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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在休息室帮陆林深挂好点滴后,那位一直背着他的医生才摘了口罩,沈舟遥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年轻的男人微微欠身点头:“师母,好久不见。”

      沈舟遥原本一直黏在陆林深身上的目光,硬是被他这声师母拉了回来,她僵硬的扭过头:“关清,我比你还小两岁啊,别叫师母了,折寿。”

      她尽量说的轻松,可眉宇间还是有掩不去的担忧,越是装的淡定,就越有种强颜欢笑的感觉,她自知笑得难看,便也不再强撑,未等那人回答便又看向了床上躺着的人。

      关清笑了笑,也没接她的话,重新开口:“他最近挺难的啊,手术难,身体也难,这两天都是打了止疼针才敢上台的,止疼药这东西吧,越是药效强起效快的,作用时间就越短,师父平时止疼片的用量就够大了,我怕再这么下去会有依赖,您等消了气就帮我劝劝他,也就您的话他才肯听一听。”

      沈舟遥低下头,黯然一笑:“他哪里听过我的话啊。”

      随后又打趣道:“怎么,当年你半路出家,从神外跨心外,无所不用其极,说服陆林深受你为徒的三寸不烂之舌哪去了?

      他恨不得天天都在医院住着,你俩在一起的时间可比我们多多了,我连他是什么时候又得了胃溃疡,什么时候病得吃不下饭都不知道,要劝也是你劝。”

      “他……告诉你了?”

      沈舟遥低头,了然一笑:“果然……又是只瞒了我一个人。”

      那笑容终究是难以维持,刚扯开不久嘴角便不住的往下坠,她偏头掩了神色,缓缓开口:“我猜的,没人告诉我,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可是他最近实在瘦了太多不是吗?如果不是真的吃不下,依周老师的个性,肯定说什么都会逼他吃饭的,又怎么会说吃不了就算了这种话,还有他啊,这辈子大概只有犯了低血糖的时候才肯主动吃糖,明明是最讨厌甜食的人,怎么会突然爱上巧克力……”

      关清怔了怔。

      他忘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想要偃旗息鼓的时候向来能把自己的锋芒藏得很好,当你以为她就要藏不住了,开始张牙舞爪口无遮拦的时候,她又总能披着一副原形毕露的模样,悄无声息的获得她想要的东西。

      一线媒体的首席记者,当年连陆林深都另眼相看,忍不住好奇、忍不住靠近的女孩子,这么多年来在他身边比肩而立,势均力敌,魄力胆色自然不必多说,心思也该是极缜密的。

      他怎么就忘了,陆林深家的小精灵,一早就被任侠称作小魔女了,此番被她三两句诈的露了陷,要是被某人知道了他大概又会死得很惨。。。

      “……师母,你不厚道。”

      。。。

      “说了别叫我师母,你这个徒弟,我不满意。”

      沈舟遥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他,垂头安静的坐在床边。

      关清默了默,随后也垂了头:“是我学艺不精,没法帮他分担多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笑了笑,无奈的摇头:“……师父的性子,若是真想压下什么事,护下什么人,我是真的……无从招架啊。”

      “行了,这话你留着等他醒了跟他说吧,桀骜不驯的关大夫肯跟他服个软,他尾巴该翘上天了。”

      “。。。”

      “关清,怎么说我都比你小两不岁,以你跟他的交情,我也该叫你一声哥……”

      关清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别,师母,有话直说。”

      她笑着正了神色,缓缓开口:“任侠再有本事终究分身乏术,院里的事就够他忙了,很多时候他也鞭长莫及,周老师年纪大了,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什么,所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请你照顾好他。

      我也不需要你偷偷告诉我什么,很多事情,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知道的,所以他要你瞒的事,你就多费心吧,最好一辈子都别让我知道。”

      。。。

      “嗯,我明白。”

      “还有啊,虽然我不是很满意,但你师父倒是很中意你的,加油吧,关大夫。”

      关清笑道:“多谢了,沈记者。”

      。。。

      “对了,那天我问师父,为什么要接受颂文的采访,是不是因为你故意开的后门,他摇了摇头,后来又点头,沉默了很久,他说,他就是想你了,想见见你。”

      关清走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静谧,静到沈舟遥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床上的人呼吸清浅,脸色霜白,蓝色的刷手服薄薄一层挂在身上,领口深长,修长的颈部线条明晰流畅,悠然越过喉结,在深陷的锁骨处瑟然顿住,骨骼分明,苍白嶙峋,却带着种萧条的美感,清冷又禁欲,精致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沈舟遥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暗暗腹诽:领口那么低,不做手术时套着白大褂也没什么用处,不知道这么好看的脖子每天要被多少女同事女患者看了去。

      她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又用指尖偷偷戳了戳他的睫毛,最后在那片青灰处停住,猛然想起关清走之前说的话,又想起那天,她说他假公济私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她也没说错啊,确实是假公济私。

      可明明是自己说的话,她现在又为什么会这么心痛呢。

      沈舟遥从不否认,自己向来是不吝惜以语言伤人的,只是她未曾知晓,当这把刀被她亲手刺向爱人的时候,原来自己的心也会痛过百倍。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眶跌落,滴在了他的手背上,她手指颤了颤,匆匆收回,将脸颊上的泪水拂去。

      床上那人睫毛微动,缓缓抬了眼睫,未等他将眼前事物看真切,便听见砰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粗暴的掀开,随即便是一阵声色俱厉的训斥。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陆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还有功夫在这做甩手掌柜睡大觉!”

      陆建平怒气冲冲的走到床前,将手里的几份报纸用力砸了过来,沈舟遥一惊,下意识的俯身挡在陆林深身前,纸张噼啪落下,悉数砸在了她的身上。

      毫无准备的骤然惊醒,陆林深只觉得眼前一片昏天黑地,心脏被陆建平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咚咚狂跳,闷响如擂,心慌难耐,尖锐的声音不断刺入他的耳膜,带来阵阵缠绵的嗡鸣,他下意识的蜷起身子,手指攀上胸口狠狠按了进去,渐渐收紧,眉头难过的纠缠在一起,苍白的面容几乎在一瞬间就已是冷汗津津,痛楚一片。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必须给我……”

      朦胧间,他依旧能够听见陆建平在愤怒的说些什么,正当他费力挣扎之时,有谁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挡住了那片恼人的嘈杂,他艰难的撑起眼皮,湿漉漉的眸子在下一秒便落进了她的眼里,满是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隐忍和无措,沈舟遥抬手抹了把眼泪,红着眼睛看向陆建平。

      “爸,陆林深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难道您也不清楚吗?他是您的儿子,您……”

      “我没他这样的儿子!”陆建平的怒火没有消去半分,依旧在咆哮。

      沈舟遥也有些失控,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又被她倔强的擦掉,她已经心疼的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了,可陆建平却还是在无休止的训斥责骂,完全看不见他的痛苦,看不见他挣扎间已经开始回血的吊瓶。

      她愤然擦掉又一颗滴落的泪水,彻底冷了脸,看向陆建平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尖锐和执拗,正要开口,手腕却被一个湿凉的掌心扣住,随后那人的声音便缓缓响起,虚弱低哑,带着明显的示弱,却不是对她。

      “好,知道了,听见了,不睡了,会去做的……别吼了。”

      他刚醒,难熬不适之下,眼里还泛着莹莹的水光,声音也低弱的厉害,就那么红着眼圈看着他,陆建平不知怎的忽然心头一震,方才盛怒之下只看见床上的人影,只当他还在没心没肺的睡觉,便越发恼火,如今定睛一看,这才瞧见另一侧床边的点滴架,还有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憔悴。

      他突然有些无措,这孩子从小没有跟在他身边,十几岁回来时就是那副一身反骨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刺儿头,从没拿正眼看过他这个父亲,他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这么多年了,两个人的对话没有哪一次不是针锋相对,不欢而散,错过了彼此的人生太多年,心结又迟迟未解,他知道的,他们早就难以亲近了。

      大概是剑拔弩张惯了,如今他难得懦弱,陆建平竟觉得有些无从招架,这样的陆林深他太陌生了,可陌生之余似乎又有些熟悉,好像几十年前他抱在怀里的某个小肉球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看得他心软的一塌糊涂,无措的抱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那终究已经太远了,太久了,他早就长大了,他也已经变老了,有些东西丢了就是丢了,永远都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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