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默示录》莫幼浅

3、温柔的男生

　　如果不想死，就拼命地祈愿啊！让我看看，你的愿望到底有多强大。一个冷静而又漠然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清晰，透澈，一如划破黑暗的闪电，驱散天地间弥漫的阴霾。
　　无名的震撼，交错着那家伙上扬的嘴角，不可以死！我绝对绝对不可以就这样死去！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从未曾有过的微笑，淡定，自信……脖子上的力道似乎犹豫了一下，顾不上对方眼里惊异的神情，我抡起手上的书包，甩开与他们包围上来的距离。前方似乎有家店并没有关门打烊，招牌上的几颗彩灯亮着。我撞开人群，向着那边奔去。

　　剧烈的喘息，虚弱无力的脚步，还未完全消散的恐惧……一切都无法成为阻碍，我想活下去，我真的想活下去。当手颤抖地握住木质的扶手，没有丝毫犹豫，向里推开那扇似乎不怎么坚固的门。
　　氤氲而温暖的淡淡气息，浅浅得宛若私语的轻音乐 ，瞬间平复了我的心。倚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我开始四下打量。似乎是个生意不太好的小酒吧，虽然气氛不错，但只有角落的那张桌子前伏着一个已然醉倒的人。
　　“欢迎光临。”吧台处传来清朗的声音，带着三分优雅三分慵懒三分迷离外加一份稍纵即逝的温柔。那个高挑的身影扬起被略长的刘海轻轻遮住的脸，抬起细长而明亮的眼眸，看了我一眼，只有极短暂的一瞬惊讶，随即又恢复平静。他地垂下眼，继续摆弄着手中的酒杯，苍白而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在暗色的布与晶莹的杯间游走。

　　“啊，那个……”还没等我开口，他用那好听的声线淡淡地说道：“如果只是没有钱的小鬼的话，那就算了。”之后便不再理会我，即使是那么冷淡而嚣张的逐客令，却丝毫不会让人有一种想冲上去的怒气，想必是他虽不刻意表现，却一点一滴溶入空气里的温柔气息吧。虽然不苟言笑，虽然目中无人，那温柔的气息却自内心渐渐渗透进空气里，淡淡的，却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知道他并不会赶我出门，而外面又确实不太安全，我索性找了张桌子坐下看他。剪裁得体的简单制服白衬衫在他身上恰好得如同专门订制的一般，半开的领口滑过几缕黑发，衬得皮肤更加洁白，却没有给人以柔弱女气的感觉。他的头发是纯黑且直顺的，剪到恰好的长度，稍稍露出右耳上挂着的银色十字耳坠。后面略长的发除了滑进领口的那几缕外，都碎碎地披到脖子处，感觉和他温柔的气息十分相配。那样纯黑的发色，在灯光下竟隐隐泛着有些妖异的紫色的光，仿佛除却温柔外的神秘与优雅。那张低垂眼睑的脸安静而平淡，眼眸看不清却绝对不是纯黑色的。可是即使是看着这么平静的脸，却让人不知不觉心底柔软，想要忍不住地对他轻轻微笑。

　　银色，是银制的工具在他指间闪耀；流光，是剔透的酒杯在他手中溢彩；荡漾，是纯澈的透明浅蓝色液体在杯内映着他嘴角的一抹笑意。我不知不觉看出了神，恍惚中，他微微抬头，直直地看向我，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嘴角那抹笑意更浓了。
　　走近了，他说：“请你喝的。”稍稍扬起脸，把指尖伸向唇边，尝了尝沾上的几滴，说道：“萧痕。”
　　愣了半秒，才意识到这是他的名字，我垂下视线不去看那无意中从开着扣子的衬衫领口里若隐若现意外地好看的锁骨，小声说：“连忆，连续的连，记忆的忆。”双手捧着那杯美丽得不现实的梦幻液体，不知如何是好。
　　“喝吧，”萧痕轻轻地笑出了声：“原本是萧痕7号最新试作，不过我现在给它改名了，蓝莲，特别为连忆你而调制的。”
　　“咦，我吗？”有些吃惊，举起杯子沾了一口，丝毫没有刺鼻的酒气，只有淡雅绵延的浅香，如洒满露珠的荷风，从记忆深处缓缓吹来。
　　萧痕从手边抽出一张折好的纸巾，写上他的名字，还有名字后面小小的字体写着“蓝莲”，以及一行英文just for you。“记住哦。”他将纸巾递过来，水笔自己的边缘有些墨迹稍稍扩散开来，如同毛绒绒的温暖。我接过一看，啊，原来是这样写的，萧痕，有些奇怪不过也蛮合拍的。
　　看着他，总觉得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想不到到底该说些什么我只好继续低头，不声不响地喝着那杯“蓝莲”。这真的是酒吗？非但没有让人迷糊醉倒，相反随着荷香一点一点沁入心脾，心底渐渐变得清醒，如它本身那般纯澈。

　　就在杯底见空我正烦恼该如何开口时，一声满足的嘟哝声从被遗忘的角落里传来。“呼哈……果然是酒醒前的睡眠最有质量！”循声望去，之前醉趴在桌前的那人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扫开桌前脚边堆积的酒瓶，接着转身看向了这边。
　　诶诶，和酗酒的猥琐大叔的形象相差太多了吧？眼前的这位，叫阿姨也许都嫌太老，一袭贴身合体的黑色套裙，脚踩细长的同色高跟鞋，完全没有醉酒的颓废，毫不含糊地踏过来，双手叉腰，美丽成熟，妆容也精致得无懈可击，披着浓郁的暗红色长发，双眸干练而有神……喂喂，这真的没有搞错吗？这个身材爆好的大姐真的是之前抱着酒瓶狂打呼噜酒品奇差的烂人吗？
　　“哎哟，竟然有客人？”她看了我一眼，突然又爆发出尖利的呼喝：“哎呀萧痕你怎么给我穿成这样？难道我没说今天的制服是紧身皮鞭装吗？你不知道花了我多少心血才得到的宝贵装备啊！你看你穿成这样怎么能吸引眼球啊怎么会有客人上门来啊！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老板啊娘的老子要给你扣工资！扣工资……”
　　“时间不早了，连忆你先回去吧。”萧痕说着，一边不动声色云淡风轻地将老板娘拖曳这扔进吧台后的门里，隔着门还能听见她强悍的怒嚎：“像你这种没有眼光的人就是欠老娘的好好调教！”
　　“抱歉哦老板她喝醉了，我们也差不多要打烊了。”萧痕笑笑。
　　“打搅了。”我重新拿好书包，走到门口，回头去，问道：“我以后，还可以来吗？”
　　“当然，连忆要来我是绝对欢迎的。”萧痕在吧台里远远地微微一笑，点点头。

　　“……谢谢……”我飞快地拉开门，走出去。
　　夜，已经澄清了罢。

　　刚刚那样，会不会太……萧痕心不在焉地用手中的布擦拭着早已纤尘不染的高脚杯。
　　“呵呵，似乎有好戏看了……呜……哇……唔……靠，这酒的感觉真差！”门内，是某个饱含痛苦语调的满足语气。“老子受够了呀!哪个给俺一拳，让这该死的脑袋趁早清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