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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十三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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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无月,天色很红。
半截赤红色的琉璃面具,半面残酷的笑容。
“你在这个位置上多久了?”面具的主人用轻松自在的语调问。
“七……七年……”地上跪着的中年男人颤抖着。
“七年,这么说,你不认识他了?”他拿出一幅画像展开。
中年男人看看画像:“确……确实不认识……”
“是吗?实在太可惜了……”他慢条斯理地收好画像,伸出了长着尖尖指甲的左手,毫不犹豫地贯穿了中年男人的喉咙。
“衣服沾血了,你又替我增加了工作量。”面具的主人身后,站着一个身材偏小长相柔美的少年,他抱着一根长长的东西,用布包裹着,看起来像是一件武器。
“反正你最近也闲着。”他伸手将少年搂住,再往上一跃,消失在夜空,全当看不见躲不远处那个色若死灰的身影。
那日之日,冰大病了一场,巫娅请了许多位大夫才把他治好,过程中她甚至还想过穿到地狱去把真正的云千幽带回来,然而,身体的病虽然好了,心中的伤痕却似乎尚未愈合,她感觉得到,他比以往更与人疏离了,尽管他还是那么彬彬有礼,善解人意。
宰相大人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几乎发动了全都的衙役去追查凶手,也怀疑过冰,但是赵府有太子殿下撑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他还不敢贸贸然入屋拿人,更何况,近日又发生了几桩了不得的事,都中大臣如今人人自危,宰相身为众臣之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赤琉璃”,这个名词令都中大臣闻之变色,它就好比从天而降的厄运,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落到谁的头上。
据说赤琉璃很高壮,身着黑衣,脸上带着赤红色的琉璃面具,身后还跟着一个娇小的男人,他们不知正在寻找着什么,下手的对象皆是都中的大臣,一招断命,穿颈封喉,其手段之残忍,令人闻风丧胆,然而民间却有人在幸灾乐祸,认为那是神秘侠客在为民请命。
巫娅等人对这事漠不关心,却不料前夜不幸遭到毒手的竟是他们认识的人——礼部侍郎叶大人。
叶大人虽然因和亲之事与自己的儿子闹翻了,但本身的为人还是正直的,算得上一个好官,却不知怎么成为了赤琉璃的目标。
叶知秋马不停蹄地从西疆奔了回来,却也只赶上了入殓之日,他穿上了白色的丧服,带上巫娅去了叶府,但被叶家的人挡在了门外。
不管怎么怨恨,亲人始终是亲人,血浓于水,即使不曾想过原谅,也认为可以这样僵持一辈子,若要原谅以后多的是机会,然而世事难料,回首之时,那个恨的人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所有追悔,所有自责,所有恨……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叶知秋面无表情地跪在叶府的大门前,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天空中的愁云越来越浓,风翻滚着地上的尘埃袭来,吹得叶府门前的白灯笼左右摇摆,就像是亡者的怨诉。时辰一到,便有人出来架开了叶知秋,叶家的送葬队伍缓慢地走了出来,每个人都迈着缓慢的脚步。
叶知秋用内力逼开旁人迎了上去。
叶大夫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若还有一点点孝义,就不要挡在你父亲前面。”
叶二夫人哀伤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摇摇头,也示意要他离开。
双方僵持了一阵,叶知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弃了,垂手退到了一旁。
“后悔了吗?”巫娅问。
叶知秋不予回答,只是莫明地看了她一眼:“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究竟是不是六七岁的孩子。”
“这跟是不是孩子无关,我只是一个过来人罢了。”她走到墙头坐下,仰望着晦暗的天空。
叶知秋涩笑。
苏梦兰走了过来,眼角还含着泪珠,她用手帕拭干眼泪,轻声道:“夫人们说了,若你肯遵循舅舅的遗愿,娶……娶……”
“不可能!”苏梦兰话还没完就被叶知秋打断。
“为什么?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娶我吗?”苏梦兰刚刚拭干的泪水再次涌出,她羞怒地上前,企图抓住他的手臂,楚楚可怜的脸蛋上写满倔强。
“抱歉,你是个好女人,但,不适合我。”叶知秋轻巧地避开了她,面上依旧没有表情。
“云千幽,回去了。”他说着,迈开了脚步。
苏梦兰无力地坐到地上,任泪水沾湿了她腿上的衣裙。
巫娅慢腾腾地起身,同情地望了苏梦兰一眼,然后飞身追上了叶知秋。
“这样做真的好吗?”
叶知秋停下来,遥望着已经远去的送葬队伍,握拳道:“我现在能做的,只是拿凶手的人头来祭他罢了!”
回到赵府,玄莫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坐在客厅,优雅地品着茗,叶知秋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巫娅也照样漠视他,但是他还是像以往般,仅用只字片语便可夺去别人的注意力。
“赤琉璃的消息,不想知道吗?”
叶知秋与巫娅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赤色的琉璃面具,那是黑翼门赤使的特征,根据玄莫得来的情报,他此刻正藏身于月都最有名的青楼——比翼楼当中。黑翼门似乎总喜欢拿青楼来当自己的据点,就好比在雾隐城的紫风楼,巫娅免不了地又想起了沙漏,抱紧了怀中的鸦镰。
赤琉璃出现在一个多月前,那时月都正被犬灵闹得满城风雨,他则仿佛在一侧看好戏般,一直没有动静。
“赤琉璃每次行凶都带着一幅画像,只可惜,看过画像的人都已经死于非命,我们甚至不清楚他们要找的是男是女。”莫为在玄莫的示意下将情报说了出来。
“不是有目击证人幸存下来吗?”叶知秋问,那名证人是他家的仆人,然而他赶回来的时候那仆人已经被刑部的人带走了,刑部的人大多数是宰相那边的,估计不会轻易让他插手此事。
“证人当时只是看到了画像的背面,若不然,赤琉璃也不会留下活口。”莫为答道。
众人陷入了沉思,忽见玄莫放下了茶杯:“只不过,他腰间戴的玉佩,似乎,是炎国的图腾。”
“炎国?”叶知秋有些诧异。
“或许是炎国人特意来给我们一个警告也说不准。”
玄莫抬眼,不知为何看了冰一眼。
冰低头,往后退了一步,巫娅见状,怒瞪着玄莫挡在了冰的前面。
叶知秋拍案而起:“不管他是什么人,总之不拿到他的人头,我叶知秋便誓不为人!”
巫娅挥挥鸦镰,活动活动筋骨,事关黑翼门,她又怎能袖手旁观。
月挂枝头,华灯初上,正是月华街繁闹的开始,鲜花拥簇,脂粉飘香,公子风流,美人在抱。
小桥流水影双双,抱得温香玉在怀,只是,若没有眼前这卖花的小姑娘就好了。比翼楼门前的拱桥中央,一位锦袍公子面露难色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而他怀中的姑娘亦是一脸愕然。
小姑娘绑着两条角辫,身上穿着粉色的小花衣,手中还挽着一篮花,一身装扮煞是可爱,但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板着脸抿着唇,也不说话,只知道举着手中那朵花。
见他没有反应,她又把花往前送了送。
锦袍公子无奈,只好匆匆地接过花,又匆匆地摸出几个铜板,再携着美人匆匆而去。
巫娅掂掂手中的铜板,一脸不悦地走下拱桥,显然是对自己这副卖花女的装扮极为不满,碰巧一个满身酒气的猥琐大叔迎了上来,拦着她不许她走,她小眼一眯,左右看看,趁人不注意一脚将他踹下了月华河。
“真凶悍的小姑娘。”比翼楼二楼的一窗前,一位俊朗的公子挑着眉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搂住了身旁青衣美人:“还是浅儿姑娘温柔可人。”
浅儿姑娘微微一笑,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肩上。
“天下之人可真无奇不有,不知浅儿姑娘近来可曾遇见一些特别之人?”他端起一杯酒试探道。
此人正是叶知秋,他们这一行人乔装打扮在比翼楼及其附近打探已经有好几天了,只是始终没有见到赤琉璃。
巫娅又半强迫地卖出了几朵花,回过头看看不远处正在卖发簪的冰,虽然劝了许多次叫他不要出来,但他一固执起来,谁也无法阻止。凌星傲扮作了卖胭脂水粉的小贩,两人的摊子紧挨在一起,但巫娅还是担心,这里的男人这么多,她的冰又这么美好,难保不会又出现一些对他图谋不轨的人。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去了她的视线,他站在摊前,似乎正在挑选着发簪。
巫娅心中一堵,急冲冲地走了过去。
“你的发簪不错。”那人拿起一根雕着火焰纹的木簪道。
“谢……公子夸奖。”冰轻声道,这人比他高出了一个多头,他只能仰望着他。
“可惜在下不会自己簪发,不知能不能劳烦公子……”他突然逼近他。
冰满眼震慑,连退后了两步。
那人有一双如鹰眸般锐利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掠夺与桀骜不驯,仿佛要将天下一切尽揽手中。
“不行吗?”他又逼近了一些。
“回家叫你妻子给簪去!”一把稚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巫娅把花篮往摊上重重一放,叉着双腰怒视着他,凌星傲也停下手中的工作看了过来。
“很有魄力的一个小姑娘。”尽管被人破坏了好事,那人心情似乎还是不错,他掏出了一块碎银放下,微笑着离开了摊子。
然而冰却未能回过神,他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眼神暗了下去。
比翼楼一共有五层,前三层都热闹非凡,而顶层却显得安静无比,那里,住着两个神秘的人物。
“为何留着那些人?”张相阴柔的少年不满地问坐在太师椅上的人。
那人惬意地坐着,身旁放着一张赤红色的琉璃面具。
“你问我为何?那些人不是我们能动的,若没有离魈殿下的命令,玄莫身边的人,都不是我们能动的。”
少年愤愤不满:“离魈殿下算得了什么,凭你的身份……”
“住嘴!”赤琉璃冷喝。
少年自知说错了话,顿时噤声。
“如果你还想留着小命,最好管管那张口不择言的嘴。”
“是。”尽管不是很情愿,但少年还是低下了头。
赤琉璃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卖发簪的人,不禁掏出那根发簪拿在手中把玩。
少年鄙夷地看着那发簪:“这种低等的东西,拿在手中也不嫌脏。”
“东西是低等,可是那人……”赤琉璃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不过是个低贱之人罢了,不值得你挂心!”少年的鼻翼扇出了浓浓的不屑。
赤琉璃沉思了一阵,摇头道:“不。”
他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画像细细观察,目光柔和,饱含着怜惜。
“真不明白,那人究竟是谁,值得你不远千里亲自来找他!”少年看着他的目光小声地抱怨。
赤琉璃的目光突然一沉,起身走过去钳住了他的下巴:“我最近似乎太过纵容你了。”
冰冷的目光迫在眼前,少年这才感到恐惧,身体微颤着。
“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赤琉璃加大了手中的力道问。
“思……忆……”少年艰难地回答,眼角都逼出了泪珠。
“很好,记得便好!”赤琉璃松开他,扬长而去。
思忆揉着自己吃痛的下巴,忿忿地擦去眼泪。思忆,那是赤琉璃赐给他的名字,他又怎么会忘记,然而,思的人,忆的人,却都不是他,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罢了……
那一夜,巫娅等人在比翼楼附近潜伏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然而翌日清晨,却听到了昨夜一连死了三位大臣的消息。
赤色琉璃,依旧是个让都中大臣闻之变色的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