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秦九北

24、第二十四章

　　后来陆林深还是被叫醒了，不过不是被门口的那群人，而是住院医打来电话请他去查看一个患者的状况。

　　铃声响起时，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抓过桌上的手机接了起来，彼时天已放亮，猛然间被惊醒，他一时间还适应不了屋里的亮度，皱着眉头眯着眼，听着电话那头滔滔不绝的描述，眉头皱的更深，攥着手机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

　　沈舟遥以为他刚醒来还不清醒，起身过去看他，站在沙发旁替他挡住了些光线，陆林深察觉到有人靠近，猛的睁眼，湿漉漉的眸子正对上她的视线，沈舟遥没说话，只是默默站着，他看清是她后，眼里的防备瞬间散去，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眸中潋滟水光尽数流进她的心里，看得她又开始心软。

　　那边的人以为他方才醒来没有听清，正要重复一遍，陆林深便开了口，声音低沉嘶哑，轻飘飘的没什么中气，却还是带着让人安定的感觉：“先推去甲肾上腺素，继续观察血压和尿量，我马上下去。”

　　陆林深挂了电话，终于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他闭了下眼睛，之后便强撑着坐了起来，刀口尚未长好，身上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他起身时全靠手臂支撑，难免费力，却硬是不肯叫她拉他一把，她也强忍着不伸手，见他已经坐好，便回到了旁边的沙发。

　　“昨天什么时候走的？”他哑着嗓子开口。

　　“十一点多。”

　　“怎么不等等我。”

　　“你呢？什么时候出来的？”

　　“.……”

　　“我没你那么能熬，等不住了。”

　　“你困了可以进去睡的，本来就是想让你……”

　　“让我什么？假公济私的挡了其他媒体，放我们进来采访，好让我名正言顺的在你这偷懒补觉是吗？陆院长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她冷着脸，不咸不淡的反问。

　　“假公济私？”

　　陆林深有些不可置信似的，低低的念了一遍，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声音依旧低弱，却带着自嘲，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他把手抵在唇边，偏头咳了两声，稳了稳气息，继续道：“最近好像有很多人都喜欢这么说我呢。”

　　沈舟遥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有些懊悔，自己怎么最近一到他面前就不会好好说话了？

　　她低下头，软了语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谁知陆林深根本不再理会，起身拿过白大褂，一边穿一边往外走：“我这就假公去了，沈小姐想去哪去哪，自便吧。”

　　门外的人看见陆林深出来，正想凑过去，在看清他脸色之后却又硬生生的停了步子，赶紧让路。

　　周凯无奈的摇了摇头：“得，两口子一个比一个气性大，偏偏还一个赛一个的得罪不起，我们这群凡人啊，想出出气都没个正当理由。”

　　“你想找谁出气？”

　　沈舟遥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站在他身后，冷不丁的开口。

　　周凯打了个激灵，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逮谁喷谁，赶紧闭嘴认怂：“没有没有，我哪有气啊，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随后转身跑路。

　　沈舟遥此时烦躁极了，其实她心里知道这么拖这不是个办法，就算他们不去采访陆林深，也会有其他媒体过来采访，春晖能公关得了一时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对方的手段不容小觑，利用舆论引起社会不满后，又不动声色的牵出陆家，天之骄子屡创佳绩的时候固然风光无限，有口皆碑，可终究高处不胜寒，掩贤善妒本就是人的劣根性，越是陆林深这样能力相貌家室样样出众的，人们就越是希望能抓住他的什么缺点，最后再很通透睿智似的评论一句：看吧，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人啊，还不都是装出来的。

　　仿佛这样自己的心里就能得到点平衡。

　　。。。

　　沈舟遥立在直梯旁的天井前，双手交叠，倚在护栏上发呆，偶尔低头看下去，入目尽是寻医问药的病人，还有耐烦或不耐烦的家属们，人满为患，喧闹繁杂。

　　她原以为，以春晖的规模和层次，前来就诊的人皆是身居高位，非富即贵，应该不会像公立医院那样人山人海的，可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傻眼了，原来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有钱人，比穷人更多的是病人，有因贫致病的病人，也有靠花钱买命的病人。

　　可生命哪里是用钱就可以买来的？更不是能够任人牟利买卖的。

　　这种道理她尚且知道，陆林深更是一向恪守原则，奉为圭臬，他怎么可能是外面说的那种人。

　　可她不得不承认，那天看到韩天墨递给她那份资料的时候，白纸黑字，证据充足，上面尽是他刚劲恣意的签名，她脑海中下意识的反应居然不是否定和推翻，而是袒护。

　　尽管后来理智很快占据上风，她知道陆林深不是那样的人，更不会做出出卖生命的事，可她还是被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些天故意拖着不去带人采访，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担心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如果是恐惧，那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是相信过那上面的内容的，或许她没有那么信任陆林深，可是就连她都曾有过那样短暂的动摇，更何况那些不明真相的看客呢？连她都不相信陆林深了，还有谁会相信他？

　　哪怕是一瞬间，她怎么可以那样想他。。。

　　“舟遥姐！”

　　正出神，身后突然有人喊她名字，沈舟遥把思绪抽了回来，回头去看，来人是陆林深科里的护士小美。

　　“小美，我听值班的护士说你今天轮休啊，怎么过来了？”

　　“害，我陪我妈妈过来化疗，顺便给科里的人带点吃的，喏，你爱喝的拿铁，还热着呢。”小美从袋子里取出一杯咖啡递给沈舟遥。

　　沈舟遥摆了摆手：“不了，我就不喝了，你特意带给他们的，别一会不够分了。”

　　“怎么会，这是我问陆院长要喝什么的时候，他特意嘱咐我带给你的，原本我还想去他办公室找你呢，这不，正好在这就碰到你了。”

　　沈舟遥接过来愣了愣，杯壁透过来的温度熨贴着她的掌心，这一早上的寒意好像真的跟着消散了大半，她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他喝的什么呀？等会我帮他拿回去。”

　　小美摇了摇头，从袋子伸出掏出了一条巧克力给她：“陆院说他不喝，让我给他带这个。”

　　沈舟遥接过，看着那条榛果口味的巧克力，无奈的笑了笑。

　　又甜又腻，热量还高，随便掰两块吃了就省的吃饭了，倒像是陆林深的风格，也难为他明明不爱甜食，偏偏还总得吃些小孩子喜欢的零嘴。

　　“小美，我能问问你关于汪子华的事吗？”

　　沈舟遥犹豫着开口，其实她早就想去问任侠了，无奈这事实在不好在电话里说，这些天组里的人又一直跟着，也没怎么跟他打过照面，可她总得了解一下事情经过，至少心里先有个底，才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舟遥姐，你不相信陆院长吗？”

　　沈舟遥怔了怔，连这个小丫头都看出了自己心里的不安吗？

　　那.....陆林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