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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家长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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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纪云生与程驰回到了别墅。
阔别一年感觉好像从未离开一样,房子里还是整齐,干净,没有烟火气。但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件不属于这幢房子的东西,那是一个插着新鲜茶色月季的花瓶。
“看来徐阿姨蛮喜欢你的。”纪云生说。
“怎么?”
纪云生往楼梯走着,“她又不可能给我准备花。”
程驰走到沙发前,发现花瓶下压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谢谢你”。
大概是为着数月前帮滕佳解围的事,他收起卡片把箱子放进客房,也上了楼。
纪云生正在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背着身问道:“明天你爸妈几点到?”
“8点45。”
“我要是7点没起来你叫我一下,车还要加油。”
“我自己去接就行了。”程驰说。
纪云生扭过头来,“那你六点半出门再让他们拎着行李转三趟公交?”
他又转了回去,自说自话道:“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要接,哪有这样待客的。你上来睡吧客房给他们,我去我爸房间。他们喜欢吃什么?我明天订个餐厅。”
“餐厅真不用,你这样他们紧张,本来说住你家我爸就老不好意思了。”
“哦。”纪云生想了想,“那我叫叶阿姨来吧。”
程驰笑道:“你别张罗了,他们不习惯,我招待就行。”
纪云生想起在程驰家时他父母的样子,的确是紧张。
主人是主人的心意,客人觉得承受不起也尴尬。他没再坚持。
次日接到程驰父母回家之后,尴尬的就是纪云生了。
他看着堆了一茶几的海产,心说他们在家待不了几天,放在这里多半是要浪费。他一边客气笑着道谢,一边看向程驰。
程驰也是一脸无奈,说道:“这么沉你们拎过来干啥?我们没几天就走了。”
“也没啥能带的,你们回头带法国去呗。”他父亲说。
“这玩意儿海关也不让进啊。”
“那咋整?这几天多吃点?”
程驰哭笑不得。
纪云生突然转过头,刚站起身,门已经被打开了。
徐靖芳走进来,站在玄关那里一愣,笑道:“刚才敲门没人应我还以为你们不在家呢,来客人了?”
程驰的父母局促地站起身,她立刻反应过来,说道:“是小程父母吧?你们好,我是纪云生干妈。”
“您好您好,我们程驰这几年得亏有纪同学照顾。”程驰的妈妈说。
“客气了,孩子们在外面互相有个照应,我们在家也少担心一点。”
纪云生与程驰面面相觑,看着互相打招呼的三位长辈,谁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滕佳妈妈刚想放下手里的蛋糕,却发现茶几上已经没多少空间。
程驰父亲见状把几个袋子往边上推了一点,又道:“正说呢,这些东西他俩带不走,要不干妈拿家去?”
滕佳妈妈看着那些盒子袋子稍迟疑了下,马上笑道:“那太好了,我正好经常给我女儿煲汤。辛苦你们拿这么多过来,多谢了。”
“用得着就好,我们还怕浪费了。”程驰妈妈说道。
纪云生带着一丝微妙的笑看向程驰,觉得他此时的表情很有意思。像惊讶,像尴尬,欲言又止,又无可奈何,面上还得保持镇定。
纪云生发了条信息给他:“原来是给滕佳带的。”
程驰回道:“呵呵。”
次日一早程驰就带着父母出去了,纪云生赖了会儿床便起来练琴。一年没保养过,音色倒还没什么变化,这台琴仍然是他弹得最舒服的。
中午的时候他正准备叫外卖,徐靖芳打电话叫他过去吃饭。
他走进自己房间打算换件衣服,突然发现程驰敞开的箱子里有一个显眼的白色戒指盒。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T恤直接离开了。
这天是周日,滕佳的父母都在家。滕致远念叨着滕佳已经很久没回家,话题很快转到他在巴黎的生活。
“天天吃法国菜吃得惯吗?”
“也没有,程驰一般还是做中餐。”他说。
“哦,平时都是他做饭?”
徐靖芳盛了碗汤递给他,“听滕佳说他厨艺还蛮好的。”
“是蛮好的。”他说,“这一年基本上家里什么都是他在做。”
“一个男人天天在家做家务哪有心思搞事业。”滕致远板着脸道。
“男人做家务怎么了,那还不是照顾我们云生。”徐靖芳说,“人家事业又没耽误,刚刚还拿了个冠军呢。”
“你还那么关心人家的事情,他同你闺女都分开多长时间了。”
“你这个人。我是看他们两个蛮像你和胜民的,你在美国的时候不也是胜民照顾你。”
纪云生意外地抬起头,“你们是大学同学?我记得您比我爸大五岁。”
“不是,你爸大二的时候我去读商学院。我毕业论文还是他帮我改的,胜民脑筋真是好啊,你这点像他。”滕佳爸爸笑着举起筷子指了他一下。
徐靖芳不易察觉地瞟了纪云生一眼,他捕捉到了,但没在意。他甚少听说父亲从前的事,想要了解时却来不及了。
他手中的勺子悬着,问道:“我爸读书的时候什么样啊?”
滕佳爸爸也停住了筷子,二十多年前的往事让他脸上浮现出怀念的微笑。
“他小时候叛逆得很,你爷爷叫他去斯坦福,他非要读芝大。我还向往了好几年,结果一去发现治安乱得啊,他跟我讲这个城市气质蛮有意思。那时候我刚去就有好多人跟我讲数学系也有个中国人,成绩好得不得了。他这个脑筋是跟别人不一样,我记得我问他解题那么快有什么诀窍,你猜他怎么讲。”
纪云生笑着摇摇头。
“他讲,他都是先看出最后答案再去推过程。要不是你爷爷叫他回来帮家里,他肯定要继续搞研究的。”
先看出最后答案,他们果然很像。一切的计算对父亲来说都那么容易,可惜谁也看不出生活的结局。
晚饭前他找了个机会单独进了厨房。
徐靖芳正盖上锅盖,见他进来说道:“本来还想叫你和小程一起吃个饭的,不巧他爸妈来了。早上好像看见他们出去了。”
“嗯,他爸妈第一次来,去逛逛景点。”
“这孩子蛮好的,滕佳不懂事,你跟小程说别理滕佳那些话。”她打开冰箱拿了几个鸡蛋,“我做了马蹄糕在冰箱里,你走的时候记得带回去。”
“好。”他往前走了几步,犹豫着说道,“徐阿姨,有没有可能……我就是我爸亲生的?”
她的手顿了一下,转过头看着他,片刻之后叹了口气道:“我也觉得你特别像他,但是乔云说可能性很小。况且你爸还去医院……”
“我知道。”
纪云生知道父亲做过鉴定,但他还是希望有那么一点可能。大概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他与纪胜民之间比和黄裕华甚至乔云都更相像。然而他也明白现实不会因他的希望而改变。
“云生。”徐靖芳看了眼厨房门口,小声说道,“他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你到现在也还认他这个爸,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感情。”
是的。他突然意识到他与程驰做的是同样的事情,他需要一个结束来证明不需要证明的东西。真正重要的决定他早已经做了,纪胜民就是他的父亲。
晚上回到家时客房里亮着灯,程驰的父母在里面说话,楼上有琴声。
纪云生走进书房,程驰回了一下头,问道:“干嘛去了?”
“吃饭。”他把手上的马蹄糕递过去,“徐阿姨让我带的。”
程驰接过了饭盒没吭声,继续弹琴。
纪云生走了几步,随手抽了本书,问道:“你比赛奖金花得差不多了吧?”
“还好。”
“总共才一万欧,De Beers多少钱?”
琴声停下了。
“八千多。”程驰自嘲地一笑,“我可能脑子进水了吧,估计她压根看不上。”
纪云生靠在书架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大部分人送她的大部分东西她都无所谓,你觉得她真会在乎钻戒多大?”
“她在不在乎钻戒我不知道,反正已经不在乎我了。”
程驰继续弹琴。
自从比赛结束后他又弹回了肖邦,前段时间兴致好,每天都在与纪云生一起练肖赛曲目。现在弹的是《A小调圆舞曲》,纪云生记得好几年前他把奚敏从琴房叫走之后程驰弹的也是这首,现在的质感已经比那时强多了。
“弹得是蛮好的也不至于把自己弹哭了吧。”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程驰刚说完便发现自己的鼻音露了破绽,手停在琴键上顿了好几秒。
他见纪云生未再拆穿,说道:“其实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见过一次你……黄老师。当时初赛弹这首,别的评委都说挺好,他说我对自己要求太低了。我那时候特别倔,散了之后跑去问他我到底哪儿有问题。他说这首复杂在于深情,美好里面有悲伤,我可能得过十年才懂。刚才突然想起来,现在十一年了。”
“如果真的不在乎了她连伤都懒得伤你。你带着求婚的心思回来,至少好好聊一次吧。”
“不了。”
程驰站起来打开阳台门,夏夜并不凉爽的风吹进来,只是让窗帘飘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天空,又有飞机的光点一闪一闪地掠过。
倔强如程驰,每一次的眼泪都是因为滕佳。
纪云生听见他用很轻微的声音说:“我想给自己留点儿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音乐:
Waltz No.19 in A minor, Op.posth.
程驰版本参考 Claudio Arra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