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真好》霍格沃茨的巫师

93、抑郁复发

　　“对，是，最近都不过去了......水土不服吧，北方天气太冷了，我不习惯......没事，我真没事......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流鼻涕，等过段时间身体好些了我再联系你......好的，嗯，好，那就这样说吧......嗯......”

　　挂断电话后，我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阿弯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听起来半醒不醒的，估计又是刚从工作台上醒过来，这个电话我本来不想接，犹豫一下还是接了，因为我害怕被阿弯发现我出现了问题。

　　许知遇送我回南山公寓的第二天，我就搬了出来，简单的收拾了几套衣服，重新租了间一居室，特地选的一楼。

　　目前身上的钱也差不多花完，我大概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确实不敢让其他人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我不太想把我目前的情绪传递给她们，因为我觉得她们是无辜的。

　　我知道我出现了什么问题，我的抑郁症复发了......但是我没有跟家人说，我不想让他们徒增担忧，也没有告诉朋友，因为大家各有各的烦恼，我不能把任何人都当成垃圾桶一样去倾泻我的情绪。

　　其实更多的时候，让我畏惧的从来都不是死亡，而是她们想方设法的费力救我。

　　手机扔回床上，我慢慢的蹲下身，双手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起来，我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合过眼了，但是对一个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醒来或者睡去，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我在这间屋子里待的时间算不上长，但意识里却觉得这段时间似乎和我活在世上的时间一般长久。

　　身后的墙壁上贴满了便签，这段时间我的脑子总是一片空白，我需要想办法集中注意力，所以我写了很多便签，满屋子都是便签，但是我不记得我写过什么了，我甚至都忘记我写过便签这回事，有时候看着墙壁上那些便签，我甚至会觉得茫然......我想靠自己回到这个世界，但似乎我做不到，我一团糟。

　　刚搬进来的那段时间里，我的症状其实就已经变得很明显，对所有的事情失去兴趣，画画也好，手机也好，连听歌也变得索然无味，甚至会觉得吵闹，我总是抑制不住地流泪，直到那些疯狂的念头开始充满我的大脑，直到“自杀”这个词语又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视野，直到我连正常的洗漱都很难做到的时候，我知道，我不得不停止害怕、不安与焦躁，看一看变得破碎的自己，我的生活在慢慢脱轨，但我却生不出一点拉回的念头。

　　狂躁，幻听幻视，恶心眩晕，抽搐干呕，头痛，胸闷，心脏痛，四肢麻木都是日常，有时候会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很难受，甚至呼吸都觉得困难，有时候心跳会特别快，还有刺痛感，睡觉惊醒的时候，时常觉得自己的身体麻木，我浑身的血液往头顶上流，整个人僵硬得无法动弹，就像被某种力量架空了一样无法动弹，严重的时候，出现了非常严重的耳鸣，任何声音也听不见，同时自残也不觉得痛，也可以说我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房间里能用来自残的东西一早都被我扔了，但后来实在没忍住，又跑去买了两回刀子，导致我手腕上的疤痕又添了几道新的，真的很丑......

　　嗜睡和失眠的感觉特别明显，我不断在这两种模式下切换，往往是焦虑发作的时候，会让我严重失眠，即使躺下，心跳也会特别快，四五点睡不着是常事，有时候通宵失眠之后，第二天还是没有任何睡意。

　　但是情绪不好的时候，特别嗜睡，大概每天能睡十五六个小时，永远睡不醒，醒了也很累，觉得脑袋痛。

　　以前喜欢的东西，现在真的很难再引起我的兴趣了，都不止画画，连吃饭也是，任何食物都激发不了我的食欲，每天吃饭纯属走流程，我觉得吃饭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所以我在房间里屯了几箱泡面，吃什么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味同嚼蜡，每当我有些好转时，我才会逼着自己去泡桶面吃，但我却连咀嚼都懒得了。

　　一个星期前也发生了一件好笑的事，那天我的精神状态稍好一些，于是我步行了很久去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早餐，早餐店的老板娘问我要什么，我想说我要肆意妄为，要志得意满，遨游山川和湖海，要世界所有烂漫......但最后开口，我只能说我要豆浆和油条。

　　而且越来越多的时候，我总是恍惚的看见有一个人盯着我，实则好像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一个人，但是我总觉得那个人出现在任何地方，在我的卧室里，卫生间里，甚至是漂浮在空中，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男是女，但那个人总是能随时随地的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还时常听到有人对我说一些侮辱和嘲讽的话，那种感觉很真实，就像是贴在我耳边议论我，贬低我，而且我可以分清有几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熟悉不熟悉等情况。

　　但有时候又很模糊，像是在遥远的天边，对我指指点点，让人很恼火，虽然我清楚，这些都是幻视幻听在作祟，可身处其中，我就是没办法分辨清楚现实和虚幻。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有些空虚，有些凄凉，有股子烦躁劲，仿佛脑子里有千军万马在闹腾......我分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悲是喜，是忧是愁，只觉得五脏六腑，又开始翻搅著，抽痛著，一种不满意自己的心情煎熬着我，我惋惜自己的生活，因为它过得这样烂，这样没意思，我老是想着，要是能从自己的胸膛里把那颗越来越沉重的心挖出来，那该多好......

　　床铺的对面放着一面全身镜，不是我买的，是上一任租户留下来的物件，我没有扔，因为我想借着它时刻的提醒我自己，我还活着......我还是个人......

　　又坐了许久，我慢慢的站起身，想向那面镜子走过去，但我沉重的脚步像一只年老的骆驼，被重负压的踉踉跄跄，我甚至不知道这重负从哪儿来。

　　镜子里的那个人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枯瘦的女人领口滑落到肩上，我已经消瘦到连件衣服都挂不住了......脸上蜡黄，没有一点血色，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这仿佛是一个已死之人的脸，剥离所有表情，欲望，智识......只剩麻木空洞。

　　头发乱糟糟的，油淋淋的，我好像已经有很多天没洗澡也没洗头洗脸了，因为懒得......懒得动，懒得思考，懒得说话，懒得做出任何表情，如果可以选择，我可能会懒得呼吸。

　　我会死吗，会就这样死去吗......

　　我摸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思绪又开始在自我混淆与惶惑中徘徊，骨骼里是疼痛的撕扯着，我的心像被锋利的锉刀来回地锉着，我突然又开始觉得冷了，什么都冷，从脚底到大腿，从手指到肩胛，从鼻尖到胸口，我冷了下去，我像是个遇着了风浪后的船夫，一个人在北极的雪世界里漂泊着，又好像我的心泡在了咸涩的海水里，浑身的血就像雨水似的冰冷，整个人漂浮在冰凉的水上，既舍不得让自己沉没，也不愿抓住从身边飘过的浮木，焦灼万分，痛苦不堪。

　　各种矛盾的心情，突然间席卷而来，它们痛苦地绞缢着我，悲惨的往事又显明起来，我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般地悸动，脑袋像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炸裂了，我越想越凄怆，竭力地挽着自己的乱发，咬着自己的手指，紧压着自己的胸，去抑制我的悲伤，我知道我必须要尽量压抑住自己，否则我真的无法想象我等会又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未知的恐怖事情。

　　但，抑郁症它太强大了，它可以将我一切的希望，活力，快乐都碾成灰烬，我真的斗不过它！随着我的全身感到一阵痛苦的颤栗，我无力地倒在地上，闭上眼睛，任随泪水漫流。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但我的脑海里却不停地反复嘶吼着这四个字：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只是瞬间的功夫，我便觉得我像是掉下了一个万丈的深渊里，黑暗像高山压着我，像大海淹没我，话也说不出来，气也透不出来，我想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够和我此刻所感觉的痛苦相比，这种痛苦是那样锐利，那样深刻，又是那样复杂，那样沉重，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绞痛，每一个细胞都在割裂，这种感觉可真他妈的糟糕，真他妈的糟糕！

　　“嘭！”

　　我一拳头打碎了这面无辜的全身镜，爆裂开来的玻璃碎片顿时溅砸了一地，骨节上的鲜血肆意的滴落在地板上，焦虑和抑郁的同时发作让我彻底崩溃！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发病而失控过了，哪怕是割腕，我都咬着牙逼迫自己收了力气，但这次，我确定我已经无法靠自己来平复这莫名的愤怒和焦躁，我跌跌撞撞的爬起身，光着脚乱踩在那些尖锐的玻璃渣上，任由玻璃渣深深的扎进脚底，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我得找药！我需要药！

　　我其实已经断药很久了，几年前最开始减少药量并度过药物的戒断反应期真的很难，身体乏力，恶心干呕，那个时候我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觅药行为，那感觉可真他妈的不是人受的！就像是又死了一次一样！

　　而现在，我知道我必须要吃药了，我需要依靠药物来平缓我的神经，因为我不敢保证我下一步会做出什么，我手忙脚乱地把十几颗镇定药塞进嘴里，扔在地上的空药盒上沾满血迹，那都是我手上和脚底下流出来的鲜血......

　　我没有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常年的过量服药使我的身体对那些药物产生一定的抗药性，如今，也只有大量的镇定剂对我起一些作用。

　　药物要达到药效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血液浓度达到最高值需要两三个小时，我对这些了如指掌，我跪在地上往前爬着，泡面箱子旁边是我屯着用来助眠的威士忌，我现在不得不借助酒精来快速镇定我的情绪，所以我艰难的拧开了其中的一瓶，向灌水一样拼命的往嘴里灌着。

　　但这不够......它生效的速度远远不够，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我的眼睛变得浑浊起来，整个人也开始昏昏沉沉的，脑海里好像飘过了什么人的模样，好像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的模样，但我却摸不着，也看不清......

　　一下，两下，三下......锋利的玻璃刺穿我手臂上的肌肤，深深扎进血肉之中，无形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控制着我做这些动作，我却无法反抗......

　　朦胧中我好像听到了敲门声，那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我的耳膜，令我烦躁厌恶，焦虑惶恐，就在我将要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好像看到有人冲了过来，朝我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