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飞舟》阿嘉妮

10、chapter 10

　　魏棋洲告诉林哲知，他的父母被人安排隐居在邻市市郊的山区，那里山迢水长、人迹罕至，特别适宜修生养性、颐养天年。
　　魏棋洲带着林哲知，二人先是开车到了邻市，然后在上缴了所有通讯设备并检查了行李之后，乘坐一辆轿车，进入了深山。
　　空旷的山间公路上零星出现一些行人，到后来，密林几乎掩盖住了所有人的踪迹。
　　魏棋洲的父母——世界上曾经的最好的基因科学家，就退隐在一原始森林一般的角落。
　　转过最后一个山脚，突然有嘈杂人声传来，听起来至少有二、三十人，间杂还有“驻守地球”、“基因才是人类未来”这样的声音。
　　林哲知轻轻一动，想靠近车窗看一看，魏棋洲按住了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前座的司机是被人指派来的，面容严肃，举手投足像是受过训练，一路上都是一言不发。此时，从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按了一个键，车窗的颜色加深了几分，外面的声音更是断绝无踪。
　　他这般作态，魏棋洲反而也不在意了，轻声对林哲知说：“是我父母亲的学生和拥护者，”顿了顿，又解释道，“他们一直不肯承认失败。”
　　车辆驶到一处山隘，看见了继续前行的石子路上，有一群人挡住了去路，他们高举着看不清字迹的纸牌，口中嚷嚷着什么。
　　司机略微放慢了车速，那些人看见车来，纷纷围上前来，激动地喊着些什么，还有人用手拍打着前盖。
　　林哲知有些惊异地望着外面的一切，他从未想过“沉睡”计划的支持者们至今不肯放弃希望，他们找到了领头人退隐的地方，日复一日的等待着。
　　突然手上一紧，魏棋洲握住了他的手，林哲知回头看他，魏棋洲的目光沉郁复杂，说：“他们不明白。”
　　林哲知也不说话，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离隘口越近，那些人越是激动，甚至有个年轻人扑到了前窗上，用身体阻挡车辆的前进。司机猛打方向盘，把他甩向了一边，旁边人多，他的同伴接住了他。但是在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清了车后座的人，他不顾身边人的搀扶，突然冲到了车的右后门边，用手捶打那里的车窗，嘴里高叫着的，可能是魏棋洲的名字。
　　加厚玻璃隔绝了所有声音，却阻断不了那人激愤的心情，他的手在车窗上捶出了血，脸上因为愤慨或是其他什么胀得通红，表情一会儿像是恳求，一会儿像是怒骂。
　　魏棋洲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举动，面无表情。私下里，却紧紧握住了林哲知的手。
　　轿车突破重重包围驶进了山隘，铁门挡住了后面的人群，嘈杂声逐渐消失。林哲知回头看去，那些人站在那儿，远远地目送着他们的车辆。
　　“他们责怪我支持飞舟计划，”魏棋洲像是对林哲知解释，更像是对自己说，“几年了，他们一直这样，不肯接受现实。”

　　路过了这些“沉睡”计划的支持者，后面的路基本再没有遇上活人，山路越来越窄，一次只能容一辆车行驶，两边树林的灌木密不透风，偶尔有野兔或是松鼠树丛间蹿过。
　　行到一处半山腰，一路上没说过几个字的司机突然开口道：“快到了。”
　　林哲知从车窗向外看，依旧是林深露重，没有看见有人生活的迹象。
　　魏棋洲也点点头，重复说：“快到了。”
　　车辆在山泉边一转弯，山路背后的山谷别有洞天，在瀑布下，古树间，有座院落，大约有三进的院子，十几间小屋，最高处是一个三层的小楼，看外观，很像是用废弃的庙宇改建的房子。

　　车辆刚一停下，魏棋洲一下车，从旁边传来一声又惊又喜的“叔叔！”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年龄约莫在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山石后面跳出来，张大双手向魏棋洲冲过来。魏棋洲接住飞奔过来的皮猴子一样的小男孩，抱住转了两圈，才放下来，忍无可忍地找出一条手帕，给他擦了把脸。
　　“叔叔你回来啦！”小男孩看来就是魏棋洲的大哥魏秦洲的遗腹双生子之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另一个却不见踪影。
　　小男孩挣开魏棋洲的手，看林哲知：“这就是婶婶吗？叔爷爷上次来跟我们说啦，爷爷生气说你怎么结婚都不回来，奶奶跟爷爷吵起来了。但是叔爷爷没有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小男孩语速极快，声音清亮，天真活泼。林哲知弯腰，刮了刮他的鼻子，说:“叫林叔叔。”
　　“林叔叔好！”小男孩从善如流，声音大得能惊起几只休憩的鸟。
　　这小男孩目光灵动活泼，擦干净脸看眉目有三分像魏棋洲，已经是个小帅哥坯子了。
　　“魏非，”魏棋洲给林哲知介绍，“他的哥哥叫魏明.”
　　魏棋洲把他们旅游时带的礼物搬下车，拿出一把做工精美的木质宝剑工艺品，让林哲知送给魏非。
　　魏非欢欢喜喜地接过来，立刻拔出宝剑，嘴里“呀呀”怪叫着东西乱砍。过一会儿，才把宝剑插到短裤的松紧带里，用大拇指擦了鼻头，神气活现地问：“像不像李小龙？”这里没有和外界接触的网络和电视，住在这里的人只能靠几乎是百年前留下的电影碟片打发时间。
　　“像。”林哲知说，看小朋友似乎要骄傲了，才不动声色地说，“可是李小龙不用宝剑。”
　　“啊？”魏非大眼睛只眨巴，眼看似乎鼻子一皱要哭出来了。
　　林哲知找补道：“但是你可以教他。”
　　小男孩立马又高兴了起来，宝剑插在裤带里，像翘起的麻雀尾巴。林哲知伸出手，摸了摸小男孩毛茸茸的短发。

　　“爷爷！奶奶！魏明！叔叔带林叔叔来看我们啦！”魏非拉开院子的门，大喊道。
　　他噔噔噔噔跨过有他膝盖高的门槛，踩着木梯上了二楼，一个银发的老人坐在大厅中间，戴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一个放大镜，在艰难地看着报纸。
　　“爸，”魏棋洲说，“这是林哲知，我大学同学，我们结婚了。我们来看您们。”
　　老人放下放大镜，转过脸看他们，重点打量了一下林哲知，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回来就好，小林……你好。”
　　林哲知连忙也打了个招呼，几人寒暄几句，老人拍了拍魏非的肩，说：“你不要大声说话，你哥哥又生病了，奶奶正在照顾他。”
　　一听说侄子病了，魏棋洲就要去看，被父亲拦了下来：“他刚刚吃药，你们现在去看他，把他吵醒了反而影响休息影响药效，晚点再去吧。”
　　老人又看看时间，蹒跚着站起身：“到吃饭时间了，我去给你妈送点饭，然后我们大家吃饭。”
　　魏非立刻叫道：“我去送我去送！我去给我妈送！”
　　这里常住着五口人：魏棋洲的父亲、母亲、大哥的两个儿子，以及大嫂。还有轮班来做饭的厨师。
　　小男孩说完立刻转头向木梯跑去，一眨眼已经到了楼下，动作快得像是直接滚下去了。
　　“我们也去跟大嫂打个招呼。”魏棋洲对父亲和林哲知说，等父亲许可，便和林哲知一起下楼。
　　二人先到厨房，看魏非把各式饭菜都往饭盒里塞，排骨要肉最多的，玉米要最嫩的，等到三层的小饭盒几乎都要盖不住了，小男子汉才雄赳赳气昂昂出了厨房。

　　林哲知看着好笑，暂时打消了和他对话询问他母亲的念头，和魏棋洲一起跟在他身后。
　　他的母亲住在院子的西北角，一个独栋的小房子里，房门紧闭 ，连窗户都紧紧关闭着。
　　门口摆着一张方凳，上面放着几盘饭菜，大概是上一餐留下，大部分都还是满满一盘，好像只有青菜动了几口。
　　小男孩的脸顿时失望了下来，他动作熟练地收起了上一顿的饭菜，又把自己带来的饭菜放到了方凳上，然后轻轻敲了敲门：“妈妈，我是小非呀，我给你送好吃的来啦，妈妈记得要吃呀！”
　　木门里没有任何声音，小男孩鼓了鼓脸，大概是为了忍住泪水，转头要回到爷爷那里去，走了几步，他忽然又转过身，回到了母亲门前。
　　他轻轻敲了敲门，贴着门说：“妈妈！我可以进来吗？你都好久没有看过小非啦，小明生病了，他也很想你呀。”
　　门里依旧悄无声息，魏棋洲走上前，摸摸小男孩的头，说：“你先回爷爷那里去，我来看看你妈妈。”
　　小男孩眼泪从脸颊滚落，仰头看着魏棋洲，委委屈屈地说：“那……叔叔要劝劝我妈妈多吃饭啊！多吃饭才能不生病。”
　　林哲知和魏棋洲都笑了，目送小男孩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魏秦洲的妻子，赵锐华，在丈夫死后，没有离开一朝失势山穷水尽的魏家，为魏秦洲生下了一对遗腹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她却把自己关在狭小昏暗的房间内，连亲生儿子生病了都不肯出来，面对儿子的苦苦哀求也不肯相见。
　　魏棋洲面色沉静下来，示意林哲知靠近一点，然后敲了敲门：“锐华，是我，棋洲。你想跟我聊聊吗？”
　　等了一会儿，木门轻轻的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