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钗 纵使相逢应不识》鹤凫

10、青山独归远

　　风敲竹筒，水激石声。
　　面上的灼热感已然褪去，薛宝钗缓缓睁开眼，丸药弥漫的层层香气萦绕不散，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轻叹一声，看向花樽中已然零落的杏花，稀稀碎碎，这素淡的枝干在雪白的花樽中更显苍白，已而夕阳在山，远处云雾丝丝缭绕，女子明眸善睐，金陵盛世长歌。
　　不知何时，斑斓的花影深处，传来了一缕幽暗绵长的琴声，盘旋忧伤，缠绵悱恻，夹杂着几丝低沉和忧郁，似一人掌中流沙一般，紧握而不可得，丝丝逝于掌心。
　　清风簇簇拂过花枝，芳华纷落，恍惚间琴音缈缈，行云止步，青山归远。
　　一曲终罢，薛宝钗已经寂然起身，循着那琴音的方向，向着芬芳荼靡的杏花烟影中行至深处。
　　只见德拉科坐于假山清泉旁，水声叮咚，如鸣佩环，他颈部的左锁骨位上置着一把薛宝钗从未见过的琴物，纤长清细的右手持着一张琴弓，琴音悠扬，水声潺潺，和起来竟如此起转承合，天衣无缝。
　　似是未发觉薛宝钗的到来，德拉科轻阖双眼，睫毛在眼下打上层层阴影，青石厚重，与身着的墨青礼服相得益彰，领口的银饰如星光点点，似水色温柔荡漾。
　　一曲终罢，德拉科睁眼，沉浸在乐曲中的他这才知晓身旁有人行至于此，似是没有意外，嘴角含笑道：“是我无礼了，竟然没有发现有佳人来此。”
　　“有幸听得一曲，梧桐镶玉，想必也是如此。”面对才子，薛宝钗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夸奖，她欠身作礼，声音泠泠道：“此琴我并未见过，还请指教一二。”
　　德拉科放下手中的木琴，眨眨眼，淡笑道：“这个琴，是宫廷琴师为我特制的提琴，在中洲的流动并不普遍，乐曲也少之甚少。”顿了顿，接着道：“这首曲子，是根据你们这里的一首诗词改编而成。”
　　轻抚琴身，德拉科的眼中划过一丝浅浅的哀恸，低低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相忘，不知你可否能听出……”
　　半晌无话，只有泉水叮咚，环珮鸣泠，花色飘转，薛宝钗沉默片刻，柔声道：“此词为悼念亡妻之作，你……也有西去的故人？”
　　德拉科似是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尴尬一笑，挥挥手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尝试一下，中洲的诗词，配上英伦的乐曲，是什么效果，碰巧用了此词，有感而发而已。”
　　薛宝钗蓦然一笑，似是不觉，望向已经初现月华的天空，淡淡道：“天色已晚，若被人发觉，又要流言纷纷，还不知会怎么传，请你也回家休息。”
　　金陵春景，嫩柳轻撩晚风，德拉科面上毫无惧色，眉眼弯弯，从容道：“你向来只会匆匆忙忙赶我走，不如我再奏一曲，配这流水杏花，怎么样？”
　　杏花荼靡，似是晚春前最后的光景，薛宝钗瞥了一眼满园的零落，又看了看德拉科晶亮的眼睛，顿觉有些慌乱，一扫之前勉强的淡定，轻道：“你要胡闹，我也不能随你，若是想奏曲，就自己一个人罢。”说罢，便转过身匆匆回了房间。
　　目送薛宝钗的身影走进房间，德拉科轻垂眼帘，拈了一朵嫣红，似红豆泣血，相思成疾，又拾起被落花掩埋过半的琴弓，搭在提琴银弦上，缓缓拉动，落花寂寂水潺潺，山峰如黛，似眉影隐约
　　轻关镂窗，薛宝钗拄着下巴坐在案前，灯火如豆跃动在她的眼中，红烛滴落，伴随着窗外不绝如缕的幽然琴声，心绪顿时有些紊乱，水墨凌乱地绽放在雪白的宣纸上，丹青轻点，胭红隐隐。
　　烛火摇曳，星月生辉，屏风上的牡丹嫣红似火，如同自己那颗不停跳动的心，被乐曲不断颠簸着情绪，冰雪透彻如薛宝钗，又怎会听不出这曲中的哀伤，可又有言说，乐曲本身单纯如镜，而听者却只是将自己的情绪带入其中，才会听出所谓的曲中意。
　　将花樽中残败的杏枝利落地折断，扔到一旁，窗外音律婉转，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