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闪烁的夏天》闪电羊

39、第 39 章

　　夜深人静，病房里白炽灯的光像霜一样落在病床上。

　　“小恒，奶奶想过了，”林奶奶坐在床边，剥了颗橘子递给林恒，“以后不再逼你去市里了。”
　　林恒叼过橘子瓣，靠在枕头上，灯光下，他唇色更显苍白。

　　“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林奶奶眼睛因为哭过还有些肿，眼里血丝残留，看起来疲惫又憔悴，“奶奶经不起折腾，你好好的，奶奶只要你好好的。”
　　放下橘子，林奶奶摸林恒的脸，一想到周河通知她林恒被山洪卷走，她心都要碎了，这样的生死离别她经历过太多次，痛过太多次，这样的痛苦每次都令人痛到骨髓里，是无法适应无法麻木的痛苦，她想象不到，要是林恒真的出点什么事，她要怎么办？

　　“奶奶。”林恒探过身，紧紧握住奶奶的手，他一边给奶奶擦眼泪，一边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去不去城里都行，小恒，你做什么奶奶都喜欢，你有没有钱奶奶都无所谓，奶奶只要你活着！”林奶奶紧紧抱住林恒，苍老的手扣在他后背处颤抖，她呜呜的哭，声音不大，却是能击穿人心的悲怆。

　　“奶奶从没嫌弃过你，奶奶只是……”林奶奶呜呜咽咽，泣不成声，她越想越是后怕，枯树般的手在他病号服上抓出大片褶皱，像心脏上生生凿开的沟壑。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在洁白的床单上晕染出灰白泪痕，低吟的哭腔似千根针，扎进林恒的心脏里。

　　“我知道奶奶，我都明白。”林恒左手动不了，右手轻轻抚摸奶奶后背，他嗓音发哑，喉咙像吞了烙铁一样疼，但比起心里的折磨，身上的疼痛都成了小儿科。
　　在他成长的过程里，‘相依为命’早就成了日常，他跑下山的时候，伸手拉住小郭手臂的时候，被山洪淹没的时候，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还在想，奶奶怎么办？
　　后怕的人，不止一个。

　　“我放不下你，”他弓起后背，下巴放在奶奶瘦弱的肩膀上，心里那些肚子隐忍的话第一次有了开口说的欲望，“我不知道我离开后他们会怎么对你，我想护着你，守着你。”
　　“我的孩子……”林奶奶哭得更伤心，想搂紧林恒又怕他疼，只能用手指抓紧他的病号服，一遍又一遍的抚摸他的头发，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像儿时那样抱着他，抚摸他。

　　‘咔哒’病房门开，村长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下，转身就要出去。
　　“村长。”林奶奶擦掉眼泪，嗓音还带着哭腔，“有什么事吗？”

　　村长手搭在门把手上，没再往里走，他站在门口说：“没什么大事，我就是看看怎么样了，你们继续聊，继续聊。”
　　“有事就直说吧。”林奶奶坐直身体，慢慢恢复常态，“我跟小恒都听着呢。”

　　村长看看林奶奶，又看看林恒，关上门，上前两步。
　　他打量林恒受伤的手臂和腿，面色略显为难，双手扣在一起，踌蹴着说：“是这样的，我问过大夫了，林恒恢复至少要三个月，但是市里的考试……”
　　村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继续说：“考试还有半个月了，林恒这个名，还报吗？”

　　病房内安安静静的，时间像是被拉长。

　　林奶奶转过身，手掌轻柔抚摸林恒的脸。
　　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孙子，慢声说：“你决定，报名还是不报名，奶奶都支持。”

　　林恒蹭着奶奶的手，长捷半遮住他乌黑的瞳仁，他沉默着，没言语。

　　林奶奶摸他的头发，唇角含笑，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又慈爱地说：“我们家小恒已经有出息了，你现在是村里的大英雄，我的大英雄想去市里念出，奶奶就陪你去市里，你想留在家里，奶奶就陪你在家。”

　　林奶奶放下所有伪装，丢下过去那些笨拙的掩饰和可笑的执念，她之前太希望林恒去市里，希望她的宝贝孙子有更好的环境和发展，可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与其逼着林恒选择，不如全都放下，开心就好了，只要小恒开心，她便知足。

　　‘大英雄’三个字撼动林恒某根神经，某种念头呼之欲出，这是与他过去十几年完全相悖的称号。
　　‘陪伴’二字更是给了他一条从未想过的道路，他抬眼，清澈眼中流光闪烁，他动了动嘴唇，叫了声：“奶奶。”

　　“哎。”林奶奶粗糙的手摩擦他的脸颊，看不够似的瞧他，“奶奶在呢，奶奶会一直陪着你。”
　　他眼底泛红，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第一次毫无芥蒂地说出口：“奶奶，我想去外面看看。”

　　林奶奶转头对村长说：“我家小恒报名，我们要试试。”
　　村长连应两声，脸上笑容逐渐放大：“好，好，那就这么定了。”

　　村长出去，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林奶奶收拾好床边的水果，安顿林恒躺下。
　　他确实有些累了，但还睡不着。

　　他躺在枕头上望向外面的夜色，想着俞一依在做什么。
　　说好的晚上要讲课，他失约了，俞一依会不会不高兴？找不到他会不会担心？
　　他脑海里猜测这各种可能性，不知不觉迷糊过去。

　　第二天林恒醒来，四下没见到奶奶，看到站在床边的周河。
　　外面天色大亮，阳光透过窗户充满整个病房，看样子应该是中午了。

　　听到动静，周河回头，忙过来扶林恒起身，在他身后垫好枕头。
　　“周叔。”林恒嗓子比昨晚好了些，但依旧是哑的。
　　周河担忧地看着他说：“你真是不要命了。”
　　林恒笑了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下去了。”

　　没再多说其他的，周河口袋里摸出手机，正是俞一依给林恒留下的那一个：“我猜着你会想要这个。”
　　这确实是林恒想要的，他接过手机，抬眼感激说：“谢谢周叔。”

　　“我谢谢你才对，”周河叹了口气，“俞一依一直在给我打电话询问你的事，我没具体讲，还是你跟她说吧。”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友情提示你，她挺担心的。”

　　手机显示四个未接电话，还有十多条信息。
　　信息从一开始的小傲娇般的质问，到后面隐隐的担忧，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他刚查看完消息，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俞一依。
　　周河看清上面的名字，起身离开病房。

　　林恒握着手机，伸长手臂拿过水杯喝了口水，犹豫几秒，按下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