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第三十七章 ...

  •   适逢中秋。
      楚丘的族亲陆续离了济阴,家中大部分婆子丫鬟也在崔氏的准许下回家探亲,偌大的白宅只有几个本家的仆人和一家四口,顿时显得宅子里有些冷清了。
      白九不在,白傅的工作自然会多一些,大节庆下依然巡视百奇的铺面去了,白朗则在房中念书。
      崔氏亲自下厨准备了他们父女三人喜爱的菜式,等着白傅回家。
      闲来无事,又与香叶娘做了一些的月饼,不由地和香叶娘感慨,感觉家里人少了,就连说话的声儿都变得响亮了。
      她点点头,府里这几天,尤其是和先前熙攘的婚宴相比,当真是更冷清了。
      香叶娘原本是赵国人,这些年一直都在济阴白家做厨娘,她是没有什么志向的人,但求有吃有喝、平安一隅。
      瞧见夫人捏的月饼列队摆在烤盘中,一个个张牙舞爪颇有自己的个性,她不禁扶额苦笑,若说白家的小姐笨手笨脚也实在怪不得小姐,两母女仔细比较起来,小姐尚且比夫人更多了一分自知之明。
      庭院里茂盛的树冠遮天,孤形的树枝交错盘曲,细碎的绿叶密密匝匝,漏下点点斑驳的光影,随风而动,令人眼花缭乱。
      白妧在廊下捧着一本书,来来回回不过就那几行字,却怎么也看不进脑子里。
      细算日子,三个月前的仲秋正是她的殒命之日,她睁眼重生已有百日。
      今天该不会发生点什么事吧,总不能她眼睛一闭一睁,发现这真的是场梦,她早已经香消玉碎,不复存在了。
      她无奈地望着树荫中的点点亮光,原来她竟对这个世界生出了一丝的眷念来,她不想死,她要活着。
      可她脑子笨,想不出这个世界和原先的世界有什么关联,她重生的意义是顺应还是改变?
      算了,脑子笨也就算了,这都三个月了还未研究出一个逃跑的路线。
      最后还是小苔糯糯道:“小姐别为难自个儿,也别难为那本书,咱们去街上玩儿吧。”
      她似乎早就在等小苔这一句,放下书恹恹说道,“出去干嘛?哎呀!我可不想碰见那个人。”
      小苔眨眨眼睛:“小姐想见谁?”
      白妧无语叹息,用书页蒙住脸:“小苔你听错了,我是‘不想’碰到那个人,不是‘想’碰到那个人!”
      小苔似懂非懂点点头。
      她着重点了“不想”和“想”这三个字,只可惜小苔太笨,这种情绪怎么跟随随便便跟小苔说得懂呢?
      也不知道赵霈在做什么……
      想上街逛逛又很害怕碰到他,碰到了说些什么好呢?
      白妧想,这时间内最好不要碰到他吧,那多尴尬呀,九叔都说出口了他却不愿意做白家的女婿。
      啊呸呸。
      白妧捂着发烫的脸,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呢,他不想做白家的女婿不是正好吗?谁要嫁给他!
      我才不喜欢他,我只是第一次被人拒绝,心里觉得尴尬而已。
      “小苔你听……”
      白妧突然支起身子,神色警敏,“是不是隔壁院子传来的声音?”
      “好像是……”
      少女侧耳倾听,隔壁院子隐约传来人声儿,像是唱什么调子抑扬顿挫,忽高忽低,只不过隔着院墙听不大清楚。
      隔壁院儿从来都是死气沉沉,哪能这么热闹呢?
      她眼睛里亮晶晶,全然没有不想见别人的自觉,反而很期待的样子。
      “小苔我们去看看……”
      可巧了不是,这有一声儿没一声的唱和,刚好给小姐找了个串门子的理由。
      小苔自然而然抬脚跟上,最后还是不甘心地顺走了桌上的两块月饼。
      赵霈家大门虚掩,轻轻推开吱吱作响的斑驳木门,白妧和小苔轻而易举便进了大门。
      “小姐,我们为什么……”
      小苔学着白妧的样子,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她想问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敲门进去,这样反倒像是做贼心虚似的。
      白妧瞪了她一眼,她赶紧噤声不再言语,继续猫在白妧身后。
      赵霈家除了白朗和自己以外从没有别人来串门子,尤其是菊婆婆死后更没什么人气儿。
      白妧自从上次见了菊婆子的死状,满脸满身的血污令她至今回忆起来还瘆得慌,到现在不敢独身一人过门来玩,她不解,也不知道赵霈一个人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是怎么度过的。
      果然门内传来人说话的声音,隐约像是上次那个阿满内侍正捏着嗓子在唱和什么。
      白妧拉着小苔小心穿过赵霈家那条隐约可见的碎石小径,转过破旧的影壁墙,到了内外院相隔的墙洞,眼前便豁然开朗了。
      隔墙将内外院分为两个世界,白妧扒着破损的院墙往里窥探——
      内院里林林丛丛站着十来个人,都穿着威仪的赵使服饰,上次见他们是端阳,今日是仲秋,白妧果然没错,大抵又是赵国王宫里派出来敲打训斥赵霈的,只不过这次他们将地点选在了内院,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让那么多人围观。
      白妧顿时觉得恶心,赵霈这孩子孤身一人在这里住着,往日里这些人不顾他的死活也就算了,还隔三差五尽挑别人阖家团聚的日子给人添堵。
      她顿时义愤填膺:这些个坏种!一个个满肚子坏水!
      小苔扒着她的衣服,也小心地往里探看。
      为首的便是上次带头打人的徐阿满,徐阿满抑扬顿挫地宣旨,尖尖的声气儿,尾音轻轻扬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白妧听懂了意思,又是说他流放废黜须得安分守己,其他无非是些敲打贬低他的话。
      回回来便说这些!要是赵霈以后有了妻子,他们再来时会不会让他的妻儿和他一起跪着听训呢?
      她仿佛能看见赵霈身后跪着女人,女人身后还跪着一个小毛头,一家三口都垂着脑袋听着徐阿满的训诫……那多可怜啊。
      白妧此刻生出一种希望赵霈早日回国登基的企盼,多希望他早日登基为王,然后将这些人统统踩在脚底,一雪前耻,好叫他们知道曾经欺辱的是怎样一位王者。
      她这样想着,便已经看到赵霈为王的那一日,他穿着朝服捧着玉玺,站在赵王宫门前接受百官朝拜,对,如此霸道才是他的该走的路。
      可现在她回到现实,赵霈似乎毫无斗志,他垂着头向东而跪,背脊笔直,小麦色的肌肤隐没在光线的盲区里,他看上去没有什么表情,似乎对他们的训诫早已习以为常。
      白妧真心有些好奇,他将那些的话听进去了吗?看他桀骜不驯的样子,明明觉得徐阿满做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也是,旁人劝说几句便能随便打消一个人的野心的么?
      她觉得不能,看赵霈如今这个神情,他两眼放了点空,并没有太在意赵使们在说什么,横竖是例行公事,可能次数多了他便也乏了。
      徐阿满惮着拂尘好不容易说了一大堆,说的口干舌燥,最后终于收尾说了句:“公子霈,谢恩吧。”
      赵霈朝着东面叩首,面容端正行了一礼,顺势被身后的小内侍扶起。
      徐阿满一改方才严肃的神情,将拂尘甩向臂弯里,对赵霈说道:“菊婆子死了,公子怎么也不叫人来传个话,后事如何料理的?我这着急忙慌的来,一时半会怎么腾得出人手来照顾公子?要不然公子将就将就,先紧着他们使唤?”
      赵霈眉目肃然,“我不需要人照顾。”
      他扫了一眼徐阿满带来的内侍,一个个低眉顺眼站着,明明是想派过来监视自己却还要说得冠冕堂皇,不由得心生厌恶:“我一个人清净惯了,他们来了我反倒不方便。”
      徐阿满连连哈腰点头,可一张嘴说出的话却全是反驳:“鹿簪,你来见过公子霈,从今天开始便由你伺候公子霈。”
      队尾个头最小的那个内侍连忙出列,朝着赵霈就拜下去,口中念着:“小人鹿簪见过公子霈。”
      这么个小人儿就算留下来,他又能做什么呢?
      白妧歪着脑袋看那个鹿簪,他面容清秀,可就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可她竟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来,脑中仔细回想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内侍。
      她想起来了,这个小内侍与她在醍恩台时便见过了,不过现在和几年后的样貌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她才没有立刻认出他来。
      当时赵霈近身伺候得比较多的内侍官便是鹿簪和海壁,可他们和白妧交际并不多,连她自己都知道赵霈有过明令不许旁人搭理她,醍恩台上谁又敢阳奉阴违呢?
      这些人都知道她是赵霈金屋藏的“娇”,与她至多是一些吃喝用度上的谈话,从不多言。
      可是这个鹿簪和另一位叫海壁的,似乎都不得赵霈信任,但当时那种情形她只认为是赵霈天性多疑,原本就谁也不信任。
      这样一看,原来鹿簪便是此时与赵霈有了渊源,这样少年相扶持的情分怎么就不信任呢?
      可赵霈却忽地冷笑了一声:“阿满听不懂我说的话?”
      白妧真是暗暗替赵霈捏把汗,他怎么敢这么跟这个徐阿满说话?难不成就不怕徐阿满回赵国告他的黑状吗?
      徐阿满连忙告罪,面上却没有一丝歉意,满口皆是奉承,“小人不过是奉命行事,鹿簪这小子行事还算机敏,留在这里照顾公子也好叫宫里的太后太妃放心。”
      太后太妃?
      赵霈微眯双眼,一字一顿:“正如阿满所说,太妃还在宫里,我如何敢不让她们放心?”
      原来是怕赵霈孤身一人会生出了谋逆的心思,或与国中大臣私下往来,才让鹿簪在这里监视他的,那原来那个菊婆婆的作用应该也是监视他的。
      徐阿满见他将话挑明,倒也不尴尬,依旧笑得谄媚:“公子说的哪的话?公子不许鹿簪在这里伺候,可是怕他妨碍公子什么事?”
      他顿了一顿将视线调转过来,直直地看向白妧:“是因为那位小姐吗?”
      徐阿满阴恻恻望着一墙之隔的白妧,嘴角扯着笑容实在太恐怖,像是齐妈妈恐怖故事里午夜抓小孩的黑白无常,没有来地白妧呼吸一滞。
      他他……他早就发现自己了?
      赵霈一愣,随即朝她的方向望了过来,眼中满是不可理喻,又像是被人窥探到他的某些私隐,令他面上有些不堪。
      没有回答徐阿满的问题,他却生硬地问白妧:“你怎么来了?”
      他语气颇为不善,白妧见再也躲不住于是便壮着胆子显露身形,她没有理赵霈,却向徐阿满娇怯怯道:“是不是上次替我解围的阿满大人,我……我记得你。”
      她轻轻迈进了内院,朝徐阿满盈盈福身:“多谢阿满大人,上次要不是你我就被人欺负了,我等了好久你终于来了。”
      她无虑无忧,一张团团的小脸儿笑起来人畜无害。
      小苔也认出是上次维护小姐的那一群人,连忙跟在白妧身后行了一礼。
      “你是……上次那位小姐?”
      说起来徐阿满立刻便有点印象,要不是她出言维护公子,公子也挺身回护着她,他们这帮人也不不至于在宋国境内与人大打出手,最后还被济阴的参将警告,限令他们即刻出境。
      白妧点点头,似乎很高兴他还记得。
      “害。”
      这叫什么事,小丫头不懂事便也罢了,他原本都不记得了,偏偏这小胖丫头一上来便“阿满大人”“阿满大人”叫着,那个嘴甜的哟,直叫徐阿满心里甜丝丝的。
      白妧扬着小脸,满是歉意:“上次你救了我,我就一直想着要感谢大人,可我也不知道阿满大人什么时候会来,今日仓促见了我却什么也没准备,该怎么感谢阿满大人才好?”
      他做阉人做了大半辈子,从未被人这样尊崇地称呼过,这几声“阿满大人”,令他顿时觉得这小丫头着实是诚心诚意的感谢。
      虽然那件事原本也不是特意维护她,当时要不是看见公子霈也要挨揍,他才懒得管呢。
      这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这孩子不过是个实心眼,知恩图报罢了。
      说到底他还是帮过她一次,便居功道:“小姐实在不必挂心,你是公子的朋友,不必说什么帮不帮的。”
      白妧这副溜须的样子实在眼熟得很,赵霈生硬调头不看他们,只说了一句:“她不是我朋友。”
      哼。他怎么还生气了?
      白妧哼了一声,这一回才叫反应敏捷:“谁要做你的朋友?我是特意过来感谢阿满大人的。小苔快给我……”
      “什么,小姐?”小苔完全不在状态,更不知道自家小姐现在唱的是哪一出。
      白妧咬着牙笑道,“出门时我叫你带的月饼,我要送给阿满大人。”
      什么时候你叫我带的?明明是我自己顺出来的。
      可小苔哪敢这样回答,只得不情不愿将怀中两块包好的月饼取出递给了白妧。
      于是白妧便在赵霈的注视下,捧着月饼递到徐阿满面前,强忍着对他的恐惧扯出一丝真诚的笑来,“是我亲手做的,模样虽丑可味道还不错,阿满大人千万别嫌弃。”
      小苔抽了抽脸,生怕自己会露陷,干脆转过身去不面对二人了。
      这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小姐可别再吹了,那饼明明是夫人做的,小姐却将这种好事尽往自己身上拦,还在一大堆外人面前嫌饼子不好。
      徐阿满想着,这孩子倒是个实诚人,他也着实瞧得出这孩子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他,这才慢悠悠接过点心,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意思一口就下肚,拿在手中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块小饼。
      放在鼻尖闻了一闻,有一股油酥的香气,倒是诱人。
      他从没吃过这种宋国的家常小饼,这样扁扁塌塌的品相实在不该被叫做“月饼”,它除了是圆的,其余地方的确不够精巧。
      赵霈实在见不惯她奉承徐阿满的模样,又一转念想她本就是五谷不分的千金小姐,一辈子跟个“巧”字不沾边,怎么还会做月饼?恐怕又是请了枪手在背后作弊。
      他也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还会做月饼?”
      白妧眼见他要拆穿自己,不由地大为光火:“会又如何?你少管闲事,横竖不是给你吃的。”
      她气急败坏,“我就是给狗吃也不给你吃!”
      啊这……
      徐阿满已经送到嘴边的小饼顿时不香了,你们吵架归吵架,怎么还牵扯上我?
      不对,他们分明是在说狗,我怎么还自己个儿对上号了?
      他疑心白妧是在暗讽自己,一抬眼向白妧看去,那孩子眼如点漆,一派天真娇憨的样子,全然未意识到自己话中有大大的语病。
      她叉着腰瞪着公子霈,公子霈对她一副不可理喻的样子,侧着身子并不理会。
      徐阿满心里叹了口气,唉,有这样一个铁嘴鸡似的姑娘整日里和公子霈争锋相对,也够他喝一壶了。
      可上次来时他们的关系看上去明明没这么差啊,他不理解。
      最后还得他来做这个和事佬,他只得大手一挥:“各退一步成不成?依老奴看,公子霈何须与一个姑娘家置气,这位小姐也有不对,如何还跑到人家家里来吵吵呢?”
      白妧顿时脸色一变嘴一瘪,对徐阿满说道:“原本我也不是为了吵架过来的,我是知道阿满大人在这里才特意过来的。”
      赵霈实在没法忍这口气,她竟说她是为了这个老内监才“特意”过来?他太在意“特意”这两个字了,上一次她说特意还是他脚受伤后,令他十分妥帖,如今她竟然随意乱用这两个字。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对徐阿满说道:“好啊,阿满!她可是你招来的人,一来就和我吵架,直吵得我脑仁疼,你现在立刻回赵国去,带着你的人马上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