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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

  •   师徒俩又坐了一会儿便被裴夫人赶去做饭。

      要说陆林深这手好厨艺,也算是当年被裴济才见天儿的拉回家蹭饭时,长年累月的学出来的。

      陆林深的奶奶虽然过世的早,但在那之前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出自老人家之手,可谓事无巨细、无微不至,是以陆林深直到上了大学都没学会做出顿囫囵饭,后来跟了裴济才又整天整天的泡在实验室里,赶不上寝室门禁,便在外面租了房子,那之后更是连食堂都懒得去,到了饭点就去实验楼的楼梯间坐着啃面包,有时忙的昏天黑地,干脆连面包都不记得啃,灌瓶咖啡就算了事,沈舟遥一直以为陆林深的胃病是他工作之后落下的,其实远比那更早。

      有一回裴济才回实验室调数据,那时时间已经不早,屋里的灯却还亮着,他正想着不知是谁这么好学,刚要进门便被从里面踉跄着冲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只见那人弯着腰直奔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裴济才吓了一跳,依稀辨出那是陆林深的身影,赶忙跟上去,尚未走近,断续的呕吐声已经隔着不短的距离从洗手间传了出来。

      彼时陆林深还未养成这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的烂性子,固然倔强倨傲,可终究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不怎么会忍疼,一见着站在门口的裴济才,便顶着双吐红了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喊疼。

      "师父,我吐血了,用不用去医院啊......"

      ......

      到医院做了胃镜,裴济才才知道这小子居然年纪轻轻就得了胃溃,陆林深拿到报告也很震惊,俊朗的眉眼间尽是难以置信,裴济才看见他的样子便更加生气,进了病房就开始教训人,说陆林深是自己教过最笨的学生,以后就算当了医生也诊不出病,白白耽误病人。

      嘴上虽是这么说,胃出血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出门后还是对着档案给自家徒弟的家长打了电话,不知那头的陆建平说了什么,总之自那之后,他只要得了空便会把陆林深拎回家吃饭,还硬要拉着人站在旁边打下手,美其名曰传道授业,其实只是觉得那孩子可怜,想要授人以渔罢了。

      "他自己不就是学医的吗?还找我干什么?"

      这是陆建平在电话里的原话,裴济才一直记得清楚。

      他原以为陆林深那般傲慢执拗的性子,举止不凡,又披着副惊为天人的皮相,该是哪家被父母骄纵着长大的公子哥,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赋兴趣才跑来学医,等这兴致过了,大概还有的是后路,再不济也是回去继承家产什么的,于是虽是收了他当徒弟,却一直存着试探的心思,故意安排了又难又耗时间的任务,且看他能坚持到哪一步。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走就再没回过头,心智笃定肯下苦功之人,一旦有了前进的方向,自是步步向前步步高,眼看不久之后或许连自己都要望其项背,谁知命运偏要弄人,明星坠落只消一瞬。

      从前他回忆往事,总会说自己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差点错失一段师徒情谊,如今想来却又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便早早劝他褪了那身白袍,漫漫人生,杏林之外亦有宽广天地,何苦如此执着,一腔热血不得善终?

      ......

      "师父,被叹气了,做顿饭的功夫您都快吧肺呼出来了,愁什么呢?"陆林深将切好的青椒在菜板上码齐,转而去捞池子里那块解冻好的五花肉。

      "闭嘴吧你,好好切菜,看你那辣椒切成什么样了,让你切丝没让你切段。"裴济才翻了个白眼,手中动作不停。

      陆林深笑,"我这不是手笨吗。"

      蒸腾的锅气之上又是一声叹息。

      "医生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手外科是我们院的金招牌,世界各地叫得上名字的专家有一半都在这,会有办法的,反正陆院长也不差钱不是。"

      "怕只怕千金难买......"陆林深眼神黯了黯,只是一瞬便重新拾起笑意,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热聊的两个人,不动声色的放低了声音,"师父,这事我还没告诉遥遥,有结果之前麻烦您帮我瞒着点。"

      "哼,你小子。"

      裴济才冷哼一声,起锅把菜倒进盘子,又重新添了油,看着锅里渐渐细密的气泡,热烈的声音在嘈杂中被油烟机卷走,他沉声道:"决定自己承担失望的同时,也让爱人失去了一同怀揣希望的机会,可生命之所以美丽就是因为这世上还有希望的存在,失望也因希望变得可以消磨,所以呀,何必害怕落空,茶香一瞬,存在一秒便是拥有一秒,不论好坏,饮过便好。"

      陆林深愣怔片刻,重新拿刀切菜,并未回话,只是笑着点头,肉块在热油中翻滚,耳边是霹雳吧啦,鼻腔是香气弥漫,心中却忽然宁静。

      .

      饭菜上桌,裴济才极自然的收了陆林深面前盛来混事的小半碗米饭,换成一碗热汤,"别跟我这装模作样,能吃多少吃多少,不吃就别浪费。"

      陆林深笑,"知道了裴院士。"

      大概是太久没有吃到师父做的饭菜,陆林深的胃口难得不错,夹夹这个尝尝那个,一顿饭也是没怎么放下过筷子,沈舟遥见他状态好了许多也跟着高兴,可惜这高兴终究没能持续多久。

      回去的路上他便开始有些不舒服,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心情一好就没了顾及,胃里大概是习惯了他不怎么好好吃饭的状态,今天稍微多吃了些饭菜便开始蠢蠢欲动。

      沈舟遥看着身边人强撑的样子,忍不住皱眉,握着他的手道:"裴老师不是都说了想吃就吃,干嘛这么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师父今天做的都是我爱吃的菜,我是真的想吃......"陆林深靠在座位里,手臂横在身前,微微皱眉,苍白的脸上神色恹恹,不多时便疼得冒了汗。

      "......不好意思,麻烦在前面停一下。"陆林深提了口气对司机说,声音却还是虚弱。

      沈舟遥扶着他慢慢下了车,以为他是要吐,却被拉着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晕车...陪我透透气就行。"

      陆林深闭着眼睛,微微弯腰,手臂撑在膝盖上长长的呼出口气,随后便勉力调节自己的呼吸,单薄的脊背也随着呼吸的频率清浅起伏,沈舟遥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帮他顺着后背,一直等他缓过来一些才停下动作,想要扶他起来,手臂却被人慢慢按下。

      "我好多了,这里离酒店不远,我就不坐车了,慢慢溜达回去就行,你去医院换周凯吧。"

      "那怎么行,不想坐车的话我陪你走回去,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陆林深闻言一笑,苍白的脸上终于显出些神采,"行了吧,除了你还有谁能拐跑我,这片我很熟的,丢不了,咱们在老师家耽误很久了,周凯晚上还要守着,你太晚去不好。"

      "可是......"沈舟遥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微微抿唇,还想说些什么便见那人起了身,牵着手腕把她拉了起来,"别可是了,我到了就给你打视频,快上车吧。"

      沈舟遥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车,直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街角,陆林深才终于缓缓收起了笑容,手掌压在胸口,背过身去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他弯着腰,重新坐回长椅上轻喘着,胸腔里的憋闷终于得到了一些缓解。

      陆林深苦笑,屈指抹去了唇边的血迹,心道这血气胸的后遗症真够磨人,倒不说是有多疼,只是发作起来动辄便要胸痛咳血,着实吓人,并非他刻意隐瞒,只是知道自己这吐血的模样太唬人,不愿让她受怕罢了。

      路上车流络绎不绝,他坐了会儿便缓缓起身,抬步往酒店的方向走去,耳边有微风轻扫,脑中忽地闪过师父赠于宣纸的那几个字——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陆林深笑了笑,步履未停。

      他自是明白裴济才的用意,亦懂得爱人之间应当甘苦与共的道理,来者固犹可追,只是那些她本可以绕开的荆棘还是由他来踏过便好,即使没法悉数荡平,总归能让她少些伤痛。

      所谓甘苦与共,若真能让那姑娘多些甘甜,于他便是免了许多苦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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