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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如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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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的下午,不用再上钢琴课的奚敏与赵长安在MIDI教室待到了七点,才从从容容收拾起东西准备去吃饭。
“滕佳这段时间一直在撺掇我追你。”赵长安在前面走着说。
奚敏笑道:“我们之前看了一部讲杜普蕾的电影,她觉得大提琴很酷,就说起你了。”
“哦,那你觉得呢?”
“是很酷啊。”
“我说我。”
奚敏愣了一下,“你...挺好的。”
“那要不要跟我试试?”赵长安关了灯,在门口转过身来。
“啊?”他的胸膛离她很近,她心里打起了鼓。
“算了,有点不厚道。”赵长安笑了一下,把奚敏拉出来带上了门。
奚敏走了几步,还是有点懵,“你...喜欢我吗?”
“喜欢。”赵长安坦然地说,“不过你还喜欢他吧?”
“嗯。”
“嗯。没事儿,不是所有的喜欢都有目的。”
似乎别人都比她看得淡,奚敏没想过再找他,心里却依然满满还是他。赵长安的喜欢更像一种简单的关怀,并没让她觉得此时有什么尴尬。
“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像个哥哥。”她说。
“不用给我发好人卡。”赵长安说,“你是我朋友,他也是我朋友,我有数。”
“不是,你对我来说真的像个兄长,很踏实的感觉。”
“是么...”赵长安低头看了她一眼,“也行。”
*
纪云生现在的状态更像他大一的时候,那时就算在家也不会与父亲说话,跟现在没多大区别。只是他现在有时喝多了懒得爬上楼,便不是在父亲的房间睡下就是直接睡在沙发上。
父亲房间和书房的陈设他都没有动过,有时候醉中他会产生某种幻觉,好像一切都还如从前。但每次他都会从噩梦中醒来,发觉现实更是噩梦。
在学校时也是,他又回到了不与人交流的状态。
他把有奚敏在的群都退了,也没再与乐队的人说过话,包括滕佳。现在他手机里还常联系的人只有两个,程驰和黄若仪。
黄若仪与他也不大聊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会长时间开着语音,有时与她一起弹弹琴,有时就那么开着,听着对面的声音做自己的事。
在学校时与程驰通常也只是弹琴,很少再聊别的。程驰不再试图问他什么,这让他感到轻松了一些。
一个人的生活原本是他习惯的,但他现在有点害怕孤独了。
他们两人像是他生活里仅剩的一点陪伴,好在两人都十分懂得他,不需要多言。他努力避免让自己产生依赖,却又像抓住了稻草的人。
他克制着太多事情,实在没有更多力气。
除了弹琴的时候,他独处的多半时间都还是浑浑噩噩。
每日醉酒后的空白是他最喜欢的时候,可一清醒过来记忆便清晰如旧,再次陷入惶恐和茫然,他只好继续喝。喝醉了,除去生理上的难受,整个人都飘飘然,难受便任它难受。
但后遗症也是有的,这段时间他没怎么好好吃饭,又常常空腹喝酒,很快就开始时不时胃疼。这也不算困扰,他甚至觉得这疼痛带来一种奇怪的爽快,活着才会疼,他从疼痛中找到了一些存在感。
有一次在琴房疼到脸色苍白,程驰拖着他去了校医院。
得知是因生活不规律和酗酒导致的胃炎之后,一向好脾气的程驰对他发了火:“我他妈跟你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是吧?你折腾自己给谁看?演出的时候疼成这样怎么办?”
每个人都只关心他能不能弹琴。
他想起了曾经的父亲,心里一阵烦躁,“弹琴我忍着行吗?你是谁啊管那么多?”
“我是你兄弟。谁管你弹不弹琴?你这样自己不难受啊?”
“我看你像我妈。”
“你见过你妈么我像你妈。”程驰被他气得一时口不择言,立刻反应过来又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语气也缓了些,“别这么蹲着,先回家吧。”
到了家里,程驰在厨房翻了半天,出来抱怨道:“你家怎么连米都没有?”
“又不做饭要米干嘛?”纪云生躺在沙发上,闭着眼说。
“给我把钥匙。”
他也不问为什么,答道:“鞋柜抽屉里。”
程驰拉开抽屉拿了钥匙出门了。纪云生在疼痛中躺着,慢慢昏沉起来。等他迷迷糊糊中被叫醒时,一碗南瓜粥放在眼前的茶几上。
“已经不烫了,赶紧喝了好好休息。电饭煲里还有小半锅保着温,你自己想着。别喝酒,别抽烟了,记得吃药。我先回学校了,钥匙我拿走了省得你又闹什么毛病,有事儿找我。”
他听着程驰唠唠叨叨,想着滕佳以后应该会很幸福。程驰善解人意,又有耐心,事事都妥帖。
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去爱人吧,不像他,连自己也照顾不好。
“听见没?”程驰在门口又叫了一声。
“知道了。”他说。
那天之后日子好像慢慢在好转,酒喝得少了,也渐渐不再去想那段晦暗的日子。他把叶阿姨请了回来,家里恢复了一些他熟悉的感觉。
就这样,他开始把大半的时间耗在练琴上。饶是一天过得像一年,转眼也到了学期末。
*
今年的毕业晚会,乐队犹豫过要不要参加,滕佳说怕奚敏伤感,大家便一致决定算了。
演出那日的后台,合唱结束的奚敏与准备独奏的程驰打了个照面,相□□了头,都没有说话。
原本熟悉的他们现在好像真的散了,她与滕佳、滕佳与程驰、程驰与纪云生,成了分别的组合,井水不犯河水。
再之后的两周,因为忙于作为期末考试的年级音乐会,她连滕佳也没见过几次。直到声乐系音乐会结束的次日,赵长安叫她去看管弦系演出,她才再次见到他们几个。
七个人,少了纪云生。
“你看你看,大提琴比钢琴帅吧。”滕佳看着台上的赵长安对奚敏说。
旁边的程驰敲了她一下,“我还在这儿呢。”
滕佳没理他,从奚敏前面钻到了她的另一边坐下,继续说:“师哥多有型啊,人还可靠,还不挑食,不像某些人这不吃那不吃的麻烦死了。”
奚敏偷笑着。
程驰往那边靠了一些,低声喝道:“你给我坐回来!”
“我不。”滕佳做着鬼脸。
“你下次别喊‘老公我错了’。”程驰说。
奚敏低了一下头,对程驰说:“我们换个位置吧。”
“不用,就这样挺好。”程驰坐正了,没再说话。
散场时刚亮灯,程驰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滕佳躲在奚敏身后不肯往前挪。后排的一个人突然叫了一声:“欸,程驰。”
“师哥。”程驰叫道。
那人笑问:“听说你也要去巴黎啊,寻找初恋?”
程驰咳了一声,“什么初恋?”
“珍妮不是在高师么?好像还单着呢。”那人浑然不觉。
“跟我有什么关系?”程驰使着眼色。
“你当年那么...”
程驰又大声咳了一声,那人终于意识到什么,住了嘴。
程驰再回头,滕佳挽着奚敏,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子反而让他有点紧张,往回走了两步把滕佳拽了过来。
果然,刚走到出口,滕佳便问:“珍妮是谁啊?”
“...高中时候一个师姐。”
“你不是说你没谈过么?”
“没谈啊,就是以前喜欢过。”程驰咬着牙,心想那人真是没眼力见。
“你去巴黎就是找她的?”
“找什么找,我以为她都毕业了。”
“那你心虚什么?”
“我怎么心虚了?”
“你一直打断那个人。”
“我不就怕你多想么,你一听肯定要问...”
“你不心虚干嘛怕我问?”
程驰被她连珠炮似的说得一时不知怎么作答,这一沉默,滕佳甩开了他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滕佳!”程驰喊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肇事者”,追了上去。好在门口人不少,滕佳走不快,他没几步就追上了。
他双手扳过她的肩,她也没躲,只是不看他。
“我不是怕你问,我就是怕你现在这样。”程驰说。
“你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我都四年没见过她了。”
“你正面回答。”滕佳说。
“这种事儿...”程驰有点急,“我当然喜欢你啊还用问吗?”
“那你别去巴黎。”
“我去巴黎又不是因为她,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不闹了好吗?”
“哦。”
程驰把她抱在怀里,“别瞎想。”
滕佳也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但看着又一届学生毕业,她开始真实地感受到离别的倒计时。
人可能总是容易不自觉地代入与自己相关的事情,自那部电影之后,“巴黎”这个词也让她不安。她并不是不相信程驰,可这种不安无法按捺,她很害怕。
“我有一次梦到你刚去巴黎就跟别人在一起了。”她小声说。
程驰抚着她的头发,“傻不傻啊,梦怎么能当真。”
“梦可能不是真的,但我害怕是真的。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我控制不住去想你不要我了怎么办...”滕佳说着说着,声音带了哭腔。
程驰的心被她的声音揪了起来,手臂又紧了些,轻声问:“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们。”滕佳还是哭了出来。
程驰突然单膝跪地,周围人来人往,有好些人停住了脚步,议论起来。
滕佳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你...干嘛?”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给不了你。但是如果知道有你在等着我,我就有动力去拼一把。等我给得起你一场婚礼的时候,你愿意嫁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