙舞爪的葡萄藤、爬山虎、牵牛花，还有一株年老的紫藤，像舞动长袖的仙子般将一串串紫花伸展到院落的四周。
每到夏夜，春霄最爱干的事就是凑到花架下乘凉，跟姐姐一起喝点小酒，然后听姐夫半躺在长椅上说着海北天南的趣闻。
那时的景象是如此的清晰，一颦一笑、只言片语，历历在目，却已是物是人非。
春霄心中不禁泛起了酸涩，她悄悄抬头看了眼大姐，只见她表情寥落，想必也是回忆起了花前月下的美好，只是她又倔强的强自忍着，没让那些东西涌现出来。
就在春霄这么一抬眼的功夫，望乡台下的景象已经变成了郭简香的内室。
众人这才见到了郭简香真正的肉身，此时正睡在床上，外表无伤无病，与常人入睡一般无二。而就在她床尾柱边正靠坐着一个人，双眼微闭似乎是在假寐。那人面色黯淡，眼下有两抹浓重的青灰色，显得比郭简香更像个病号。
“是姐夫啊！姐姐，姐夫一直在看护你呢！”春霄脱口就叫了出来。
郭简香身体微微一颤，嘴唇抿了抿，最终开口叹道：“他这又是何苦……就算我回去了，这回和解了，可下回呢？下下回呢？我始终都是郭家的小姐，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改变。”
“那依着大姐的意思，这事情也就这么着了？”杜尚秋从旁问了一句，却让郭简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僵硬的将脸扭到一边，双眼只是盯着自己脚下荒芜的岩石。那神态之中有幽恨，有淡漠，有懊恼，也有埋藏着爱情的温柔。
这边的黑白无常则隔着姐妹两人与杜尚秋来了个视线交汇，只见白无常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姑爷，换我来吧。”
就在几个人各怀心事站在望乡台上的时候，阳间那正屋的门外走进来一个侍女，两手端着个托盘，上面摆着几堞清淡的粥菜。春霄眯眼一看，认出了那是姐姐房里的贴身婢女。
董荣被动静扰醒，看见进来的是侍女，松了口气道：“没关系，就靠你一个人也喂不了这些东西。”说着就准备站起来帮忙。
“姑爷好几天没休息了，可别等小姐好了，你反而倒了。”侍女大概也知道劝不动，所以只是嘴上唠叨几句，并没有真去拦，转身先把托盘放到案几上。谁知身后忽然哐当一声，还伴随着器物倒地的响动，惊的她回头一看，立马大叫起来：“姑爷？姑爷你怎么了？！”
不光她吓了一跳，眼看董荣一个不稳倒在地上，郭简香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的往前一步，之后才回过神来自己并不在阳间。接着她转身就问身边无常道：“官爷，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下面的侍女已经慌了神的去扶董荣，拉了半天发现他毫无意识，这才带着哭腔的冲外面大声喊人。
黑白无常一看，这时异口同声来了一句：“哎呀呀，光顾着陪夫人看了，差点误了时辰！我们这就得去勾取董公子魂魄了。”末了貌似还好心的问郭简香一句：“夫人，你可要与我们一道？”
“我……我……”郭简香这时已经完全没了镇定，眼睛四下躲闪，手足无措。
那边白无常一把就拉过了她的手，“得了夫人，你也别在这浪费时间了，百年修得共枕眠，你就边走边想吧。”
说着两个无常兼带着一个生魂，嗖的一下就消失在了望乡台上。
“这、这……姐夫他没事吧？他怎么了？”身边三人忽然消失，春霄下意识的拉紧唯一还剩下的杜尚秋，紧张的追问。
也就杜尚秋还安然自若，拍了拍春霄安慰道：“没事没事，刚才那是衙门做的点小手脚，大姐这般性格坚毅的女子，不下点猛料摆不平的。”
“又是假的？！”春霄闻言不禁皱眉看着杜尚秋，“不带你们这样吓唬人的啊！怎么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
“怎么了？”杜尚秋笑着搂紧春霄，“我家小桃也这么紧张干什么？”
被这么一问，春霄立刻理屈词穷，缩了缩肩不再言语。她转移视线再度向阳世看去，不由自主的叹出一句：“爱啊……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东西？”
“这我也不清楚……”杜尚秋随着她的视线一道看向台下的郭府，“不过不管是多美好的东西，都会含着酸甜苦辣，含着苦痛……”
包含着苦痛吗？她爱姐夫，同时也受着苦，可她以为这苦只是得不到的失落，一旦得到，那必是蜜一般的甘甜，难道苦痛不是到此为止吗？
她愣愣的看着阳间，半懂半不懂中又问道：“那……大姐会回去吗？”
对这个问题，杜尚秋则报以了很肯定的点头，信心十足的说：“肯定会，因为我看大姐是个很执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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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知道了。”
“每年的清明和盂兰节都要回家来啊。”
“知道了。”
“要好好听杜公子的话。”
“我干吗一定要听他的话啊？”春霄终于忍不住抗议一句，一边还推着姐姐望门外走，“好了好了，姐姐你不要再啰唆啦！赶紧上路吧。”
杜尚秋的预言果然准了。
自从那日与两位无常归来以后，郭简香的精神气好似复活重生一般，又恢复到了春霄熟悉的那个乐天达观的模样，也同意返回阳世，不再坚持逗留于地府了。
对此一转变，春霄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是到底是怎么造成这一转变的细节，她却一无所知，郭简香则只是但笑不语。
韩家人就说的更扑朔迷离了，大少夫人一副学究的样子道：“夫妻之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郭妹妹唯有自己体会才知各种滋味。”
三少夫人就紧接着一句：“眼下正好有杜公子在，妹妹不妨与他一起探讨探讨。”
结果绕到最后，春霄气闷的发现，她虽然空顶着“少妇”的头衔许久，对夫妻问题却丝毫没有发言权，着实亏的很！
结果这天，衙门派人来接郭简香，春霄虽不希望大姐就这么待在地府，终归还是舍不得，一直跟了出去。杜尚秋这时候倒是识趣的很，没有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而是待在家里，让她姐妹俩一路独处。
郭简香不是亡魂，自然不是通过奈何桥进入阳世，也就不用喝孟婆汤。但是为了让她忘记在地府的这段经历，却少不得要先去一趟阎罗殿，待消去记忆后再由鬼门关将她送回。
一路上春霄拉着姐姐的一只胳膀，偎依在她身边享受着越剩越少的亲昵时光，却冷不防头顶郭简香的声音忽然悠悠的盘旋下来：“小桃，你是不是喜欢你姐夫？”
什……什么？！
春霄猛然抬头看着大姐，目瞪口呆，“是不是听错了？”的怀疑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
郭简香的表情却很平静，见春霄这样，便笑着又问了一遍：“小桃是不是喜欢阿荣？不是像亲人那样，而是像姐姐这样。”
真的没听错！春霄下意识的赶紧摇晃脑袋，“姐姐你开什么玩笑！这话怎么可以乱说！”
“是真是假，不用我说……”郭简香依然保持着匀速的步伐和语调，接下来的话则像在自说自听：“可是虽然我早就看出来了，而你又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也不能把阿荣让给你。”
春霄一直低着头，两眼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听到姐姐这么说，她心知再瞒也没什么意义了，却还不甘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郭简香浅浅一笑，一只手柔柔的覆在春霄拉她的那只手上，“阿荣不是一件东西，不是我说让就让的，我爱他，他也选择了我，我就绝不会把他让给别人。”
“就算是我也不行？”春霄怯怯的抬起头来，“就算我因此难过、伤心，甚至抑郁而死也不行？”
“不行”郭简香面上掠过一丝不忍，可最后还是说道：“小桃，若是那时你跟我抢，跟我争，我都不会介意。如果阿荣喜欢你，我绝不会阻拦，可是你什么也没做，就算你是妹妹，我也不会把喜欢的人让给一个自己先放弃的人，那是对感情的侮辱。”
春霄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姐姐虽然不是在训斥她，却依然让她有种畏罪的感觉。
是的，她其实一早就该心服口服。
就算姐姐这次回去了，也难保以后不会再有矛盾，可姐姐却并不畏惧，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到死也要握在手里，到死也是甘心。
苦与乐、毒与药、爱与恨……其实都是同样的东西。
可自己有这样的勇气吗？不仅不敢面对姐姐所面对的矛盾，甚至在最初都不敢努力一下。为了避免结束，她避免了一切的开始。
她当然没有资格得到姐夫的回应，那今时今日又抑郁什么呢？
“姐姐好坏……明明知道我胆子没你大，没你坚强，还占我的便宜。”春霄最终小声的嘀咕道，却并没有恼羞成怒的抱怨，而是混着小性子的撒娇。
郭简香当然听的出她的情绪，故意回以一个胜利者的高调笑容，“没关系，姐姐现在就回阳间去，再也不会在阴间占你便宜了，所以你若还是抓不劳杜公子，那可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什么嘛！谁要抓他啊！”一提杜尚秋，春霄少不得就要嚷嚷两声，可如今却已是底气越来越不足，便赶忙查开话题道：“既然姐姐不介意，那我可会继续窥伺姐夫的呦，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趁虚而入的。”
“哈哈哈，那难度可就大了……”郭简香冲春霄挤了挤眼，“首先，你休想我再像这次一样离魂；其次，我也一定会和阿荣白头到老，你若是愿意等你姐夫变成糟老头一个以后再来地府，那你就等吧。”
“讨厌！姐姐你就不能口头上让我一次吗？”知道打小就没在言辞上讨到甜头的春霄，赌气的撅着嘴，却也明白这是姐姐要她安心的保证。又气又开心，继续死死的贴在郭简香胸前。
站在鬼门关的内侧，春霄直到目送姐姐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慢慢垂下摇摆着的手臂。她难过，她心酸，却并没有以往的那份孤独与自怨自艾。
鬼门关的那一边是她的家，她依然想念它，但好像少了一份痴妄；鬼门关的这一边是她的归途，她觉得它阴暗怪诞，但渐渐的生出了一份眷恋。
阴阳相隔，匆匆去路，雁难成书，可回首处却并不伤怀，只因还有人在等她。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明嫌隙伉俪重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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