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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一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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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继续,巫娅的茫然也依旧在延续。
玄莫的别院叫梦筑,据说是依照玄莫梦中的景象建成的,玄莫长居宫中,这里一年中有半年是空置的,后因江凝喜静,便搬来了这里的侧楼,久而久之,大家便把这里当作了江凝的处所,并不像莫为所说的那样,这里是玄莫特别为江凝的建的别院。
巫娅初来时,玄莫告诉她可以在院中随意走动,迄今为止,不管是前院后院,主楼后楼还是藏书楼,几乎每一寸地方都曾有过她的足迹,然而有一个地方,她却至今尚未踏足,仿如她的禁地般。
侧楼,不算大,一共两层,大门上方的匾额上清晰有力地刻着“水凝居”三字,巫娅记得,那是玄莫的字迹。
巫娅从未想过要靠近它,但是今天,玄莫已经在里面呆了一整天了。江凝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里面空无一人,玄莫在里面究竟干什么?出于好奇,她在附近多停留了片刻。
“我说巫娅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若不想自惭形愧,还是赶紧离开吧。”莫为再次幽幽地从她背后走了出来。
巫娅忿忿地盯着他,心中满是疑惑,这小子以前明明对妖魔鬼怪之事极为敏感,这些天不知是护主心切还是对她产生了免疫力,竟完全不怕她了,处处刁难,冷嘲热讽。
“臭小子,我忍你很久了!”巫娅咬牙切齿,一边摩拳擦掌,一边逼近莫为。
“你……你想干什么?”莫为从未见过这模样的巫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不干什么,只不过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我就不姓巫!”说完,撩起衣袖便一拳挥了过去。
“你!”莫为捂着自己吃痛的脸颊,横眉竖目地瞪着巫娅。
“我,我怎么了?有本事打回来啊!”
“不要以为有公子护着我就怕了你。”莫为抡起拳头,作势要打过去。
“那就打啊。”巫娅继续挑衅,干脆双手一叉腰,等着他的拳头。
“这可是你说的!”一个大拳头对准巫娅的脸用力地挥了过去,愤怒中的他似乎忘记了控制自己的力度。
“砰——”
鸦羽再一次发挥了它的作用,某人被反弹了几丈远,沾了一身的雪。
“不甘心?不甘心就爬起来继续打呀!跟我斗!”巫娅拍拍身上的鸦羽,高傲地离开了。
玄莫闻声走出来,只看到了狼狈地坐在地上的莫为。
巫娅又爬上了断崖,刚才那一拳让她非常解气,仿佛多日来心中积下的郁结一下子烟消云散,那只不可一世的乌鸦又重新回来了。
心情大好,她决定四处走走。
山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若不是莫为每天都去打扫那些必经之路,只怕他们会寸步难行,尽管如此,路还是很滑,巫娅只得小心翼翼地走着,尤其是到了石阶的时候。一级,两级……几乎是探着路前进。
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出现,巫娅猜想着自己可能是被监视或者跟踪了,可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监视之处?要是跟踪的话,这技术也太差了点。
巫娅想得出神,不料脚下一滑,从将近一百级的石梯上滚下去,她心中慌乱,也忘了身上穿着鸦羽,只不断地挥动着四肢,等待着自己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忽见一黑影飞来,搂住她在空中翻了一个身,平稳地落到了地面。巫娅拍着自己胸口,惊魂未定,虚喘着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穿着灰白色的长衫,脸上带着一张白色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目光清冷,夹着隐忍。
只须一眼,巫娅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沙漏,是沙漏对不对?”她抓住他的衣袖问。
那人没有回话,将衣袖收回,转身离去。
“沙漏,你又想扔下自己的老大一走了之?有你这样的跟班吗?”巫娅大喊。
那人的身形顿了一顿,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巫娅也不死心,从地上爬起追了上去。
巫娅一直追到了隐音阁的遗址前面,那人的身影便像凭空消失了般。她左右望望,带着疑惑踏入了隐音阁。
那场大火烧得很彻底,大部分楼阁都只剩下一个木框架,被积雪压着,仿佛随时会倒塌。雪积得很深,已经没到了巫娅的小腿,她缓慢地前进着,脚底下时不时传来咔嚓咔嚓的断木声,就像冤魂在哭诉。
雪确实可以将这里覆盖,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淹没不了的。
一百零九桩命案发生的现场,如果不是因为那些雪碍事,巫娅还真想在这当一回大侦探。
她失望地摇摇头,准备往回走,却眼尖地瞥见了一块巨大的石壁。
石壁被熏得很黑,表面覆盖着一层薄冰,却不碍于让人看清楚上面的雕刻,一个大大的“忘”字,还有一条鞭痕斜斜地将它割裂。
巫娅举高手,用食指延着鞭痕缓缓地滑下,就像在感受着刻下这条鞭痕的人当时的感受,然而越是往下指尖便越痛。
忽然一只手伸了出来抓住了她的,巫娅回过头,入目的是一张白色面具。
他不断地摩擦着她冻红了的指尖,面具遮却了他的容颜,而那双黑白分明的黑眸,也似乎刻意地隐去了所有的情感。
“为什么躲我?”巫娅问。
沙漏停下手中的动作,松开她走到了一侧。
“好好的干嘛戴面具?”巫娅靠近他欲揭开他的面具,却被他挡住了。
两人目光相对,陷入了沉默。
良久,沙漏移开了视线,轻声道:“你留在他身边比较安全。”
“这不是安不安全的问题,是……”巫娅话没说完,便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暂时不要下山,保重。”
“你……”巫娅突然被推开,待她回过神时,沙漏已消失,而她的怀里多出了一包东西,温热的,打开一看,正是她喜欢的生肉包。
这个笨蛋跟班!巫娅在心中暗骂。
回到梦筑,又看到了莫为,他仍愤恨地瞪着她,她下巴一抬,趾高气昂地越了过去。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黑斗篷给扒下来!”莫为咬牙切齿道。
巫娅邪邪一笑:“走着瞧。”
“哼!”
要巫娅将鸦羽解下,那简直是天荒夜谈,且不说她怕解下后自己会原形毕露,单看这山上的冰天雪地和刺骨的寒风就知道不可能。巫娅是一个怕冷之人,而碰巧这鸦羽还有一项优点——保暖。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高山上生存的,玄莫与莫为他们体格强壮且有内功护体,自然不成问题,巫娅没本事,也只能靠那些仙家宝物了。
自从见过沙漏之后,巫娅总想着下山,却又不知如何向玄莫开口,生活变得百无聊赖,玄莫在她面前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也不去找他,不是不想,而是每一次迈开脚步心中便会产生一种怯意,只得折返,宁愿关在房中当缩头乌鸦。最令人气极的还是莫为,总是板着脸,阴魂不散,只要她踏出了房门,不管去到哪都一定会遇到他。
这天,雪后黄昏,气温比往日稍暖,巫娅一脚踹开了自己的房门,打算到院中透透气,如无意外,这种时候莫为一定会抱着一大堆什物黑着脸从她面前经过,然而巫娅等了半天,却连一只虫子也没看见。
难道他也不幸地穿越了?巫娅思忖着,摸着下巴从前院转到了后院。
后院亦无人,但巫娅却意外地发现,那面她从未留意过的竹墙上居然打开了一扇门。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发现那里有一个山洞,一走进去,便觉暖气萦身。好奇之下,她继续深入。
初时洞中又黑又窄,后来渐渐开朗,掺着微弱的光线,巫娅看见了周围形态不一的钟乳石,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植物。雾隐山地杰人灵,有一到两个这样的洞天福地也不是什么怪事。
洞的尽头很宽,据巫娅的目测,约摸有半个篮球场般大,里面长满奇葩异草,而中间是一棵红树以及一汪泉水,泉水冒着轻烟,边上围了一圈石头,像是人为的,水中央也有石头,很大,挡住了巫娅的视线,石上镶了一颗夜明珠,照着整个洞室。珠光昏黄,水汽氤氲,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如梦似幻。
巫娅走到泉边蹲下,用手探了探温度,果不其然,是温泉。
正得意着,忽听石后传来了一阵水声,只见玄莫缓缓地转了出来,隔着雾气远远地看着她道:“巫姑娘,偷窥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他裸露着上半身,湿润的长发披在身后,宽阔的胸膛上挂满了水珠,人道是出水美人摄魄,却不料出水美男更勾魂。
巫娅被这突如其来的美色深深吸引住,只怕三魂七魄全丢了,她僵在原地,口微张,嘴角挂着一行晶莹的液体。
就这样,在一个如仙境般的洞穴,一个水中的美男与一只披着黑斗篷的乌鸦安静地对立着,水蒸气在蒸腾,气氛暧昧,时间也仿似被凝固了。
许久之后,巫娅终于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尴尬无比。
“偷……偷窥……不……不是……误会……误会……我只是不小心……”她挥动着双手,语无伦次。
“可是,我看你方才似乎很入迷。”玄莫慢条斯理道,嘴角噙着微微笑意。
“没有,绝对没有那回事!”
“这么说在下让你很失望?”
“也不……不是!”巫娅的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螃蟹,窘迫之下猛然站了起来,却不料蹲得过久腿部发麻,竟一头栽进了泉水中。
“咕噜咕噜……”巫娅不知自己喝了几口水,只知道过了许久之后才有人靠了过来,一手将她拎起。
“咳咳……谢谢……”她拼命地咳着,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抬头却看见玄莫的脸近如咫尺,而自己的手更是搭在他的手臂上,灼热的触感让她脑袋犯晕,她眨眨眼,软软地往后仰去。
“你没事吧?”玄莫扶着她拍拍她的双颊。
“没事,没事!”她又蓦然醒来,低头装咳,同时推开他往后退。
玄莫也不阻拦,只道:“巫姑娘到这里有一段日子了吧?”
“是。”
“也是时候送你下山了,只不过……听说日前有朋友前来探望你,不知可有此事?”
“是……呃?没有!”忽然意识到玄莫说的是什么,巫娅连忙改口,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不禁全身一震。尽管他什么也没做,但巫娅还是感觉到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正依附在热空气上向她袭来。
“真的,没有?”玄莫迫近巫娅。
“真的没有……”巫娅抵着泉边,声音小得像蚊子。
玄莫突然笑了起来,勾起她的一缕青丝道:“鸦,我突然发现,你这模样也生得极好,为何总把自己藏在斗篷之下?”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了她的鸦羽。
巫娅被他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忽见一只手在拉扯她的鸦羽,震惊之余连忙用力将他一推,鞠躬道:“抱……抱歉,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再……再见。”
她一鼓作气地说完,然后狼狈地爬上岸,一溜烟似地跑了出去。
巫娅离开后,玄莫也上了岸,脸上的笑容早已不翼而飞,他穿戴好衣物,缓步至洞口,碰巧遇上了莫为。
“殿下,属下方才看到……”
“把水换了。”
“是……”
巫娅湿嗒嗒地冲出了山洞,方到洞口,便觉寒风刺骨,湿了水的鸦羽异常沉重,而且也不再保暖,她冷得打颤,只得三步并两步地冲回了自己的房中,脱下鸦羽,又换了一身衣服,将自己裹进了被窝中。
“啊——我是世界上最白痴的乌鸦!”她蒙着头,想起自己方才的窘态,不断地抱怨着。
半个时辰后,莫为托着一些食物来到她门前,粗声粗气地说:“黑斗篷,出来拿你的晚餐。”
巫娅一听,不禁慌了起来,连忙爬起放下床前的帐幔,捏着鼻子大喊:“我不方便出来,你放我桌面吧。”然后又将自己裹得严严密密。
莫为不宜有他,粗鲁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把托盘重重一放,以昭示他对她的不满。想他乃一国太子的贴身侍卫,竟沦落到要替一个怪女人送饭,确实委屈。
他憋着气准备离开,忽然瞥见了巫娅晾在屏风上的鸦羽,顿时眼波一转,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