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部分 终章 ...
-
在钟溪小时候，山里的那座破庙也曾兴盛过，村里的人信佛祖的信道的应有尽有，不过他们都信土地公，大概是对于土地的热爱。
他的父母也信奉着土地公，常常带着他爬山去庙里上香。小时候的钟溪觉得那山又长，草又多，超级难爬，但是长大后的钟溪再走这一条路时，很快就到了。
而破庙之所以越发败落，大概是那一次劫难；也是那一次，钟溪的父母走了，走得远远的，走到小钟溪找不到看不到的地方。村里的人都不想去那座庙了。
“我那伢子就是在那石头旁被那杀千刀的砍了，我的伢子……”
“不去了，再也不去了，信啥有啥用——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呢，活着受罪……呜呜……”
……
“舅！舅舅！”
“姐姐！！”
“爹！娘！”
“我的儿啊！我的儿！”
……
当战火燃烧到这里的那天，庙里正举办着欢迎土地公的庙会，谁也没想到下一刻来了那些人，扛着木仓，木仓上有刺刀，喀啦，一刀便是一抹血迹。
小钟溪那天被藏在了石头缝里，什么都不知道，后来被村里剩下的人救出来，那些大人也没有告诉他他的父母死了，只是说——走了，走了，都走了，走得很远，走得远远的。
而小钟溪听着听着，便流泪了。
最开始，钟溪吃百家饭时，那些大人对他还不错，不像后来，厌恶他的出现。因为他知道父母是死了，不是走了，闹了好一阵小孩子脾气，然后他便被疏离了。
到底不是亲生养的，怎么就犯病了呢？钟溪后来躺在村里的水沟般思考着那段时间自己做的妖，笑着笑着就捂住了眼睛——太阳真大，风也大了。
而后，钟溪从麦良生的时空中回来的时候，麦良生已经不在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小屋，神情呆滞地坐在了旁边布满灰尘的椅子上。
真可笑，钟溪想，忍了十年，不，也许是三四年，毕竟十四岁的时候，麦良生长得就跟长大后的他差不多了；那时候，他会偷偷地注视着做着作业苦思冥想的粮食，想着那个吻，想着唯一的亲密。但是，十八岁的麦良生没有对他心动，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玩伴，当做一个独属于他的朋友。
他是为什么去哪儿的？过了十年，钟溪记不清了，大概是想跟粮食在一起吧，想逃离当时那个被赵大老爷的人穷追猛打的境地。
现在，他忽然就失去了继续活着的念头。
——我们终将会重逢。
是，过去的他会跟未来的麦良生再见，而未来的他呢？钟溪转过头看向染了暗红的天空，垂下了眉。
他不清楚。
好像，就好像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梦醒了，只剩下虚无。
钟溪走出了小屋，也不掩饰就往村子那边走。
火焰，动乱，战火终于完全地将这个村子燃烧了。已经没有人在追着他要他替罪了，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在流浪。
而钟溪，也该去流浪了。
不过，他还有个地方要过去。
“哎呀，钟溪，原来你还活着，真好。要买些什么？”
“过几天我也要走了，这几把香也卖不了什么价钱，你就一起拿走吧。”
村口百货店的李大娘满脸愁容地说道。钟溪走过来时，看到屋子已经塌陷了一半，还以为李大娘已经走了，没想到人还活得好好的，店还开着。钟溪琢磨着自己口袋里剩下的钱，买了些香、纸钱和一些调料。
听此，钟溪一愣，接着他沉默地接过，然后朝李大娘鞠了一躬，毕竟李大娘是村子里不多的对他不错的人。
“李大娘，保重。”
“钟溪小子也保重啊。”
沿着村落边缘，钟溪走到了当年村子里埋人的地方，因为死的人实在太多太惨了，便都被埋在了这个地方。
他的父母也在这下面安眠。
纸钱被点燃，随着风飘向了远方。
而钟溪没有去破庙，他只远远地在路口望着那山那树林，然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这个生他养他而现在即将毁灭的村子，开始了他长达十几年的流浪生涯。
战火在这片大地上点燃，
无人能幸免；
属于个人的爱情太过渺小，
而伟大不独眷顾于个人；
既然听过那星与烈火，
便让我做这一粒微尘，
为崭新的明日高歌。
将近不惑之年回归故土的钟溪，在路上遇见了出门差点临盆的少妇，将她带到了新建起的村子的医生那里。
“谢谢，谢谢，您是我麦家的大恩人！大恩不言谢，我……”
“你姓麦？”
“是的，恩人，我是姓麦。”
救了人的钟溪吃惊了片刻，就干笑着摇手说不用谢，然后轻飘飘地走了。
想必，这位就是麦良生的祖辈，而那位妇人肚子里就是麦良生的爷爷了吧。
真没想到，原来自己跟麦家的缘分就在这。
觉得奇妙而过了十几载孑然一身日子的钟溪在这个晚上又想起了那个男人，想起了自己那一段奇妙的缘分，然后学着路上跟过的戏团唱起了自编自导的小曲。
“两个人，相见面，一瞧对方风华正茂好个儿郎；谁知道，错了时，千不该万不该动心；老天爷，啥道理，爱个人隔了阴阳多少里；前世缘，今生续，为何不将出生相近？老天爷……算了，算了，要是粮食真生在这个时代，我可就心疼了。”
钟溪低低地笑了一声，接着咳嗽。
到底，在这十几年的流浪中，伤了身骨。
我们何日再重逢呢？
钟溪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第二天，钟溪就抱着一壶酒上了山，山上倒是比之前要安全一些，毒蛇都不见了。不过，钟溪也不在乎，直奔破庙去。
这座庙似乎还是当年他离开时的模样，没什么香火，也没什么人，但比麦良生那时好，至少土地公还有个房梁挡着风雨。
钟溪虔诚地插了柱香，还给土地公倒了些酒，然后靠着旁边的柱子，说着这些年来在外面看到的那些事。
码头工人，洋人，八嘎八嘎的岛人，天底下最出色的戏剧，轰隆隆飞在地面上的大铁箱子……钟溪知道，这些他在麦良生身边时都听说过，但是都没有接触到来得惊心动魄。
然后，钟溪问：“土地公，我知道，是你带麦良生来的，要不然，他一个从不给你上香的科学的人怎么会那么熟练地给你上香——我早该想到了。所以，土地公，你就给我托个梦，给个准信，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重逢？或者，咳咳咳……”
钟溪又咳了起来。
虚弱的身体让他不经又想起来过去，想起了那阵风，想起了那一段时光。
我想他了。
只是时光让他眼泪干涸，只能凝聚出一张悲伤的神情来。
我想他了。
爱情在钟溪生命里到底占据了多少的比重呢？钟溪回想起自己前半生，忽然发现如果不算那十年，那么只是一场相遇一场梦的时光，可是却花了他四分之一的岁月去追随那一道光。
香在炉上缓缓燃烧。
破败的庙宇久违地迎来了香火，白烟慢慢地飞上天空，飞过云朵，变成一阵风，吹到了何人的耳边。
哗啦啦。
钟溪梦见一阵大风，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向他吹来。
他还梦见风那边的男人，含情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他，然后朝他伸手。
他握了上去。
“小溪，好久不见。”
“粮食！”
呼啦啦，风越来越大，就像他们彼此之间的心跳声一样，掩盖了除了彼此之外的一切。
然后，他们相拥，相爱，缠绵。
风最终还是停了。
——end——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部分 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