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钗 纵使相逢应不识》鹤凫

3、沧海横流

　　薛宝钗端起手边的青花茶盏，抿了一口通透的青色茶水，看着盏中片片沉落的茶叶，不动声色地说：“您必定知道，薛家不比别的家族，乃是为朝廷效力的皇商，薛府上下一百多人性命在此，慎重些也是应该的，阁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卢修斯摆摆手，蛮不在乎地说：“薛小姐您这就太过谨慎了，能让您的家族爬上现在这个位置，您的父亲，薛府以前的一家之主，用的手段，又有多光明磊落呢？”
　　听闻卢修斯的话，薛宝钗冷冷抬眼，语气僵硬：“这话是何意？阁下对薛家的事情有多少了解？”
　　卢修斯放下茶盏，似是没有察觉薛宝钗话中的敌意，笑笑道：“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斗争，就有血腥和肮脏，谁都是为了自己和家族，何来了解不了解？”
　　见薛宝钗不语，卢修斯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地说：“薛家身为皇商，定知当今朝廷的波诡云涌，冒昧一问，您是否有所属派系？”
　　薛宝钗微微蹙眉，她并不傻，当然听出卢修斯语气中的试探与威胁，如今朝廷正值动荡不安之时，卢修斯的家族定与皇室有些某种联系，不然绝不可能在这金陵城中肆意来往，而卢修斯胸前亮银色配饰中通透翠绿的宝石，她认得，那是英伦独产的蛇鳞石，因其上覆有浅银色暗纹，极似蛇鳞，数量之稀少，在英伦，也只有皇室才够资格佩戴这种宝石。
　　“阁下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试探我这些事情吗？若真的想知道，何不向您背后之人打听？”薛宝钗勾唇，淡淡道：“当然，您若问任何一人，答案都是一样的，我薛家，从不参与任何斗争。我效忠的只是圣上，至于是谁，与我无关。”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当然在你的面前用这种话是卖弄学问，但我与薛小姐甚是投缘，并不会强求你做什么，只想提醒一句，皇帝是谁对你来说确实不重要，但别忘了，皇商可不只你一人，皇帝身边，耳边风是不会断的。”
　　见薛宝钗端着茶盏的手猛地顿住，卢修斯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打算多留，起身优雅地行了一个绅士礼，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容我再次称赞您的美丽和睿智。”
　　薛宝钗抬起头，却正好对上卢修斯身后德拉科的目光，二人的目光蓦然碰撞，似云母碰撞黑曜，叮当作响。
　　那抹深邃的银色中，薛宝钗看到了深深的忧郁，以至于很多年后，这双眼睛，都似一把锐利的刀子，直直插进心口处，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凝结成心脏上最明艳的朱砂痣。
　　“啪嚓”茶盏从薛宝钗的手中滚落，利落地砸碎，已经温凉的茶水溅了一地，薛宝钗猛地感到一阵晕眩，颤抖的手紧紧抓着红木椅背，全然不顾自己的鞋面被茶水打湿，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一颗晶莹的汗珠从颊上悄然滑落，没入地毯中，悄无声息。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薛姨妈从三彩乌木屏风后绕出来，见来客已经走远，便坐到薛宝钗的对面，握住薛宝钗的手，沉寂了片刻道：“我早说过，不宜太过张扬，如今我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此时薛府的大夫人，薛府名义上的主母，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
　　叹了一口气，薛姨妈这才发现，女儿的手中，冰凉潮湿，不禁有些心疼，薛宝钗才将笄之年，就要担负起这种重任，又想到薛蟠不学无术的样子，恼怒道：“我几次劝过蟠儿，叫他用些心思在读书上，就知道寻花问柳，花天酒地，若不是他有个妹妹在操劳，这偌大的家产，早晚被他坐吃山空！”
　　转头看向薛宝钗，薛姨妈试探地问道：“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母亲跟随父亲这么多年，想必对朝廷之事早已了如指掌，我只不过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儿家，都已经猜出卢修斯和德拉科的此行目的，母亲您，一定比我更清楚。”薛宝钗的声音透出冷凝，一字一句地道：“皇子众多，总会有几个鱼目混珠。”
　　薛姨妈点头，似乎对薛宝钗的猜测并不意外，平静地说：“当今圣上，对外宣告有七个子嗣，其实不然，第八个皇子，是万万上不得台面的，至少在众朝臣眼中，这种人，绝对不能登基。”
　　“那是二十年前，外使觐见，皇上亲自接见那英伦国王时，竟与一位公主一见倾心，谁知又过了十年，一个洋人模样的孩子持着一枚玉佩，声称皇上是自己的父亲，如此，第八位皇子，便是那洋人的后代。”
　　薛宝钗勾唇，微微扬起唇角，轻笑道：“圣上，竟要留着这种见不得人的皇子……”“君王之心，怎可肆意猜测，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不可外传。”薛姨妈叹了口气，叮嘱道。
　　指尖摩挲着光滑的桌面，薛宝钗淡淡一笑，似是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