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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诈尸第四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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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头一拧，牧官书不语。拢了拢大氅裹紧迟谙，转头欲托小二另煎副药，却见店家迎来，道已从后厨腾挪出地方，更暖和且安静，可以去那里休息。
夜风呼呼拍打窗纸，如同咆哮嘶吼的野兽。
窗子关严，店家放下烛台，转头帮牧官书在地上铺开块厚毡。感慨说起自己原先也有个妹子，就是这样大雪天出不去请郎中高热烧死，走时也是这般年纪，只盼迟谙此遭能得老天保佑。
躺在毡子上，迟谙听不见店家的祝福，冷热之间，她仿佛身处炼狱。
心口冰寒，肌肤却滚烫灼烧。两种感知纠缠撕扯，似要将肉身与意识撕裂。直到牧官书以冷水浸湿帕子轻擦额头，才终有一丝清明。
“在煎药了，再撑一会儿。很快就好。”
“嗯。”
虚弱回应，迟谙撇过头。
虽知死而复生已属机缘造化，实在侥幸，却还是会恐惧死亡，再被疼痛折磨，眸中已蓄一汪泪水。恐被瞧见自己也觉无用极了，帕子拭过眼角，牧官书什么都没说。
药汁递到唇边强撑着饮下，转即就被尽数咳了出来，喷洒在前襟星星点点，浸入深色布帛仿佛还混着血丝。
“迟谙？迟谙！”
比此前更凶狠的疼痛，裹挟着冰寒排山倒海地拍打在心口。咬紧牙关，她根本无暇回答。腕子再次被握住却只是杯水车薪，二人都感觉到了——她的脉搏在变弱。
“牧少侠...”头脑昏沉，浑噩间竟好似看见牧官书发红的眸子，迟谙生出歉意，“这一路，拖累你啦...我不是，不是有心疏远于你......我也不知道，我原本以为，你会记仇待我不好，便这一路你不计前嫌照顾良多，我还是时时不安...待你，总生疏得很。对不住了，我多思多虑，还误你这许多时候...”
断断续续说完，迟谙急喘着，仿佛奔走了许久夜路，又困又累，只想阖眼睡去。
“迟谙，别睡！”
视线中的火光在变得黯淡，是不是蜡烛快烧尽了呢，压抑低沉的声音里，抬眼只能看见牧官书的嘴焦急地一张一合。
可是真的好冷，好困...
“我...我就眯一会儿，不会睡死...”
“别睡。天快亮了，我们就去看大夫，看完再安心得睡，好么？现在先撑一撑，很快。迟谙，别睡...”
轻轻握住她另只手腕，一片湿冷。少女侧卧毡上，目光涣散，胸口起伏已微弱不可查。双眸微阖又因他言语勉强睁开，瞳仁一片混沌。
他不敢让她睡，他害怕，她再也醒不来了。
“那我不睡，牧少侠，说说话罢...就不困了...我还没问过，你和吴少侠为什么会去那儿呢。”
替她掖实大氅，却发现被适才冰火两重折磨，竟已汗湿一面里子。心再次狠狠一揪，却不能显现，牧官书下意识轻拍迟谙脊背，转头望向窗子。
“寻人。”
“嗯？那人也葬在那儿么？”
“嗯。已寻到了。”
“...那就好，我还是托他的福，才得你们搭救呢。”
微微扬起一个笑容来，细看却能见她眸中闪着水光。微微瞥头似不想被发现，轻微哽咽却已将她出卖。
“但我怕寻不到我爹了...”
牧官书一怔，感她所悲心中愈加痛楚，随即便觉掌中微沉，竟连那点微弱跳动都再难捕捉。
瞬间陷入深不见底的惶恐中，提气运功将更多内力注入迟谙心脉，一面唤人清醒，回应他的却只有少女最后的低喃：
“对不住了牧少侠，把我随便埋在哪儿吧，不用撰文立碑，但要让我记得你啊，来世...来世还要结草衔环呢...”
窗外风雪渐止，少女羽睫低垂，安静地裹在大氅中，再无声息。
翌日，雪后初霁，小店一早就空了。
最后一个踏出店门，怀抱迟谙迎着晚来的天光，忽如其来的明媚让牧官书觉得有些刺眼。
店家赶出来，看着枕在青年胸口仿佛只是沉睡的少女，惋惜地说着宽慰言语，目送他消失在清晨的光影中。
赶路人三五成群踏在积雪上的脚印四散远去，成就一路脏污的雪水。无处寻安置之地，也并不想将人草草葬在异乡，他就抱了迟谙一路，直至晚间歇脚在一个荒村，随便找了处避风的破圈，在墙根铺开自己的外袍，才终于把迟谙放下。
少了许多往日的声音，只有火光静静跳跃，映在少女白净的脸孔上，清晰照着她被风吹落在面上的碎发。牧官书看着，总觉仿佛一会儿迟谙就会醒来，不该让她睡不安稳，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把碎发别了回去。
突然，有什么东西划过风声，咻——一揽迟谙侧身打落，一阵桀桀怪笑已从四面而来。
“很好很好，你小子原来还有几分警觉。特意选你落单动手，倒也不算无聊了。”
混淆视听的障眼法，牧官书抬脚踢起长剑横在身前，已确定了人真正从何方来。
一道青影鬼魅般掠过，嗤——牧官书扫到一截枯瘦的手腕，剑刃急转，削下来者几片留得已数寸长的指甲。自己的差事寻仇人众多，但只适才一瞬便已确认了身份，揽紧了迟谙，牧官书暗暗皱眉。
“青影客？”
先手未能占半分便宜，来者也并不恼怒，听牧官书报出自己名号，更是怪笑几声似很是兴奋。
“你原来识得老夫？不错不错，今年三月扬州城陈家，就是你和那个吴姓小子杀了我几个徒儿和手下十来个尸兵吧？”
略一思索，心下了然。
“追杀令是我接的，人也是我杀的，跟他没关系。”
那人冷哼一声，阴恻恻道：
“那几个不成器的死了也就罢了，技不如人便学人作威作福早晚要死。但那些尸兵，哼哼，可是我精挑细选的好苗子炼出来的。你说，你如何赔我？就用你怀里这个女娃娃怎样？你这般留意她，想是极担心我掳了去吧？我看看——嗯不错不错，白白嫩嫩的，很好，做成尸兵定然漂亮极了——”
话音未落，那青影客就再次袭来，似早已看透牧官书心思，也不和他正面交锋，只往迟谙身上招呼。
此人功夫本算不得高，只为人阴损喜用毒物，又不知哪里习得的傀儡炼尸的阴邪法门，最好用活人炮制，早年曾因掳走世家子弟被几大派围剿，侥幸捡了条命远走南疆，若非几个自称他弟子之人来中原兴风作浪，牧官书受人所托追杀剿灭，原也不知这么一号人物。
“要我说，这女娃娃总归死了，如今皮囊一具你便献了于我，我放你一马免你受炼尸之苦。那滋味，啧啧，这女娃娃便叫言枉那老东西救活，也要再痛死过去。不过，嘿嘿，小子，你还不知吧，她本也活不了呀，言枉那老东西，弟子确实会瞒，他啊，半年前就阴沟翻船被仇家毒死啦！”
心间一颤，明知此人是在乱他心神，牧官书还是有一瞬可怕的恍惚。
左臂骤然吃痛，“嗤”一声，青影客五指抓过刺破衣衫在臂上划出五道长长血痕。不过小伤不必在意，可牧官书刚一动作，左臂便酸麻难当，与此同时伤处阵阵痛痒，气息骤乱，再难揽住迟谙，眼见她从臂弯中滑出滚落在火堆旁。
半年前...半年前...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救不了她...
*
痛，痛死了。无尽黑暗中，迟谙只有这一个感觉。没有人死前的走马灯，没有刻骨铭心之事回闪，只有痛，甚至，还夹杂着嗖嗖的寒冷。努力想要在漆黑中寻找一个焦点，却忽然撞上一片巨大的光晕——
倏的，倒在火堆旁的少女睁开了眼。
入目是漆黑却依然可辨阴沉的天幕，寒风呼啸吹得头顶几枝枯枝咔咔作响。迟谙呆呆望着，不知身在何处，直至一点烧灼迸上手背，猛地一缩，回神了，是身侧火堆溅出一点火星。同时，肩膀，额头，都传来闷闷的钝痛...
“你资质原也很是不错，可惜了，我若不用毒你也该是个顶好的尸兵，如今，只能拿那女娃娃去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陌生的声音，阴冷中带着些许沙哑，在寒风吹过的荒村响起，诡异可怖。
头还有点晕晕乎乎，本能以为又是此前听过的那些“鬼声”，虽仍觉害怕但这些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会伤害自己，刚要应答，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回应，竟似乎是牧官书。
瞬间起身，难道他也出了事，循声望去，迟谙才扫见断墙残壁的遮掩下，不远的黑暗中似乎立着一个背影。
“嘘，别说话。”
察觉到几分危险，迟谙并未贸然出声，犹疑行动间，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冷静的警告。吓了一跳，但还是赶紧捂住嘴。侧目寻人，然而左右不见。惊疑中迟谙模模糊糊的从记忆中找到一个音色重合，那声音已再次开口。
“那人要杀你们，想活命就别出动静，照我说得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