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钗 纵使相逢应不识》鹤凫

6、青衫如烟

　　午后闲时，红雨漫天，杏花树下的软榻上已被落花掩得严严实实，比起长安的姹紫繁华，金陵的花期似乎长了许多，粉艳艳的花朵繁密蕤盛，远远望去，似是在天边织了一片云锦。
　　薛宝钗拈起一抹白牡丹花蕊，掷在玉色的冰裂纹瓷钵中，瓷杵和钵互相碰撞的声音清脆利落，已经干燥的花蕊被碾成细碎的粉末，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姑娘，我已经对那洋人说你身子不适，他也没有久留，现在已经走了。”明月轻轻放下手中的木质端盘，将盘上的锦盒递到薛宝钗的面前，细声道：“如今一天比一天热了，姑娘的药服的也愈发勤了，可要好好注意身体才好。”
　　薛宝钗闻言，也放下手中的药杵，看了看红色锦缎上乌黑的药丸，莞尔道：“哪里有这么矫情，这药吃了一阵子也好了不少，想必是有用处的。”
　　就着白瓷盏中的清水服下丸药后，薛宝钗将手边已经捣好的花粉叠了几叠，递给明月：“这白梅花蕊我已经捣好十二两，你送到母亲那里便好。”
　　明月小心地接下薛宝钗手中的纸包，担心道：“其实这些琐事，姑娘交给我做就好，何必浪费精力呢？”
　　“这些丸药过程繁琐，万一落个什么步骤物样，就白费了，我从小便吃这药步骤早已经烂熟于心了，无妨。”薛宝钗将钵中的花蕊细沫倒在药纸上，忽地想起了什么，吩咐道：“明月，你摘一些院子中的杏花放在桌上的彩瓷花樽中，屋子里点了几日檀香，闷得很，弄些花朵去去杂味。”
　　明月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下了。薛宝钗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花樽，皱皱眉，端起刚刚吃药剩下的清水，一股脑倒进花樽中。
　　“哗啦”薛宝钗抬起头，正要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几枝开的正盛的杏花枝被墨绿色的丝绸带束着，从窗口扔进了房间，正躺在窗前的案上，玲珑细嫩的花瓣已被抖落，零零落落散在书本上。
　　花暖莺啼，金发少年将手臂拄在窗边，挥舞着刚刚折断的杏花，脸上的笑意如这三月的日光般直直地射进薛宝钗的眼中，耀眼如身后花海。
　　“喂，干嘛非要让那个小女仆给你摘，我挑的都是开的最好的杏花，你看看怎么样？”德拉科毫不顾忌地坐在石上，全然无视薛宝钗此时的神情。
　　原以为薛宝钗会和上次一样，拼尽全力面红如血地赶他出去，谁知薛宝钗只是卧在软榻上，继续捣着手中的药物，从容道：“在英伦，你也如此放肆，随意出入女子的庭院？”
　　“是，但也不是，我又不会轻易出庄园，怎么会出入女孩的院子？”德拉科眨眨眼，一脸无辜，似是不明薛宝钗话中的深意。
　　若不是卢修斯不安好心的拜访，薛宝钗笑自己怕真的要被这个小狐狸给骗了，一个侯爵的子代怎么会不明白这些礼仪和规矩，这个人三番五次地来这里，怕是另有所图。
　　“你倒是聪明，不知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父亲的命令。”薛宝钗将一颗干脆的花药捣碎后，并未抬眼，只是有条不紊地捣动着瓷杵，淡淡道。
　　德拉科把玩着手中的杏花，无视薛宝钗语气中的嘲讽，不明所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父亲没有命令我，我来这里，只是想找你玩。”
　　薛宝钗停下手上的动作，疑惑地看向德拉科：“找我玩？”“是啊，我最喜欢这里的杏花，但这城中的景色，我都游遍了，思来想去，还是这里最好。”
　　“惯会说笑，秦淮河千里莺啼绿映红，小小的薛府又怎么能比？”薛宝钗眼中尽是不解，还是没有放下心中的防备，咄咄问道。
　　德拉科摘下一朵杏花，拈在指尖把玩道：“那群女人见到我都唯唯诺诺，好像我是一个恶鬼一样，躲我躲的远远的，无聊死了。”指尖粉红剔透，似天边的云霞。
　　薛宝钗看着坐在自己窗前的德拉科，眼中的情绪复杂多变，转瞬间，刚刚的疑云已经被一抹笑意取代，黑亮的眼睛清澈至极，连薛宝钗自己都未曾发觉。
　　“既然如此，你大可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为何随意翻他人庭院？”“还不是因为你让那个小女仆告诉我你不舒服，我才想来看看你哪里……不舒服”德拉科轻咳一声，不自然地答道。
　　薛宝钗轻笑一声，摇摇头，无奈地说：“明月还没回来，这些杏花你随便观赏，如果被发现，我也未必会庇护你。”
　　德拉科看向身后的满园春色，绯色的花影影绰绰，冷笑在眼中转瞬即逝，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