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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四章 ...

  •   白朗挑了挑眉,看来九叔婚后日子不错,几日不见连脸颊上的胡渣都修饰得干干净净了,开口闭口颇有几分得意……
      他嘱咐了白朗几句,这才环顾小院里的环境,目光从桌上一样样扫过去,双陆、围棋、各种书籍,他有几分羡慕道:“我回了一趟楚丘,看来你们的日子过得不错,这小桌摆得,啧,还有水果点心。”
      他捻了一颗葡萄入口,当即酸得他皱眉。
      白朗连忙说道,“这些都是妧儿张罗的,我受伤这些日子,她将我照顾得很好。”
      白妧赶紧扬起脸求表扬,“如何?”
      这一点寒山表示赞同,他寒家也有妹妹,可一见他都是劝他读书上进了,少有人问他脚伤如何了。他在白家窝了几日,亲眼见了白妧无微不至照顾白朗,竟生出几分羡慕来,当然了凡事不要太针对自己就更好了。
      白九叔从不肯轻易遂了白妧的心意,求表扬偏不表扬,“妧儿这么能干?那九叔问问你,这几日百奇的生意如何了?楚丘二爷那里运回来的米到了吗?”
      你……
      白妧顿时气结,她怎么知道二叔家的米是怎么回事,这分明是难为她,便哼了一声不理他。
      “楚丘白二爷家运的米昨日便到了,已经点清收置妥当,粮队人马也已齐全,只等九哥回来便出发。”
      白妧回过头,是赵霈正在说话,恰好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
      她赶紧冲赵霈笑了一笑,谢他替自己解了围。
      白九重新打量了赵霈一眼,不咸不淡说了句:“总算有个正经人做正经事了。”
      白妧白了他一眼,想叫他不会说话就不必开口,她在心中咬牙切齿,阴阳怪气儿,这是说在场的人都不是做正经事的人,全家人在他眼里就没一个做的是正经事?
      见赵霈垂着头,白九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是夸你!”
      赵霈眼睛亮了一亮,他随即望向白妧,立时笑得有些腼腆:“是。九哥。”
      白妧这才发现,九叔对赵霈挺好的,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似乎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就感觉九叔大大咧咧一个人说话居然挺照顾赵霈的感受。毕竟赵霈的身份九叔并不知道,她生怕九叔一时不察得罪了赵霈,结了仇,她忙提醒白九道:“你可少使唤赵霈。”
      与白朗对望一眼,白九忍不住酸溜溜说道:“了不得、了不得。”
      白妧难得理会他说什么了不得,赵霈眉宇间却实实在在松快了许多,白妧公开维护他,他心中甜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咳咳。”
      济阴城中的炊烟升起,四下一片归家的景象。
      人家一家人你来我往斗嘴凑趣儿,寒山插不上嘴,这才后知后觉开口,“我见时辰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自己慢慢撑起身子,一扬声叫来院门口伺候的小厮。
      白朗惊觉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他挽留的声音远没有白妧送客的话语来得快,他还没出声儿白妧已经抢先一步对寒山说道:“你日日都来,那便不远送了。”
      寒山失笑:“巧了,我明日还来。”
      白朗明知他是故意气白妧,嗤笑了一声。
      白妧脸立刻垮掉,来了乱使唤人不说还在白家作威作福,俨然他是半个主人的样子。
      赵霈这才对白朗说道:“那我也明日再来。”
      白妧忙拉住他的袖子,撅着嘴撒娇:“你不可以走,你现在回去吃什么呀?我看见厨下做了咕咾肉,你留下来吃饭吧。”
      赵霈对她撒娇最是毫无抵抗能力,赶紧稳了心神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今日你九叔回来,想必你们一家人有很多要紧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白九说道:“若你无事便一起吧……”
      白朗也说,“是啊,横竖你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就在我家用夕食吧!你得空再给我讲讲今日的辩题。”
      她赶紧拉着赵霈的袖子摇了一摇,小声地嘀咕道,“就一起吧……”
      赵霈仍是摇头,若是往日他倒也无所谓,可今日确实是白九刚从楚丘回来,一会一定有很多要紧事要和白傅相商,他在场的话会不方便。
      有时候太过识趣也是一种烦恼,白妧见他始终不肯,便只得送他出去,一面走一面狠狠地埋怨道:“都怪那个寒山,他最讨厌……”
      赵霈摸了摸她的头发,这算得上是对她最大胆的行径了,他说:“我明日再来看你。”
      她抬眼看着他的眼睛,写满了对她的承诺。
      轻柔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抚摸着她的脸庞,赵霈的身影越走越远,当他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白妧甜甜的笑意,一瞬间心里被一丝柔软填得满满当当,整个世界五彩缤纷。
      返回院子瞧见玉氏也来了,白九叔和白朗正小声讨论什么,玉氏坐在小桌旁翻看着那本《绿珠传》,白妧忙叫了一声:“九婶婶。”
      玉氏刚从自己院子过来,她从书中抬起头,笑道:“你哥哥正说起你近日精进了,爱看书了?我平日没事也爱看些列传、游记,无非打发时间罢了。”
      她哪里算是爱看书,整日都看一些闲书话本子罢了,她只觉得臊了一下,又没脸没皮说道:“是了,咱们又不做女学究。婶婶的书在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我喜爱的那种。”
      玉氏朝着白九努努嘴,“成亲前便打包收拾好了,你九叔让我先放到竹丸巷那边去,说是横竖日后也是要搬过去的。”
      “也是。”白妧点点头,“也不知道竹丸巷那边装饰得怎么样了?”她不敢再问玉氏什么时候搬走,她知道自己口无遮拦,生怕说多了玉氏会多心。
      白九和白朗说着话,听到说新家这才插话道:“你且等着我乔迁宴请你吧,不日便给你送帖子来了。”
      白妧不客气地冲他说,“哼。只要你送帖子来我必定给你送一份大礼。”
      玉氏捶了白九后背,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叔叔?心心念念叫侄女儿给自己送大礼的?”
      “没事,九婶婶,我喜欢你,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贺礼。”
      白妧倒觉得无所谓,横竖她的小金库里钱有节余,逢年过节父母亲长辈们打发的红利,日常她也没什么开销,真要叫她送个大礼给白九,她也是没什么压力的。
      玉氏连忙笑着说不行,白朗却说:“叫她送礼不是不成,九婶婶不必替她心疼钱,早年我和九叔算过她的私库,恐怕不少呢。”
      白妧双手插着腰,佯装生气道:“哈!原来你们早就在算计我了!”
      玉氏掩住口笑得不行,“怎么可以合计我们妧儿?”
      说笑了半晌,前院有人来叫开席了,白妧挽着玉氏的手欢欢喜喜往花厅走去,随口问道:“婶婶平日爱看什么书?”
      玉氏抬眼看着她,有些迟疑说道:“竹丸巷的书主要是些游记,列传,还有些志怪。”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白妧以为她有什么为难之处,便顺着她话说道:“我平日爱看些人物列传,怪盗奇侠之类的,可我父亲说我玩物丧志,我也只敢偷偷看。”好在白朗会时不时给她传递些好看的话本子,否则只叫她读史真的太无趣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玉氏像是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早年间看过一本话本子前些日子想起来还想再看一遍,可惜忘记了名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你也知道,找话本子这种事又不能大张旗鼓叫男人们去找,只好多问问自己的小姐妹,只可惜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白妧顿时来了兴致,叫玉氏赶紧将故事梗要讲一讲,“你说说看,兴许我知道是哪一本。”
      玉氏目光躲闪,忙推说算了,可她越是推脱白妧就越是好奇。
      无奈玉氏只好说,“那话本子结局不太好,男女主人公最后双双殒命了,我怕讲出来吓到你。”
      原来是个爱情的悲剧,白妧联想自身,不免更加好奇整个故事情节,便拉着玉氏停下:“婶婶你说说看,我看能不能帮你找着。”当然找到了她也要先看一看,这世上还有谁的命运这么悲催。
      玉氏只好停下,斟酌了下言语:“那故事讲的是两国交战,男的是一国君王,他带兵出征,爱上了敌国的一个女子,掳了回去。虽然日日锦衣玉食相待,可偏偏就是得不到这女子的真心,最后他的仗打赢了,那女子以为自己家破人亡便自尽了。”
      “不知道你看过这么话本子没有?”
      她一面尽力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脸悲叹了望着白妧。
      白妧刚开始只是好奇,越听这个故事越觉得不对劲,这世间有这样的巧合吗?
      她心乱如麻,这分明讲的就是她和赵霈?
      不会的不会的,她只疑心是自己想太多,“婶婶说的故事我没看过。”
      “是吗?我也说呢,这话本子编得精奇,妧儿不一定喜欢。”
      她有些慌乱,面对玉氏征询的目光开始躲闪,“哪里就这么悲戕呢?想起来觉得那女子怪可怜的。”
      玉氏点点头,不打算再说下去。
      正巧白九兼顾白朗腿脚不便,走得慢,刚刚才赶上她们,白九叔问道:“你们在这站着干什么?走啊。”
      白妧正在出神,玉氏忙拉了白妧的手,示意她一起走。
      “婶婶。”
      她刚走出了两步就被白妧拽住,白妧红着眼眶,定定问道:“婶婶为何说男女主角都死了?那男的不该是活到寿终正寝,一直活着备受煎熬吗?”
      当初她想,他做了那些不堪的事情,他应该连向她忏悔的机会都不能有,就让他一辈子活在她自戕的震撼中,让他一闭眼就是她不甘心的诅咒,那才叫痛快!
      可此时此刻她居然于心不忍起来,他这样孤独,这样落寞。
      她有预感还有别的隐情,那可能将会是她无法面对的隐情,她不在意玉氏为何会知道这样一个故事,她只想知道后来这个男人怎么样了?或许从这个故事中她能找到她和赵霈之间的解法。
      看她表情越来越凝重,玉氏心情突然沉重起来,她摇摇头不想再讲。
      可白妧固执得很,拽着她的衣袖,一定要知道男主角后来怎么样了。
      玉氏只好叹了口气,尽量使自己语气平淡:“那女子死后,君王他整日浑浑噩噩,扶女子灵柩回乡时,脚滑摔了一跤,头触了棺,还想爬进棺材和那女子葬在一起,可这无名无分哪能啊,那君王回去不多时便死了。”
      触棺而亡!
      白妧已经不自觉将自己代入故事情节,她就是那个被掳回去的女子,她恨得牙根痒,就上一世的赵霈而言,他应该活着受尽煎熬,触棺而亡这样的结局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白朗听见她们的对话,忍不住回过头劝慰道:“你最听不得这些悲悲剧剧的故事,不过是婶婶说的一个故事,快别想了,该吃饭了。”
      玉氏也回过神来忙自责道:“是我不该叫妧儿替我找书,这故事本就不适合妧儿瞧,瞧把妧儿吓得。”
      白妧推了推玉氏递过来的手,表示自己很正常,她尽力调匀呼吸,使自己看上去神色如常:“是啊只是个故事,我只是觉得那女子太可怜了,她怎么就被掳了呢?她的父母家人吗?”
      玉氏讷讷答不出,只能推说时间太久她记不清了。
      白妧想了一想,突然释怀一笑,她说:“我知道了。”她好像是喃喃自语,“若是有机会,我真想亲眼看看……”
      不知道她想看什么,玉氏心里忐忑,见她扬起脸,长长的睫影落在她白皙的脸上,明明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可又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忧伤。
      白妧想将这一切都抛出脑海去,可心上像被压着一块大石头。
      玉氏说的到底真的是话本子上看来的吗?这个“寻不到”的话本子处处透着离奇,她死之后赵霈如何她不得而知,可她不得不让自己重新考虑赵霈的问题,他真的对她用情至深吗?有没有真的可能和话本子上写的一样,他最后触棺而亡?殉情,还是内疚?
      她顿时难受极了,这种感觉没有办法与人诉说,从前觉得是给赵霈的惩罚,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是她的惩罚,惩罚她不珍惜自己的命,惩罚她不珍惜那个无辜的小生命。
      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去折磨别人,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月华当空,照得四下明朗一片。
      她脑中始终在想玉氏说的那个话本子是个什么样的话本子,为何和她的经历如此相似,她想了很久很久。
      他们的故事就好像下了一场雨,他们都未从雨中走出来过,只不过是现在雨停了,那件事从来都横列在他们之间,只是让他们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用过夕食,她照旧和小苔一起送白朗回房,踌躇许久终于还是鼓足勇气问白朗道:“白朗,上次我问你庄周梦蝶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白朗倚在她的身上,兄妹俩闲庭信步,“你的小脑袋瓜里整日都是些奇思妙想,你又想问什么?”
      白妧迟疑了一下,“庄周梦蝶到底是几个人的梦境?他梦见自己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本就是庄周?梦境中不止一只蝴蝶,那其他的蝴蝶又是谁变的呢?”
      其他的蝴蝶会不会也是……赵霈?
      白朗被她颇具哲理的问题绕晕了,自然回答不出。
      她其实没想过能得到答案,重生这件事本就存疑,只是她一直心存怀疑却不肯去证实罢了。她宁愿活得像小乖,遇到问题就缩起头来躲避。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她能死而复生,那么赵霈呢?良野呢?或是身边的白朗?城破之后他们都还活着吗,或是不在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低下头去双手捂住脸,肩头剧烈地抖动起来,满头的秀发披散开来,像黑色的瀑布一样遮住了她的表情,捂住的嘴唇渐渐发出压抑的呜呜咽咽的声音。
      “妹妹……”
      白朗赶紧抱住她安慰,白妧是开朗的女孩子,记忆中的妹妹从没有这样痛苦、没由来的哭过。此刻,她莫名就失去了以往的阳光,灰沉沉的一片,压仰着的心就犹如天空一般。
      她终于不再压抑,突然放大了哭声,哭得撕心裂肺,身子抖动似乎十分痛苦,她用泪水将心中的不甘心释放,双眼中迷茫没有光彩。
      “妧儿你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倒是说啊。”
      “小姐……”
      她委屈不甘,此刻哭自己,哭消失的时光,哭这些年的错付和坚持,哭一切一切。
      眼泪流入口中涩涩的,她终究是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人,赵霈……他若是知道真相,他会遗憾、难过、抑或是憾哭?
      哭累了,哭够了,还要坚持,明天若遇见他,她还能像之前那样心无旁骛吗!?
      月光明、星儿稀。
      泷江河畔,一拥一吻残留余温,他被烈火焦灼的爱恋,他或许真的忘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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