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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婆婆摇着头,公子平时最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就连她这个耳聋眼瞎的老太婆都不许进,更何况这个外来人呢?他病得最重的时候,尚不肯让自己进房间,如何肯让白家兄妹进自己的房间探视?
      这样的回答便是婉拒了,白朗如何听不出来?他也不勉强,随即便点点头。
      烈日灼烧着地面,廊下有两把小椅,白妧拉着哥哥在廊下坐着,她倒是不心急,“哥哥咱们坐着等。”
      白妧望向那个禁闭的房门,走廊黑洞洞,房间静悄悄的,也不知道赵霈知不知道他们俩来了。
      片刻,婆婆端来两杯茶水请兄妹二人喝,看向白妧时眉目舒展,样子十分慈祥,白妧不禁想起在楚丘的老奶奶,前阵子听说奶奶身子也不好,不知道现在好一些了吗?
      “我是菊婆婆,跟着公子从赵国来的,喝不惯你们的茶水。”她看着白妧目光清透,不禁觉得亲近,便自我介绍说道,“这是赵国的花果蜜茶,你们尝一尝可合脾胃?”
      白妧接过菊婆子手上的蜜茶,想起自己的祖母也对菊婆婆心生好感,俏生生地唤了一声,“菊婆婆。”
      菊婆子见她面如满月,五官清丽,一双灵动的双眼尤其讨喜,顿时心生喜欢,怕自己说的话她听不懂,菊婆子赶紧用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叫她喝茶。
      杯中的茶如浓郁的蜂蜜色,清澈澄净,面上有几片不同的花瓣,茶水中漂浮着不同颜色的果肉,白妧轻轻嘬了一口,口感清润不腻,像同时吃下几种水果的甘甜。
      她对菊婆婆点点头,又转头对白朗点头催促道,“好喝,你快喝你快喝。”
      白朗一向待她格外宽厚,向菊婆子道谢后他也小小的喝了一口。
      就一口,果然清甜解暑,他也忍不住点点头,白妧说的话他没有不赞成的。
      菊婆婆见他们喜欢也很高兴,家里少有人来,更难得说得上几句话。她颤巍巍蹲下身坐在小杌子上,一面小心看着药壶里的药不让它沸出来,一面细细讲起花果蜜茶来,“公子和小姐可能品出几种水果几种花来?”
      白妧这才细细回想起方才舌尖的那股清甜,她又品了一口,细细数道,“似乎有柚子、柑橘、凤梨,还有甜丝丝的蜜桃,可惜还有一味甜甜的香气馥郁,可惜我品不出,配花是金边玫瑰,还有几丝金银花。”
      她都没有发现自己为了迁就菊婆子,不自觉将说话的声音放大了。
      “有这么多水果吗?”白朗听她一说连忙又喝了一口,似乎经过白妧这么一说,蜜茶好像就是她说的那味道。
      菊婆婆向她比了个大拇指,笑着道:“小姐好灵的舌头。”
      白妧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问道,“婆婆,还有一股甜甜的果子味是什么?我没品出来……”
      “是杧果。”
      身后传来赵霈的声音,他不知何时站在了白妧身后,依旧穿着他半新不旧的粗布衫子,佝偻着腰,他因为瘦弱颧骨高高耸起,脸白得像一张纸,这几日不见他似乎更瘦了。
      菊婆子“呀”了一声,双手一拍大腿,“公子起身了,可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婆婆。”赵霈为了使菊婆子放心,刻意放大了说话的音量,可惜菊婆子耳背似乎没听见。
      白妧看菊婆婆自顾自焦虑的样子,心想与耳背的人说话一向只有她说,没有旁人说的道理,她没听见便权当别人没说。
      庭院里的草被太阳晒得直不起腰,原本舒展的叶子也卷曲起来,明明是夏日炎热,白妧背脊却一阵寒意,菊婆婆的目光所至,此刻他应该正站在她的身后。
      赵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白妧身边站住,说道,“宋国没有,只有赵国才有。”
      白妧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回过身去,他低下头看她时眼神依旧凌厉,那完全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眼神,她捧着杯子的手不自觉轻轻抖了一下。
      白妧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用怕,他现在病着尚且不能自理,再狠又能怎么样呢?她只在一旁装乖巧,就像白朗说的她只不过是应个景儿。
      白朗见他出门倒是十分欢喜,站起身来,“你怎么病了?”
      “前几日淋了场雨。”他明明是对白朗说的,最后目光却落在白妧身上。“你能来看我,我很感激。”
      菊婆婆想上前搀他一把却被他眼神制止,只得搓着手干看着,满是焦虑。
      他望着白妧,“赵国最好的杧果就产自崖洲。”
      兄妹俩皆是一愣,这才明白他说的“宋国没有”的东西是刚才讲到的杧果,宋国的确是没有这种水果,熟杧果难以运输,往往还没运到果子便坏掉了,只偶有赵国的商队带过来一些完整的,也是青涩难入口,所以他们并没有吃过成熟的杧果,也不知道原来熟果的味道是这样。
      他站在面前摇摇欲坠,比白妧高出一个头不止,白妧生怕他一个站不稳倒下来,连忙干笑着拉过身后的小椅子,推到他面前道,“赵霈哥哥,你起身了?你快请坐。”
      他突然偏头无奈地笑了,她乖巧的样子真是刺眼。
      他扶着椅背,眼中惨淡笑意,“多谢。”
      眼看他没有借病扑倒在她身上,终于落座稳当,白妧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她轻抚胸口,幸好他没倒不然自己这个小身板怎么受得了。
      与他缓慢擦身而过,他身上有一阵淡淡的药味,竟给白妧一种熟稔的感觉,似乎什么时候曾拥着这道药香入眠。
      白朗与他面朝庭院坐着,有些担心问道,“我竟原本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的,你如今可觉得好些了吗?”
      赵霈淡淡点点头,“你能来看我就是当我是朋友了。”
      白妧也乖巧地插嘴:“赵霈哥哥可觉得冷吗?”
      他眼神飘然如风在她脸上转了一匝,天上那么大的太阳晒得焦灼,哪里会冷?他只得咬着牙齿道,“不冷。”
      白妧眨着眼睛,脉脉殷勤道,“若是冷的话我给赵霈哥哥拿小毯。”
      赵霈顿了一顿,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多谢了。”不知在想什么,并过多回应,她这样热情原本就叫他有些吃不消。
      白妧吃了瘪子,心里顿时没底了,也不再主动寻他说话。
      檐外日头毒辣,白妧插不上话,又不敢随意插话,白朗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也不出声,只得躲在阴影处看菊婆婆熬药。
      也不知道赵霈在想什么出神,白朗突然想起书院柳溪先生的交代,忙对赵霈说道,“柳溪先生让我向你带句好,说你若是没什么大碍便及早去书院。”
      他顿了一顿,目光躲闪,“其实大家都很挂念你。”
      白妧心道糟了,就连自己都知道,寒山他们几个对赵霈并不友好,前几日遇到寒山他们几个对赵霈冷嘲热讽,如果不是她护着恐怕还会说更难听的话,白朗却说大家都很关心他这不是露馅了吗?
      白朗是不擅长撒谎的人,廊下几人顿时安静下来,庭院里一时间静极了,满园杂草一片疮痍,和赵霈一样毫无生命力,漫无目的地浮动。
      原本脸上有一丝笑意的赵霈却突然冷笑一声,惊走檐上的一只雀儿。
      他受到的白眼令他不肯信白朗的话,果然赵霈冷冷说道,“他们啊……我都一一记着了。”
      白妧心轻轻一颤,悄悄看他,果然悄悄记着呢。
      他微微仰着脸望天,干净的下颚线隐约起伏,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上一辈子要毁灭这座城池必定是因为少年时受尽冷眼,四处碰壁令他灰心,他杀人时干脆利落也是因为恨得决绝……
      如今重活一世,他得到的爱依然那么少,处处仍是冷眼和讥讽,那么他对这座城池的恶意并不会因此减少,她想做点什么,可她又能做什么?
      “倒也不必太担心……”婆婆听着他们的对话,叹了口气,“公子自小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泡药罐子?”白妧不明白这个泡药罐子是何种泡法,便忍不住问道。
      菊婆婆笑着说道,“是王宫里传下来的法子,病人喝不下汤药,便熬好的药水里泡着,让药的药效慢慢渗入机体。”
      白妧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前些日子她病了,不也是这个法子才治好的吗?可是当时她并没有深究,这个法子究竟是谁想出来的,如今听菊婆子一说,她不禁开始怀疑,难不成又是赵霈?
      她慢慢回忆起上一世曾听过的关于赵霈家的传闻,赵霈的父王长年积累痨病,一病不起,当时赵王宫中美人也多,可只有两个孩子活下来,一个就是如今的赵王赵霃,另一个就是赵霈。
      老赵家一脉相承的身子骨到底也不好,赵王赵霃至今仍常年吃着补药,时不时都会有病危的消息传出来;至于赵霈,幸好他母亲甄夫人曾是医女出生,赵霈自小泡药浴,到了济阴之后每日去泷江上凫水,这两年身子才慢慢强健起来。
      菊婆婆见她出神,便笑着朝她招招手说,“小姐还在想杧果的事情?”
      白妧不好意思点点头笑了一笑,实际她想的并不是杧果,却也与杧果相差无几,她小心翼翼问道,“婆婆,我家的商队也常常来往于宋赵两国之间,只是我食过的杧果却不是这个滋味。”她食过的杧果虽然香味十分浓郁,却不知为何始终有股生涩的味道。
      婆婆望了望墙围之上的天空,似乎想起了千里之外的故国。
      “你们很少能吃到自然成熟的杧果,海上运输不便,能运到宋国的大多都是青涩的生杧,小姐没有吃过也很正常,就连许多赵国人都没有食过呢。”
      在赵国国境最南端的崖洲,那里屿岛并立,盛产杧果,一到了杧果成熟的季节整座岛屿都是杧果的香味儿,住在岛上就连做梦都是杧果的香气。
      菊婆子看了看赵霈,无不炫耀地说,“公子封地杧果最香甜……”
      “封地?”
      横竖她现在只是个小女孩,她于是将心一横,冲口而出问道,“那赵霈哥哥怎么没去他的封地?”
      赵霈原本与白朗说着话,闻言不禁侧脸看她,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他怀疑白妧是故意羞辱自己,他为什么会来济阴,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吗?
      菊婆婆也愣了一愣,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想回答,她没有正面回答白妧的问题,只说道,“是啊,将来你若是得空可去崖洲瞧一瞧,和你们济阴风光可不同。”
      白妧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有些懊丧,“我怎么走得出济阴呢?”
      白朗连忙制止白妧,“妧儿莫要无礼。”
      白妧哦了一声来不及点头,就听见赵霈淡淡说,“婆婆提这些做什么?若是无事便好好煎药。”
      他歪着椅子上,不怒自威。
      菊婆婆对赵霈歉意一笑,“公子莫恼,是我老婆子失言了。我与这位小姐说起杧果,就想起从前的日子。”
      药香幽幽沉迷,看着药炉边的两个女子,女孩早已接过了婆婆手中的小蒲扇,挽起半截袖子露出半截藕节般的手臂,小心地煽着火。
      白妧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做个过这件事情,殷勤地煽着火,一面看着药炉里沸腾的汤药,脸上尽是新奇的神色。
      “既知失言就不该多讲。”赵霈声音似乎在颤抖,他不知为何突然那么大的怒意。
      白妧心中愤愤,继续煽火,“不过是随便问问,赵霈哥哥生什么气?”
      赵霈被噎了一下,不再言语。
      白妧微微皱眉,这个人可真坏,对着老人家发生什么脾气?
      好在菊婆婆知道他的脾性,拉了拉白妧的手,表示自己并不生气。
      她见白妧姿容清秀,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越瞧越喜欢,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是从哪儿来?”
      白妧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老婆婆是没有记性的,她记得前些日子过来自报家门曾说过自己就是隔壁白家的小女儿,无奈菊婆婆记不住,她只好耐着性子又回答一遍:“我是隔壁白家的女儿,我叫白妧。”
      婆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亮,她想再确认一遍,“你就是那个白妧?可是不像啊……”
      “婆婆!”赵霈似乎意识到菊婆婆接下来要说什么,猛然间打断了菊婆婆的话,脸顿时涨成猪肝色。
      他想起自己病中做的梦,血气一阵阵上涌,他隐约说过什么胡话,是关于白妧的,婆婆一定听见了发现了端倪。
      他懊悔不已,菊婆婆一开口便是“那个白妧”,白妧一定会起疑心,那个白妧是哪一个白妧?婆婆毫无城府,只消白妧稍加诱导,一定会把她听见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全部都告诉白妧。
      果然白妧起了疑心,“对啊,婆婆我就是那个白妧。”
      赵霈慌张地说口渴,只想快点支开菊婆婆。
      白妧正竖起耳朵,假装正在煽火,一时好奇心被勾起不少,他到底说了白妧什么坏话?好奇心像只百足的虫子在她心里爬来爬去。
      菊婆子走开后,赵霈脸色僵硬,眼尾有一丝怪异的红晕,他垂下眼不看白妧,转脸望向院子里荒芜的草丛,好像借此可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白朗不知他们打什么哑谜,看得出来赵霈此刻不太想接着待客,再看自己的妹妹正在守着一炉火玩得起劲,脸上表情喜滋滋不知道乐呵什么劲,只得让白妧不要胡闹。
      白朗说:“看到你身体好转,我也好向先生交代,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家去了。”
      “可是……”白妧似乎有一些为难,又笑得得意,“刚刚婆婆的话还没说完呢,是和我有关吗?”
      “咳咳咳……”
      白妧猜得八九不离十,赵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憋得满脸通红,心里一阵慌乱。
      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偏她不识趣还要再问。
      她眼睛里一片了然,果然和自己有关,心里却不知为何不自在起来。“赵霈哥哥,你梦到我了吗?我知道!赵霈哥哥一定是梦见我了。”
      看那少女摊着手一副天真神态,她这样狡猾,她怎么一猜就知道是和她有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若是面前有条地缝,赵霈爬也要爬进去的。
      白朗看赵霈的样子分明是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妹妹却非要去刨根问底,顿时觉得她失礼了。
      “妧儿别胡闹,我们该回去了。”
      她表面上先乖巧哦了一声,却转头走到赵霈面前。
      赵霈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依旧偏着头倚在椅子上,唇色苍白状态依旧不太好,可奇怪的是露在袖外的手指似乎也染上了绯红的颜色。
      他孱弱的样子被她看着眼里,犹自嫌方才放的火不够大,她能看穿赵霈的尴尬,可是觉得他似乎还不够难受,于是躬下身子与他平视。
      他有所察觉,眼尾上挑,两人的目光接触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赵霈只觉身子发酥,竟像喝醉了一般。
      她长长的睫毛在颤动,大眼睛既俏且妖,明明是少女却媚意荡漾,浑身满满都是少女的元气,他的心止不住狂跳起来。
      他心中有亏,不想被他看穿。登时眼神如刀锋,就像在警告她,又想怎么样?难不成真以为他不敢怎么样吗?
      她却眨眨眼无辜地说,“赵霈哥哥就没有什么话要当面对妧儿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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