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逢春》秃子江

1、第一章

　　第一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又是一年霜雪散尽的初春，苍穹之下鸟儿飞跃盘旋于宫墙之间，最后成群结队的站在刚冒出嫩芽儿的树梢，用淡黄色的喙埋在翅膀下啄来啄去，偶有两三只小鸟提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四处张望，活灵活现的好像能看到什么一样。
　　“碧春宫的景色年年如一，本宫光是看一眼便觉得脑仁儿疼。”段念禾一袭华服斜倚在塌，白嫩纤细的手指正捏着婢女刚摘来的花儿看，轻声发着牢骚，“也不知道皇兄是怎么想的，非要把我软禁在碧春宫里哪儿都去不了。”
　　自从去年百花宴上段念禾当众拒绝皇帝的指婚，她便被盛怒的皇上禁足于碧春宫，要她抄写五十遍女训，什么时候抄写完，什么时候解除禁足。
　　这件事传遍了朝堂甚至流传至民间为皇家秘闻添加了些许色彩，这娇蛮无礼的长公主段念禾倒是成为了民间人口相传的传奇人物。
　　一旁摇着绣花团扇为段念禾扇风解热的婢女唤春听了，想起去年百花宴上发生的事情，想到面色铁青的皇帝和无所畏惧的长公主，不解的问道：“公主，奴婢有一事不解。”
　　“什么事儿？”段念禾依旧捏着那支淡黄色的花，动也不动，懒懒散散的躺在榻上像极了春困的梨花猫。
　　唤碧不敢卖关子，直言道：“去年百花宴上，奴婢看那探花郎仪表堂堂，定是个谦谦君子，皇上给他指给您，想必多番打探过了，毕竟您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妹妹，是唯一的亲人啊。”
　　自古以来能登上金銮宝座的人，定是踏着无数人的骨血，经历过兄弟间的猜忌和厮杀，当今皇帝亦是如此。
　　他与段念和一母同胞乃是侧妃所出，排行为五，上头有四个哥哥，但如今那四位皇子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唯有段念禾在皇位争夺中被皇帝保护的很好，乃至登上大宝都不忘告知朝臣，朕就这一个妹妹，只有朕才能为她寻觅良人，而等切勿打长公主的主意，否则……
　　否则什么。
　　皇上虽然没说，但是朝臣也明白了，所以段念禾到了该指婚的年纪也没有人敢向皇上求娶。
　　直到去年百花宴。
　　那一表人才的探花郎被皇上一眼相中，当众将他许给段念禾，却没想到被段念禾拒绝。
　　唤春现在还记得，百花宴上盛装出席的段念禾将瓷杯放置在桌上，款款起身，娇纵而蛮横的说道：“探花郎虽好却不为我喜，本宫喜爱烟花柳巷的小倌儿，这辈子都不想与人结亲。”
　　一席话，说的皇帝颜面无存，而那脸皮子极薄的探花郎觉得被段念禾这番话侮辱了，哭着闹着要跳池塘。
　　段念禾想起百花宴上那哭哭啼啼的探花郎，便觉脑瓜仁子更疼了，无奈道：“本宫知皇兄将本宫捧在手心，生怕本宫受到一点委屈，可是那探花郎又不是个好东西，听说他没考取功名之前抛妻弃子，如此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人不配做本宫的夫君。”
　　唤春一听便想到百花宴举行前的那段日子，长公主段念禾天天让小太监出宫打听各种消息，想来也是打听到那探花郎身上了，由此一想，唤春更奇怪了，“公主为何不与皇上说清真正原因啊？”
　　段念禾闻言便叹了口气，“唤春啊。”
　　“奴婢在。”唤春轻声。
　　段念禾抬手敲了下唤春头顶，嗔道：“跟了本宫多年怎么不知道长点脑子！本宫就算是被皇兄捧上了天，那也只是个公主，私下打探消息要皇兄如何作想？”
　　“可是……”
　　“皇兄日理万机定不会把那小小探花郎放在眼中，更不可能把全部的心思放在本宫身上。”段念禾就像是知道唤春要说什么一样，语重心长道：“他首先是百姓的皇帝、是天子、是后宫佳丽的夫君，其次才是本宫的皇兄。”
　　话说到这儿，唤春便不再言语。直到落日余晖照到了碧春宫，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这关了将近一年的宫门才被打开。踏入门中的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曹公公。
　　曹公公是皇宫中的老太监了，宫斗经验丰富，更是当朝皇上和长公主段念禾母妃的贴身太监，为人机灵圆滑、忠心耿耿。自皇上和段念禾的母妃遭人陷害去世时，便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偷偷照顾年幼的皇帝和段念禾。他是看着皇上和段念禾长大的人，更是将段念禾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照料，在皇上未登大宝前充当奴才和父亲这两种角色。
　　至少……
　　段念禾是觉得曹公公比她那没什么心肝的父皇好上千百倍，是除个皇帝之外，她唯一尊重的老人。
　　因此曹公公的到来让段念禾乖顺不少。她望着曹公公的眼睛里充满了喜色，忙不迭的问，“曹公公！可是皇兄允许本宫出去了？”
　　能让曹公公到来，皇兄一定是解除她的禁足了！段念禾如此想到。
　　“老奴参见长公主。”曹公公先是行了一礼，而后慈眉善目道：“皇上命老奴前来告知公主前去御书房，皇上有要事与公主相谈。”
　　“公公可是是什么要事？”段念禾追问道。
　　曹公公笑而不语，只道：“公主前去便是。”
　　如此一来，被禁足将近一年的长公主便浩浩荡荡的出了碧春宫，在一众太监宫女的注目下端着公主威严，仪态万千的跟着曹公公来到御书房。
　　“公主请。”曹公公道。
　　“有劳公公了。”段念禾对曹公公垂下头，而后踏进御书房。
　　清淡甘甜的龙涎香味道充盈着御书房，周遭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和物件，屏风后当朝皇上段景暄自奏折后抬头，看到款款走来的胞妹，先是皱了眉，而后一声不吭当没看见一样埋头看向奏折。
　　段念禾见状娇俏的脸浮现讨好笑意，娇柔乖顺的朝皇上喊道：“皇兄，都快一年了，您就别生妹妹的气了。”
　　从小到大，段念禾见到段景暄时都很乖巧，嗓音跟被浸泡在蜜罐子里一样甜，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段景暄看，饶是已经成了帝王的段景暄也遭不住来自胞妹的亲情注视。
　　当朝皇帝段景暄从奏折中抬头，一眼便跟佯装乖巧的段念禾对视。他看着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段念禾，想到百花宴上她的那些豪言壮举以及多年来被自己宠出来的娇纵肆意，他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深觉自己这么多年来对段念禾宠的太过。早知道段念禾能在百花宴上让他丢人现眼，他还不如不指那段婚，恨不得时光倒退至幼时，至少他还有机会找找看有没有如何教导妹妹这本书籍，要是有的话也不至于让段念禾养成这般脾性。
　　可惜……
　　悔之晚矣。
　　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段景暄的小九九，段念禾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无声抽了下唇角，心道：皇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后悔没把本宫培养成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啊！
　　想到来御书房有事相商。
　　段念禾便问道：“皇兄叫我前来可有要事？”
　　经过段念禾的询问，段景暄先是揉了揉虎口，然后命人把那些画卷端来，待小太监们一一将画卷摆放在御书房的书桌上，段景暄才说道：“这是朕一年来为你挑选的丹青，你看看有没有称心意的公子，朕可以……”
　　“皇兄这一年来真是不闲着啊。”段念禾抢先道：“亲妹妹在碧春宫禁足，吃不好、睡不好，夜夜担心皇兄身体康健，可皇兄竟然搜罗出这些丹青操心妹妹的人生大事。”
　　段念禾拿起一副画卷没有展开，只是在手中放着，丹凤眼皮子一挑，不乐意道：“皇兄有这时间还是多想想怎么开枝散叶的好。”
　　“你……”段景暄被段念禾这么一呛，当即咳嗽两声，而后沉声道：“长兄如父，朕操心你人生大事有何错？难不成你忘了母妃临终前留下的信中都写了什么吗？！”
　　段景暄到底是皇帝，生气时威严立显，他面色不虞，浓烈的情绪在眸中翻转，直直盯着段念禾。那段幼时难熬的日子浮现脑海，母妃遭人陷害被父皇当中仗责身亡，年幼的段景暄捂住段念禾的耳朵将她死死摁在怀里，不让她看这凄惨的一幕。
　　后来曹公公将母妃遗留下的信偷偷送到段景暄的手里，信上字迹段念禾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能想到母妃写这封信时，对她和段景暄的希望。
　　信上写道：本宫此生唯有两愿，一愿吾儿景暄一生坦荡，不愧于心、不乱于情，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行于世间。
　　“二愿小女念禾平安顺遂觅得良人。”段景暄一字一顿，声音带着哽咽，“白头偕老，恩爱如初。”
　　段念禾指尖泛白，仍旧固执道：“皇兄你就算把我逐出宫去，我也不愿意被随意安排，哪怕皇兄真为我着想！”
　　“那你就给我滚出宫去，不要再回来！”

　　耶耶耶！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