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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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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如果这是爱情。
一切是从偶然开始的。
芭蕾剧院。
夏园淳看到衣螽茶的时候,她正在舞台上轻盈地跳芭蕾,那双套着桃皮色格里什科芭蕾鞋的小脚踮起来然后轻快骄傲地跳动,蓬松的大纱裙不甘寂寞地翻飞。
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衣螽茶演天鹅公主奥杰塔。
十三岁少女顾后恺、年近三十的路代远坐在夏园淳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少妇坐在顾后恺身后,开始低声埋怨:“我们为什么要看这样老土的舞剧?”
耳朵敏锐的顾后恺回过头来:“谁教你偷偷跟来?”来剧院看舞剧是她缠着夏园淳求他答应。
“我来不是为你。”少妇转而对夏园淳含情脉脉,恨不得即时小鸟依人地倚在他肩上。
路代远息事宁人地把食指放在嘴上:“嘘——小心园淳生气。”
夏园淳只是沉默地注视台上那个身姿轻捷的精灵,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争执浑然不觉。
这难免触动了少妇某根敏感神经,终于认真端详舞台上优雅的“奥杰塔”:雪白的纱裙,华丽的缎带,无可挑剔的发髻显得她脖子与头部的线条极为优美……特别是,特别是那张精致的小脸总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少妇内心挣扎得厉害,却不得不承认,那个“奥杰塔”实在是,美得岂有此理。
“啊,天鹅!”顾后恺轻轻地赞叹。
少妇几乎要晕倒。连小小的顾后恺在“审美观尚未成熟”的情况下,也对“奥杰塔”着迷了。她不安地看向夏园淳,用珠圆玉润的手指弹弹他的脸颊,他却是动也不动。她颓然。
舞剧结束了。掌声如鸣,充斥了整个剧院。
红色幕布缓缓落下来。
“奥杰塔”回头扫视全场,灵动的双眼忽然间与夏园淳的碰撞在一起,就在那一刹那,夏园淳震动了。随后,“奥杰塔”轻盈地退下舞台,跑向后台。
幕布终于完全合起来,人流鱼贯涌向剧院出口。
夏园淳是最后一个从位子上站起来。
少妇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
“后恺,你与卡伦先回家。”夏园淳道。
少妇嗔怒:“卡伦要与园淳一起回去。”眼圈巧妙地红了。
夏园淳俯身在路代远耳边悄声说了什么,路代远会意地点头。
而后,夏园淳与卡伦、顾后恺回金环酒店。
路代远则去后台,后台静悄悄的,只有衣螽茶在。
彼时她已卸好妆,正在慢条斯理地脱下舞鞋,长及腰际的微卷黑发垂下来。
路代远站在她面前。
她吃惊地抬起头来,清亮的眸子定格在路代远脸上,然后又低下头去,专心地脱舞鞋,舞鞋的丝带很长,缠绕在她匀称的小腿上。
“这些丝带真麻烦,藤蔓似的缠着。”她忽然就开口了,不着急问来者何人。
“你跳舞……很长时间了吗?”路代远沉吟片刻。
“跳得好吗?”她反问。
“乌兰诺娃复活了。”
“哈。”衣螽茶不以为然地笑逐颜开,顺手拂掠肩上的长发,便旁若无人地去换衣间换衣服去了,出来的时候,已穿上墨绿色中袖连帽衫,深蓝色阔腿牛仔裤,白皮高跟鞋,显得修长纤细。
“怎么这里只剩你?”路代远坐在椅上看杂志。
“我做事慢,才卸完妆,别人早就花枝招展地离开了。”衣螽茶落拓地坐在路代远对面的椅子里,拿起化妆台上的白瓷茶杯,自顾自地喝茶。
“是中国人吗?”
“百分之百纯中国人。跟舞团到世界各地巡演。”
“你是你们舞团唯一的中国人啊。”
“是啊。很艰难才入了这个舞团,吃饭全靠它。”
“你叫什么名字?”路代远此时才切入正题。
“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没有带玫瑰花来。”衣螽茶似笑非笑,“那些喜欢我跳舞的人,都会带玫瑰花来看我,深红色的,像在燃烧。”
“介意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吗?”
“介意。很介意。”
路代远这才发现自己的疏忽:“啊,我叫路代远。”
“我叫奥杰塔。你要带我去见齐格弗里德,还是洛特巴尔特?”
“齐格费里德。”
“可惜我不是奥杰塔。”衣螽茶似一丁点儿都未意识到自己自相矛盾,站起身来便走了。
路代远紧随其后。
衣螽茶上了一辆出租车。
路代远也上了一辆出租车,叮嘱司机跟紧衣螽茶坐的车。
后来,衣螽茶下车,径自朝旧阿尔巴特街走去。
路代远尾随。
衣螽茶在街头的“儿童墙”前停下,兴致勃勃地看着墙上那些五彩缤纷的图画。
“算命先生说,我一辈子童心未泯,能活到九十岁。”衣螽茶转过头来对身边的路代远说。
“算命?”
“怎么?难道你是崇尚科学的积极份子?”
“只是难以想象你会跑去算命。”
衣螽茶仰头大笑:“听算命先生胡说八道最有趣了。”
“ 你叫什么名字?”
衣螽茶白他一眼:“你要不要带我去哪里吃饭?我饿了。”
路代远拉起她的手,她并不介意,微微笑着地跟他走。
“别来无恙吗?路代远。”
一个陌生人拦截了路代远与衣螽茶。他很高,瘦,穿着整套白色西装,梳个苹果头。
“路阔然?”路代远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新交的女朋友吗?啧啧,你眼光真特别,像这种小女孩身材的……”
“说,要讨多少?”
“啊呀,说得真难听,我是乞丐吗?”
路代远拉着衣螽茶就走。
路阔然却紧紧跟着:“怎么了,你这胆小鬼!看到我就逃吗?”
路代远立刻止步,扯住张阔然的前襟:“闭嘴!你这阴魂不散的讨债鬼!你来莫斯科做什么?”
“大哥,我们是亲兄弟吧!”路阔然煽情地说。
衣螽茶笑出声来。
路代远忍无可忍,拉着衣螽茶便跑。
路阔然可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他跟在后面跑。
“这疯子。”路代远飞奔得更快了。
三人一前一后狂跑。
已是深夜。天空很黑,月亮不知去哪里了。
在一条很偏僻、寂静无人的街道,三个人终于停下来,气喘吁吁。
“大哥,我只要一百万。”
路代远掏出黑皮钱包,用两根手指夹出两张崭新的钞票。
“两千美元?”路阔然难免嘀嘀咕咕。
“你以为我开银行?滚,不然兄弟都没得做。”
“我从来没认为你是银行。”路阔然辩解道,“充其量只是提款机。”
“啊!”路代远大吼一声。
路阔然马上跑远了,不死心地边跑边回头挥手:“我会再来找你。”
衣螽茶东张西望。
“你在看什么?”路代远问。
衣螽茶招手示意他低下头来,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你看左边,黑暗处是不是有什么在闪光?银色的光。正靠近我们。”
路代远全身细胞霎时紧惕万分。难道,是考骑集团的人?
“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藏好,不要出声。”
“你呢?”衣螽茶不明所以。
“快,不要问。”
衣螽茶于是向后走,左拐,进入一条小巷,静静地坐在小巷的石路上,手指在地上画来画去。
一辆银色宾利悄无声息滑到路代远身边。
车窗摇下来,路代远看见车里坐着一位穿银色西装的男人,戴墨镜。
“夏园淳那混蛋在哪里?”车里的男人发话了。
“不在这里。”路代远悄悄做着准备……
“找死……”
在这电光火石间,路代远用枪抵在了陌生人的太阳穴上,同时陌生人的枪也威胁了路代远的心脏。
“嘿嘿,谁获胜呢?”陌生人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齿。他弄了个响指。
从小巷里走出两个人——枪手挟持了衣螽茶,同样戴墨镜的他正用黑色贝雷塔手枪逗弄衣螽茶纤细的颈脖。
衣螽茶眼里隐隐闪有泪光。
“怎样?夏园淳在哪里?”车里的陌生人笑得更快乐,大获全胜般。
“那个女人是谁?”路代远走这一招棋。
“呀?不认识吗?”车里的陌生人又弄了个响指。
枪手扣枪……
“住手。”路代远迫不得已。
车里的陌生人再次弄响指。枪手便停止扣枪了。
“夏园淳在哪里?你们不是一向共同行动吗?”
“找夏园淳有何贵干?”路代远一刻不放松地盯住那个陌生人。
陌生人不耐烦地弄了个响指。
“啊!”衣螽茶叫出声来。她中枪了,血正从她的左小腿涌出来,浸透了裤管。
枪手的枪装了消音器。
“这就是问三问四的小惩罚了。”陌生人高傲地强调。
路代远倒抽一口冷气。
“这不是太粗暴了吗?”
路阔然的声音骤然响起。
他就站在枪手的背后,手中的枪对准了枪手的后脑勺。
这家伙也有适当出现的时候。路代远松了一口气。却听路阔然这样说:“大哥,没多要一千美元我始终不甘心。”
“啧啧,真了不起。”车里的男人得意地笑,“遗憾的是,这周围都是我们的人。怎么办?”
立刻便有两辆保时捷从街头驶出,停在银色宾利旁。两名黑衣男从保时捷里走出来。分别用枪要挟了路代远、路阔然。
“我再问一次,夏园淳在哪里?”宾利车主和蔼可亲地笑了,让人毛骨悚然。
路代远缄默。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居然是《蓝色探戈》。
宾利车主接听手机:“啊,老板,现在撤退?……”不久便停止通话,收好手机,然后大手一挥,枪手们全撤了,各自上了车。
“算你们走运。”陌生人嚣张道,开着宾利走了,两辆保时捷跟在宾利后面,风驰电掣。很快没了踪影。
路代远奔向衣螽茶。
她正坐在地上捂着左小腿上的枪伤,汗水密密麻麻从她脸上沁出。
“去医院。”路代远抱起衣螽茶,急匆匆地跑向街头。
路阔然比路代远跑得更快:“我去截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