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沉水湘竹

3、嫔宫

　　几个月过去，孟昭看着自己愈加光洁的皮肤，不由得感慨了良多，宫中一应用具果然是最好的。

　　这日，孟昭按例等候姬晟问候的消息。

　　不想，让她等来的，却是三位后宫提前入宫的消息。
　　赵氏封了淑嫔，赐翊坤宫。刘氏封了贤嫔，赐长春宫。杨氏封了康嫔，赐延庆宫。

　　听到赵氏入住翊坤宫，孟昭身子忍不住微颤了颤。经过这些日子的学习，她明白翊坤宫在紫禁城中的地位，再想到那日姬晟中意赵氏的情景，孟昭愈发苦涩。

　　看着新后的神情，王尚仪的目光也怜惜了几分。
　　这样的事，别说是发生在皇家，纵使在民间，主母尚未进门，夫家就抬了妾室入门的荒诞事也少有。若教人知道了，是要被戳脊梁骨的，连累全族的名声。

　　也不知前面的大人们是怎么了，连这样无礼的事也同意了。
　　郁闷的不仅仅是王尚仪，满朝文武谁不皱起了眉。只是不知小皇帝是如何取得了甄娘娘的同意，竟让三位后宫提前入了宫。
　　待他们知道了此事，三位后宫已然入了皇宫，受了碟纸。纵使是他们有心反对，也是无力的，总不可能又将人请回去罢。

　　这件事传到宁寿宫后，李娘娘大怒，一连砸了好几个高丽进贡来的瓷器，碎裂的瓷渣在地上构成了一幅绚丽的图案。

　　“我就说呢，选秀那日东边的突然站在我这边，原是还有后招在这儿，不想她竟做的这般难看！皇后还没入门呢，火急火燎就将那群狐媚子接进宫里来了。也亏得她还是嫡母，竟不怕这些妖精生生将万岁勾引坏了！”

　　杨嬷嬷亦是一脸铁青，扶着李娘娘落了坐，才小心附和道：“可不是这个理么！谁的儿子谁心疼。万岁爷不是东边生的，东边那位自然也不会真的心疼。”
　　“只是……旁的也就罢了，唯独赵娘娘竟还赐了翊坤宫！就是老奴瞧着，也不大合规矩了些。”
　　杨嬷嬷再次冷不丁地提醒道。

　　听了这话，李娘娘的肝火更旺了，恨恨道：“原先我也是劝过的，但凡万岁能听进半句，断然也不会生出这样的事来。”
　　“纳赵氏我原就不同意，大字不识也就罢了，又生的那样的狐媚。只是东边那位一口一个万岁喜欢，万岁偏又看的紧，我才勉强同意了。要知道是这样的祸害，就是得罪了万岁，我也该撵出了宫去！”
　　说着说着，李娘娘竟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

　　杨嬷嬷暗暗叹了气，有些无奈。
　　这些年，甄娘娘借着是先帝中宫的身份，什么都压了李娘娘一头，掐尖要强、露脸抢功的事更是屡见不鲜。
　　李娘娘顾忌姬晟，又不好发作，本就不甚亲近的母子关系，生怕为此变得更差。

　　看着既伤心又愤怒的李娘娘，杨嬷嬷连忙又劝：“东边那位包藏祸心，娘娘您可千万再不能着了她的道了。眼下将皇后主子奉迎进中宫才要紧的，待皇后主子生下元子，万岁爷的江山也就稳固了。”

　　杨嬷嬷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事实上，直至今日姬晟的皇位都未坐稳。先帝中宗有五子，姬晟虽占长，却并不是受宠的那个。当日中宗皇帝突然驾崩，若非慈圣甄娘娘一力支持，这皇位落到谁手里还不好说。
　　也是为何李娘娘总顾忌着甄娘娘的缘故。

　　李娘娘抹了抹眼泪，又轻轻抽噎了一声，这才点点头：“是了，方才是我晕了头。眼下国婚才是头等大事，万岁任性，我再不能乱了阵脚了。”

　　正当杨嬷嬷松了口气时，李娘娘却又开了口：“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倒委屈了孟氏那孩子。”

　　“瞧娘娘说的，皇后主子是娘娘的嫡亲媳妇，日后自是向着娘娘的，难不成婆媳之间还会生了嫌隙不是。”
　　杨嬷嬷如是这般说道。

　　李娘娘摇了摇头，东边的和万岁办事办的难看，容不得新后不会多想。再者新后本贯孟氏也是名满天下，号圣人之后，怎得也该厚待才是。
　　于是李娘娘就让人从库房里挑了一对九凤朝阳金步摇给孟昭送去。
　　捧着凤钗的宫娥前脚刚出了宁寿宫的门，杨嬷嬷后脚就赶了上来。原来是李娘娘怕孟昭多想，特意让杨嬷嬷去储秀宫探望探望，顺便解释一下今日发生的事。

　　这边，孟昭刚送走了慈宁宫的人，杨嬷嬷带着宫娥后脚就走了进来。

　　“奴婢请主子娘娘圣安，娘娘万福。”杨嬷嬷欠了欠身，向孟昭道了句福。

　　孟昭是见过杨嬷嬷的，也知道她是李娘娘身边第一得力之人。只是既挑了这个时辰来见她，再见到后面宫娥捧着的锦盒，孟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左右不过同慈宁宫的人一样怕她多想罢。

　　“嬷嬷不必多礼！”孟昭摆出张恰到好处的笑脸，明知故问道：“嬷嬷这会子不在圣母娘娘身边，怎得来了我这儿？”

　　杨嬷嬷没有直接回答孟昭的问题，而是告罪了一声，又主动攀上她的胳膊，将她扶进了大殿。一边走，一边不忘开口问：“娘娘在储秀宫可还习惯？国婚在即，圣母娘娘特让奴婢瞧瞧您可还缺什么？”

　　孟昭脸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只见她朝着杨嬷嬷笑了笑，贝齿轻启：“劳圣母娘娘挂念，储秀宫一切都好。还请嬷嬷转告圣母娘娘，切莫为我的事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

　　道了谢后，孟昭又主动问候了李娘娘，绝口不提嫔宫入宫的事。

　　待孟昭落了坐，杨嬷嬷才试探地问：“娘娘今儿可听说了什么事？”

　　孟昭在心底苦笑了一声，终于来了吗？
　　面上却丝毫不显，反问道：“嬷嬷这话我听的有些糊涂了，今儿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杨嬷嬷深深看了一眼孟昭，心道这位新后娘娘只怕不是个简单的，出了这样的事，岂有瞒得住的理。这会子是在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于是杨嬷嬷深深呼吸了口气，主动提及今日的事来：“不瞒娘娘说，今儿万岁爷不知被哪个混账泼才教唆去求了慈圣娘娘，将皇庄里头的三位嫔主子接进了宫。”
　　“圣母娘娘气的跟什么似的，方才打发了奴婢到娘娘这儿替万岁爷道个错儿求个情，还望娘娘能否看着圣母娘娘的面子上，揭过此事？”

　　孟昭笑着看向杨嬷嬷，连连摆手：“我只当是什么事，原是这事，若嬷嬷为了这不值当的事特意来一趟大可不必。方才慈圣娘娘也派了人来，说是万岁爷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受了小人挑拨是非。”
　　“若两宫娘娘因这样的小事而迁怒于万岁爷，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看着端庄持重又十分知礼的孟昭，杨嬷嬷很是满意，笑容不由得也真诚了几分，安抚道：“娘娘的委屈圣母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万岁毕竟是万岁。近的暂不提，日后这宫里总是会住上几位主子的。”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不要太过介怀。

　　说罢，杨嬷嬷又让宫娥将装着九凤朝阳金步摇的锦盒呈了上来，亲手放在了孟昭的手中，道：“圣母娘娘怜惜娘娘久离家中，特拨了奴婢将此物送给娘娘，还请娘娘收下。”

　　听着杨嬷嬷这样的宽慰，孟昭笑着将礼物收好，又亲自将杨嬷嬷送出了宫门，这才重新回到殿里。
　　只是方才还满面的笑容，现在剩下的只有惆怅了。

　　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锦盒，孟昭愈发苦涩。那杨嬷嬷看似是奉了李娘娘的旨意来安抚她，实则更是敲打……
　　到底是亲生母子，她这样的媳妇始终都是外人，难不成还指望还她一个公道不是？

　　孟昭缓步走出了大殿，抬头看着天空的满月，惆怅更甚了。
　　她原以为……原以为姬晟就算不喜欢自己，多少会敬重她这个妻子，给她应有的体面，可今天的事犹如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

　　入宫本就非她所愿，可既受了那天下女子最尊贵的位置，她也愿意承担起责任。可她只要一想到姬晟的任性和肆意，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嫔宫、两宫太后、万岁……
　　她不喜欢宫里的所有人和事。也不喜欢明明心情很不好，还要强颜欢笑与人交际。更不喜欢这座矮矮的四方天地。

　　她想父亲、母亲，还有弟妹们。想金陵的老家，想西城青雀街上卖的糕饼果子，还有城外的鸡鸣寺。
　　孟昭知道，往日无忧无虑的日子再也见不到了，等待她的只有迷茫和未知。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动静，一个模样周正的宫女寻了过来，唤了一句：“娘娘？”

　　孟昭忙擦干眼泪，嗡着声问：“你是谁？”

　　“奴婢是采萍。”
　　名采萍的宫女小步走到孟昭身边，小声问：“娘娘怎得哭了？可是想家了？”

　　今天发生的事，就连她们这些小宫女也是知道的，她的好几个小姐妹都在笑话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不得万岁爷所喜，做了这样打她脸面的事。

　　只是这样的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于是采萍小心翼翼将披风为孟昭系上，柔声道：“若是娘娘想家了，待国婚之后娘娘入了中宫，时常传召夫人进宫说话也就是了，并不是什么难事。”

　　孟昭“嗯”了一声，顺着采萍递的台阶下了。

　　听到采萍的话，孟昭忽然又感到一丝庆幸，幸而自己是皇后，父母将会被推恩，就算日后若是想念母亲，还可以打发了人去将母亲请进宫来。

　　见孟昭还是恹恹的，采萍再次开口：“夜里风大，娘娘仔细别着了凉才是，随奴婢进屋吧。”

　　回过神，孟昭也不再多想，于是就跟着采萍进了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