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替身计划》袖里糖

10、第10章

　　当晚，杭伶罕见地做了梦，他梦到上一世的邹芜，和这一世的邹芜相遇，两个人都深深地迷恋着兰奕。
　　兰奕明明已经神魂俱灭，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再有还生的一丝丝可能性，只有两个邹芜确信兰奕一定会回来。
　　他们遍访世间名山大川，经历了无数个凄苦绝望的日日夜夜，终于，在看起来很平静的某一天，遇到了一个，叫做杭伶的男人。

　　彼时，杭伶才十来岁的年纪。
　　邹芜救了杭伶，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救了他，杭伶很俗套地，跟话本里的故事走向一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把自己拽出地狱的人。
　　可是那人亲手将他推回了地狱，杭伶上次只是半只脚在地狱边缘，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真正推他下去的，会是自己坚定相信着的爱人。

　　杭伶在持续下坠的过程中猛然清醒过来，他大口呼吸半晌，手摸到脸上的冰凉，心脏就像被谁攥在手里一样痛。
　　他坐起身来，灵识微探，才发现邹芜不在院子里，心沉了沉。
　　或许因为情绪，或许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睡得太死了，平时邹芜在这小院子里的任何举动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今晚人都不见了，他却还陷落在看似无边无际的噩梦里。

　　杭伶果断穿了衣服出门找人。
　　邹芜不知道去了哪里，杭伶察觉到心脏生出了黑色藤蔓，把那个邹芜喜欢的杭伶绑了起来，一点点收紧，他就快要死了，那么留下来的，还是杭伶吗？
　　见到邹芜的时候，杭伶才明白，梦里那算哪门子噩梦，眼前的现实才是。

　　***

　　一个时辰前。
　　杭伶已经睡了，邹芜回到自己房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那杯酒对他来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邹芜顶着床顶，情绪低落尚未排解，现下又觉得迷茫不已。

　　刚回来的时候，掌门探过他的资质，故而他知道自己资质不高，不是修炼的好苗子，恐怕兰奕早就知道了，当时看起来并不惊讶。
　　邹芜现在年纪还小，但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外院打扫。
　　不……是可能的，宗门之中不缺资质差却异想天开之人。人生短短数十年，眨眼之间。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了吗？

　　他索性起来练字，不过他写的并不是自己的名字。
　　反反复复的两个字，一个“兰”，一个“奕”。月亮遥不可及，但兰奕近在咫尺，他日日告诫自己不能奢求什么，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就不要想，但今天不一样，他就是忍不住去想，心里难受。

　　邹芜一早就看出来了，杭伶对于别人说他和兰奕相像这件事反应非常大，大到了他不能理解的程度。
　　可是，他们两个确实是像啊。
　　邹芜知道大抵是问不出理由的，就干脆不问，只能自己注意，当着杭伶的面就少提兰奕。杭伶在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写兰奕的名字，但是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好悄悄地写。

　　兰奕，兰奕，救他出水火的兰奕，如今就要有徒弟了。
　　他喜欢清净，答应掌门收徒只是权宜之计，而且明确说了只挑一个，今日，那些弟子怕是使出浑身解数，争红了眼吧？
　　邹芜非常恬不知耻地，在刚到荣郡宗的时候，以为自己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事实上，兰奕刚带他回来，荣郡宗上下所有人都很震惊。
　　兰奕从来不多管闲事，更别说从外面带人回来了。
　　连掌门都亲自过来看他，乐坏了，还以为兰奕终于想通，要收个徒弟传衣钵。

　　可是探查完他的灵根之后，略微有些失望。
　　邹芜什么都不懂，是后来才知道的，他的资质实在算不上好，众人都觉得，他当兰奕的徒弟，是浪费了兰奕的天资。不过掌门还是欣然接受了，有总比没有好。
　　说的人多了，邹芜还真以为兰奕带他回来是要亲自培养他的。

　　本来啊，他帮邹芜找回了名字身世，还让他能吃饱穿暖，邹芜原本就是打算鞍前马后好好报答他的，如果日日都能和兰奕待在一处，刚好成就了他想报恩的心。
　　邹芜越想越开心，可是，渐渐地，所有人都发现，兰奕好像只是把他带回来，并没有打算收他做徒弟的打算。邹芜还在白日做梦的时候，兰奕已经像忘记他了一样，转头去做别的事。凌水宗新发现一处秘境，灵气四溢，邀请兰奕一同前往探寻，兰奕谁也没带，只身前往。
　　再怎么样邹芜也明白了，以兰奕在荣郡宗的地位，以兰奕在一众修炼之人中的修为，以他自身的资质条件，兰奕怎么可能会收他做徒弟呢。

　　失望也是有的，但兰奕不在荣郡宗的那些日子里，邹芜已经想明白了，兰奕并不是热衷于救人的好人，他活得非常自我。
　　邹芜猜测兰奕愿意救他而不是将他一脚踢开，恐怕只是因为他纠缠的程度刚刚好，没有让兰奕反感到丢他自生自灭的程度，但自己对兰奕来说并不是不同的。
　　那之后没多久，兰奕回来了，可似乎像是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直接闭关修炼。邹芜和一众新进弟子被年长的师兄安排在了一起，彻彻底底断了念想。

　　邹芜无知无觉地写着，一低头看到满满当当的两个字，怅然若失。
　　过了许久，他把那些纸张细细收好，准备睡觉。
　　忽然听到窗外有两声布谷鸟叫。

　　布谷？……怪异。
　　他在这院子里待了这么几天，在荣郡宗待了那么久，从来没见过什么布谷鸟。
　　但是如果真有问题，这院子里还有杭伶呢，杭伶不可能没发现。难道他醉得那么厉害？

　　迟疑了一会儿，又听到了两声，事急从权，邹芜决定自己先出去看看。
　　可在他出去之后，却再没听到声响。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邹芜刚准备回去，眼角一瞥，骤然瞅见树桠上立着一只黄色的小鸟，正歪着脑袋看他。

　　羽毛鲜丽，神态灵动，邹芜从没见过这样的小鸟，可这……这也不是布谷鸟啊。
　　正思索着，那鸟又叫了一声。
　　好吧，扰人清梦的确实是它。担心他吵到杭伶，邹芜食指竖在唇前对他“嘘”了一声，小黄鸟脑袋又歪了一下。

　　事出反常必有妖，邹芜没见过这种鸟，并不能代表它不存在，可是看着怪异，就不能掉以轻心。
　　万一……万一是有谁要对荣郡宗不利呢？
　　邹芜怀揣着对荣郡宗的忠心想把它抓住，刚动了这个念头，小黄鸟飞走了。

　　“……”
　　邹芜只犹豫了一瞬，就抓紧时间直接追了上去。
　　他追得气喘吁吁，跑到一半突然发现，这只小黄鸟好像是有意识地想要带他去哪里。

　　邹芜停了下来，这不会是个圈套吧？
　　可转念一想，他就是个寂寂无名的普通人，就算是圈套，套他有什么用？
　　小黄鸟飞远了，邹芜咬咬牙，又跟着跑过去。

　　追了好久，还是追丢了，邹芜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屁股坐下，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无论这只怪鸟是不是圈套，恐怕都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
　　邹芜知道自己尽力了，他跑得几乎灵魂出窍，暗道自己还是太弱了。

　　歇了一会儿，突然闻到一阵馥郁清丽的花香。
　　他看了看周围，这才意识到这里是之前他跟杭伶来过的，那棵月桂树下。
　　有人在树上吹了一声口哨，邹芜吓了一跳，猛然抬头。

　　遥遥望着月光下的树桠上靠着一个男人，对他微笑。
　　“我等着你发现我呢，你太迟钝了，小家伙。”
　　那只一直被邹芜追逐着的小黄鸟，立在更高的树枝上，也看着邹芜。

　　邹芜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看一遍，确实是兰奕没错，他大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邹芜跑得狼狈，现在形象极差，可是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了。

　　“它……”他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仰着脑袋指着那只小黄鸟，“它在我们院子外面叫，我就跟着它，一路跑到了这里。”
　　“唔。”兰奕点点头，从树上轻盈落下：“是我让它带你来的。”
　　他指尖翻飞一瞬，小黄鸟化作一缕黄烟，消散不见。

　　邹芜瞪大了眼睛，“它……它不是真的啊？”
　　兰奕笑了下：“很稀奇吗？这世上存在的很多东西都是假的。”
　　小黄鸟消失，邹芜跟兰奕单独相处，明明他们之前有过更多单独相处的时间，此时此刻，邹芜却很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突然想起兰奕之前说过的话，“是你让它带我来的？那，你有……有什么事吗？”他顿了顿，“……师叔。”
　　兰奕嗤笑一声，把邹芜的紧张尴尬强行打乱，邹芜看起来呆呆的，“你笑什么？”
　　兰奕看他半晌：“听你叫师叔怪怪的，要不要试试看……叫我师父？”

　　杭伶下意识攥紧了拳，杀意乍现，邹芜骤然迟钝，也在片刻之间感受到了这淋漓的杀意。
　　只是还没躲开，兰奕就突然出现，将他死死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