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相遇的那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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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班主任徐老师润润喉咙走上讲台，示意全班安静听他讲话。他是个三十多岁的认真男人，除了管理班级事务外也教我们英语。任何时候看见他，都是一丝不苟地穿着熨帖的衬衣和笔挺的西裤，头发梳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清爽精神。因此虽然样貌普通，却能给人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这次考试总体情况上还是不错的，首先表扬夏袅同学再次获得年级第一的好成绩。”他微微一笑，班上稀稀拉拉传出几阵掌声。前排那个留着披肩发的女生坐得更加端正了。
“哦，果然。之前看她就是特别平静的样子。”身后周杨小声向我说明。
“我对大家的表现都比较满意，特别是A、B、C……同学在XX科目上都发挥各自的实力。”被点到名字的人大多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周杨有些夸张地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幅“我早就看出来了”的表情，闲闲地靠在椅背上。
“还有一些同学还需要再努力一些，平时多细心一点，多花点时间，相信会有更加不错的成绩。”徐老师还真是有耐心，对待像我这种毫无建树的学生还是这么温和，循循善诱。
“但是我对某些同学并不满意，虽然他们也能保证不退步，但我不明白在原有基础上提高1分2分是多么困难一件事，难得他们连笔都不愿动一下，在勾完客观选择题保证及格后，主观题以空白来表示对考试的不满！”有那么几次，他有些激动的目光直直地停留在我这边，灼得我都有些愧疚地低了头，身后那家伙却不紧不慢地与他目不斜视，嘴里还喃喃自语：“我知道你在说我，不要那么激动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最后，他有些无奈地放弃了发怒，“大家总结一下自己近期的学习情况。”挥挥手结束了班会。
“徐老师还真是激动，亏我几门科目里就英语考得最好。”周杨轻轻伸了个懒腰，目送班主任走出教室。
“那有什么办法，像你这样的人只能说是空前绝后，如果不认真也就算了，偏僻让他这么认真负责的人当你的班主任，如果我是他我也会生你的气。”我有些无奈地接过她的话：“语文又没有及格吧？”
“当然，那么多要写字的题目，能及格才怪。”她回答得天经地义，“不过数学差不多就满分了，这次运气真好。”
从某方面来说，周杨是相当奇怪的一个人。
除却几乎到达非人类领域的超强运动神经之外，当这么多年学生了，一手汉字却写得让人无法辨认。以前考试还会写写主观题，后来发现没人能懂索性不写了，使改卷老师免遭“天书”的摧残。
语文考试是空的最多的；数学偶尔一些汉字看不懂扣些分，字母选项、阿拉伯数字和符号都不成问题；英语选择题占的比例最大，对她来讲又是好事，不过奇怪的是英语作文后来她也不写了，据本人说是字母连在一起也难辨认。其他科目勾勾选择随便写几题，差不多就能在及格线上下徘徊。
幸好考试是有准考证号的，不然我看她姓名栏里那两个字也挺难让人认出来的。
从高三才接手我们的班主任自然不知道周杨交白卷是情有可原，只道是这样聪明的学生却懒惰至此，不求上进只要及格就满足了。这自然是令人十分气愤的。
以前看过周杨的字，并不是潦草，相反龙飞凤舞意外的好看，虽然真的很难指认到底写了些什么。
当事人倒是毫不在乎地摇晃着脑袋：“入学考试是有面试的，不然你认为我能怎样考进来？”当时她无视我下巴掉在地上的惊异解释得有板有眼。
和周杨变得熟悉大概也是在某次考试后。之前只是把她当作外表出众容易记住的同班同学，凑巧坐前后座，偶尔借个东西问个问题，见了面笑着点个头当作问好。
直到那次考完后我因为半数以上科目不及格被叫到办公室谈话。
当时她在我之后被班主任劈头盖脸地骂得很惨，徐老师苦头婆心地挥动着她的试卷让她解释为什么客观题拿满分主观题得零分。她平静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台风眼，只是说自己的字太难认写了也没用，此外并不多说一个字。徐老师质问她“这是态度问题，你就不会练字吗？交白卷是对老师极度的不尊重！”
她又是平平淡淡地回答：“并不是练字的问题，而且我认为不写这样的字是体贴老师。”
平素向来气量很好的班主任愤怒到拍着桌子站起来，她静静地盯着他，一秒，两秒……时间与空气全部停滞了一般，气压无法测量。
最后，是徐老师重新坐下，闭上方才几乎喷火的双眼，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向门外示意：“行了，我明白了，你可以回去了。”语气里再也没有之前的暴躁，只有疲惫与叹息。
周杨一语不发地拿了自己的试卷，转身缓缓向门外走去。
徐老师看着那有着醒目红茶发色的背影，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跟在她后面，穿过走廊，上楼，看她推开了积了些灰尘的铁门，上了天台。
毫无阻挡的阳光从头顶完整地倾泻下来，映进眼里是明晃晃的亮。天空也许是不错的澄蓝，不过我不愿迎着刺目的阳光去看一下。
偶尔有风吹拂那个一动不动扶着铁色网的背影，只有及腰的红茶色马尾辫末梢和洁白的制服裙摆微微飘动。长久的静默，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我跟在她的后面，不过这样也有一种淡淡的安心。
“你以为，我想跳下去吗？”柔和却坚定的声音，她转过身，笑容明媚，浅小麦色的脸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我以为你会哭。”我避开那些耀眼的光彩，视线向虚空中延伸。
“怎么可能。这又不是第一次啦。”她走向了我，就像在安慰我一样。“你信我吗？”
我点点头。“不向老师解释清楚一些吗？”
“没用的。他们什么都不懂，却喜欢自作主张。”她又是洒脱地一笑，将手中的试卷递给我。“你想看看我的字吗？下次考试我大概连作文都不会写了。”
“好啊。”我接过来，确实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字，会让每一个老师都认不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映入眼帘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遗世独立的艺术品，每一道痕迹都染上几分上古精灵般的神韵，有些虔诚，有些孤傲，仅仅用漂亮尚不能形容。那仿佛凝聚了远古圣人们的思想的神秘符号，固执地封印着一扇厚重的门，门那边是无尽的秘密与幻境，却毫不留情地切断了门这边窥探的目光。
周杨她，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别人无法看懂的文字？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让人隔着这些如同神呓的文字，永远也不能看清，无法明白？
“很美。”我轻声答道，第一次直视她琥珀色的双眸。“完全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它们真的美得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至于我嘛，还没有能够鉴赏的能力啊。”
周杨微微一愣，呵呵笑着拿回卷子。“你是第一个这样称赞我的人，为了感谢你，我就亲自读给你听好了。”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只是把自己的感想说出来而已。”有些悲哀地认为，其他人，也许没有心情静下来，仔细看一眼这些看不懂的美丽符号。虽然这对我这种闲人来说确实是没什么。
“闭嘴，安静听！”她心情很好地捧起手上的纸张，面上带着大大的笑容，声音比之前欢快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相遇的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