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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泛泛之交 ...

  •   王君彦将短柄铁锹在手中掂了掂,点头道:“我知道了,夏伯且先回去吧。”
      葛卿拿着铁锹东铲铲,西挖挖,忙活了大半天,挖出来的笋子寥寥无几。王君彦那边却是收获颇丰,簸箕里已经有了浅浅的一层。
      王君彦一边用手拨开地面有些松软的表层,露出底下的笋尖说道:“你还是和从前那样性急,这挖笋子啊,也是要讲究技巧的,就像你做的那些研究工作一样,要判断竹株的位置,结笋的方向,然后再一击即中,你瞧,”王君彦将方才发现的竹笋挖了出来,“就像这样,蛮干是没有前途的。”
      葛卿瘪了瘪嘴:“你也知道我的目的并不在于挖笋。”
      “我的目的却只在于挖笋,”王君彦温和的说道,“既然你让我为你答疑解惑,你便须得陪我挖笋,这样总不过分吧?”
      “也行,”葛卿点头道,“那要怎样挖啊?”
      “你看首先要找一个地表龟裂,松针覆盖的地方……”王君彦蹲在葛卿身边用心的指导道。
      葛卿不是蠢人,王君彦略一提醒,她就找到了诀窍,就像打地鼠一样,一挖一个准。没多长时间就挖了半簸箕,成就感简直爆表。
      辛劳过后,两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王君彦带着葛卿往竹林里走去,坐在了河边,一块巨大的青石上。
      两人吹着风,看着河水的起落。
      王君彦沉吟了片刻:“该从哪里说起呢,我才穿越过来的时候,是永嘉元年,琅琊王登基,改国号为建兴。”
      “当时海内大乱,独江左差安,所以洛京倾覆之时,中州仕民避乱江左者十之六七。”
      “我记得刚睁开眼的时候,简直是一片混乱。原主虽然为王家旁支,然而王家是大族,单单是嫡系就有百来户,原主这样旁支中的旁支,压根占不到一点便宜。后面还有石虎派来的人围追堵截,原主年岁又小,所以在半道上因为旅途奔波,风餐露宿不幸染了风寒,路上又没有大夫好好医治,然后就过世了,我就是那个时候穿越过来的。”
      王君彦静静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那时候我身边只有几个老仆,父亲早早离世,母亲见我没了指望,委身做了二叔的妾室。”
      “后面的经历就很俗套了,你约摸着也听人说起过。我千方百计的回到了建康,并且带着孝帝传位给的琅琊王的圣旨。”
      葛卿知道,王君彦的经历绝对不如他嘴上说的那么简单。从丰衣足食的和平年代穿越而来,其实在很多细节上反而不如本土的民众。自己还能够在家中度过这个适应期,王君彦却要在内忧外患之下,提起精神来应付一切,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吃了很多苦头的。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再说也没有什么意思。葛卿问道:“那圣旨是你伪造的吧?”
      王君彦垂下眼睫看着葛卿:“自然,人们都是想要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我那份圣旨其实伪造得并不高明,但是众心所向。而我呢,也是需要靠着这样一份伪造的圣旨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而不是王家旁支的旁支,所有落魄郎君中的一员,这是我为自己争取的机会。”
      “那时王荀执掌大权,在军事上也很在行。说实话,其实那时候的我很多想法与这个时代的人有很大出入的,更是对军事一窍不通。是王将军引我入门,对我倚重有加。我没有答应认他作为义父,一方面呢,是顾忌着前世的父母,另一方面呢,这个年代的认亲,并不像前世那样随意。我认他做义父,就要尽到儿子的职责,与他意见发生冲突的时候,必须退让一步,否则就是不孝,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言。”
      “王将军那个人吧,刚强残忍,视女色为浮云,连襄城公主都拿他没辙。我还要分出精力来寻你,与他产生冲突这是必然的事情。索性从一开始就不答应于他。”
      葛卿紧锁眉头,有些忧心的问道:“那你如今为何又答应了呢?不会是因为我同你的婚事吧?”
      王君彦哈哈笑了:“虽然我很想这样说,让你感激于我,但是并非如此。”
      “廉颇老矣,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势弱时接受他人的好意,就要受制于人,强大时整合他人势力,便是如虎添翼。”
      “按道理来讲,王将军两年前就应该过世了。他身上满是旧伤新伤,能支撑到今年也是殊为不易,大约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王君彦轻描淡写的说道。
      葛卿有些胆战心惊:“那你呢?你身上可有旧伤新伤?你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最爱的人半道离我而去。”
      王君彦低头看着葛卿担忧的眼睛,一颗心脏似是浸泡在暖水里:“无妨的,都过去了。我一直都很注意保重身体,还想与你白头携老,那样的事是决计不会发生。”
      葛卿知道王君彦没有说实话,不论什么时代,军队里最拼的就是实力,若是没有几百次的身先士卒,绝对没有如今的威望。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看看他的身体,若是有伤的话就好好的将养。葛卿告诉自己,这是为了自己今后的福利,她才不愿意中年丧偶呢。
      葛卿又沉思了片刻,歪着脑袋问道:“你说王将军两年前就应该过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呀,历史上王将军造反了两次。第一次无疾而终,第二次大败,连累的王氏族人其中一支死伤无数,陛下也因此集中了部分的权利。我只不过阻止了这些无谓的战争,王将军胜算很小,若是败了,陛下早晚有一天会将矛头对准我率领的军队。若是,我与王将军联手,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攻进建康,但我与王将军都不是屈居人下之人,他的一些理念我也不大赞同,仍然要决一雌雄。他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与他决斗必定损失惨烈。我还要抽时间寻找你的踪影,所以,还是维持原来的局势。反正我还年轻,等那些经历过南北战争的老将都过世了,南迁的第二代沉浸在江南的温柔乡里,恐怕再也没有人敢反驳我的决定。”
      葛卿把玩着王君彦的手指,有些犹豫的问道:“那王将军过世,你会伤心吗?”
      王君彦怔愣了一下:“还好,大约是我的心理年龄太大了,不论他给我怎样的帮助,我都能想到利益互换。就像是投资,他给我军事上的帮助,我庇佑王家人,很公平的一件事情。有一天我也会去世,相比于后人沉浸在我离世的伤心之中,我更希望他们能够理智的对待。”
      葛卿与王君彦对视,知道这是他说的真心话,心里有些害怕,双手抱住他的腰身说道:“那你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我怕自己控制不了理智,我不愿意像母亲一样选择自杀,那时候我会疯的。”
      “就算咱们不能长相厮守,你也要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王君彦低头看了葛卿一眼:“若是不能常相厮守,我宁愿死了算了。以后这样诅咒咱们关系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你怎么这样啊?”葛卿抱怨道,“我这是为你着想啊,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么多年唯一的期望就是与你共度余生,你既然说咱们不能常相厮守,搁谁身上不生气?”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其他的呢?”
      王君彦思索了片刻,说道:“太多了,我以后再慢慢的告诉你,现在就捡重要的说吧。晋朝预计今年最重要的两件大事,第一个呢,就是王将军去世;第二个呢,就是陛下病危。”
      葛卿震惊:“陛下的年岁也不大吧,那日的宫宴上,我见他气色尚好!”
      王君彦不屑的冷笑道:“那不过是陛下为了应付我,吩咐太医院开的虎狼之药。实际上因为每日行散,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所以什么安排都粗糙不堪,急于求成,若是他还有寿数何至于此,不过是想要在群狼环伺之中,给太子铺路。”
      “话说,咱们什么时候成婚啊?拖得太久了,就得给义父守孝。”
      葛卿骂他:“少不正经了。”
      王君彦挑眉:“我可是最正经不过的人了。”
      接下来,王君彦又大略的说了一些北方的局势,那些零零碎碎的国家不算,主要分为三大势力。东北慕容氏建立的燕国,西北汉人建立的凉国还有夺去了晋朝京都的赵国。如今东晋最大的威胁就是这个赵国。
      两人亲密的说着话,日头开始西斜。微风拂过竹林,竹叶发出簌簌的声响,觅食的倦鸟也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葛卿与王君彦两人背着挖好的竹笋往山腰的别庄行去,两人并肩而行,没有说话,却无一丝尴尬。就像是在竹林里散步的老夫妻,少了激情,却也多了温馨。
      葛卿为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感到好笑,忍不住便笑出了声来。
      王君彦诧异的看向葛卿,挑眉问道:“怎么了?”
      葛卿在王君彦面前一向是不加以掩饰的,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到了出来。
      王君彦看向葛卿的眼神更添了一些欢喜:“老夫妻,这么说也没有错。咱们相识数十年,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样式的衣裳?怎样打扮起来最好看?我全一清二楚,这样还不算老夫妻,怎样才算?”
      葛卿有些不乐意了:“咱们还未成婚呢,你这么说就算是耍流氓。”
      王君彦有些傲娇的说道:“我可不是对什么人都愿意去耍流氓的!”
      葛卿嗔怒:“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人顺着来时蜿蜒的山道来到了廊下,胖胖的孙伯赶紧迎了上来,从篮子里取出木屐,让两人换下泥泞的鞋子。
      葛卿有些差异的问道:“孙伯怎么过来了?”
      王君彦对孙伯了解得更深刻一些,若是无事他决计不会打扰自己和卿卿谈情说爱,因此看向孙伯直接问道:“是不是庄子里出了什么事儿?”
      孙伯摇了摇头:“和往日一样,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有贵客来访,便想着提前过来汇报一声。”
      “贵客是谁呀?”葛卿有些好奇的问道。
      孙伯没有回答,看了看王君彦的脸色,见他点头之后便笑着回道:“是晏世子,我瞧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他似乎认定了您和葛大娘子就在此处,怎么说都不愿意离去,现下还在大厅里坐着呢。”
      听到晏世子的名字,葛卿下意识的朝王君彦脸上看了一眼,只见他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她马上就有些心虚。虽然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在王君彦面前总有些抬不起头来。
      “呵,才多长时间就给我惹了一朵烂桃花,我在汉中郡就听说你与晏世子相谈甚欢,甚至还游园赠花。我倒要好好瞧瞧,他有哪些吸引你的地方。孙伯,带路吧!”
      葛卿一边走一边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热汗:“那些都是外面人瞎传的,我与他哪有什么共同话题,你也别计较得太多,心胸宽广一点。”
      王君彦黑沉沉的眼眸看向葛卿,说道:“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什么都可以宽广,就是心胸宽广不了。若是你敢移情别恋,我虽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绝不会饶过那些狗男人。”
      “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葛卿有些气急败坏,同时想到前世他做的那些事情,忍不住拉着他的袖子说道,“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压根儿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人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体,这又何必呢。”
      王君彦停下了脚步,葛卿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肩膀上,忍不住抬头茫然的问道:“怎么停了下来?”
      王君彦眼中含着笑意的说道:“到了!忘了告诉你,会客厅离竹林不远。”
      跨过门槛的葛卿就看到晏初棠黑如锅底的脸色,瞬间就想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简直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藏在王君彦身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王君彦犹觉得不够,朝着晏初棠挑衅的说道:“你方才也听到了,你与她也只是泛泛之交,若是有自知之明的话,实在不该自取其辱。”
      妈的,这话说的,是个人都忍受不了,更何况是晏初棠这样的天之骄子。但是,葛卿又不能站出来解释一下,怎么说都感觉像是在狡辩。
      晏初棠越是生气,脸色反而越是沉寂了下来,他眼中含着冰霜,嘴上却颇有风度的说道:“是否自取其辱,也不该由你来评说。王将军从前便说对娘子并无喜爱之情,为何今日又跳出来横刀夺爱,怕是并非君子所为。”
      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葛卿的脸色,这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然而葛卿从头到尾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若是王君彦因为这幅与前世有七分相似的皮囊,而喜欢上了原主,葛卿还会觉得膈应呢。然而,这些理由她又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因此低着头让人瞧不出她的神色。
      王君彦倒是一点顾忌都没有,冷笑道:“你嘴中所谓的喜爱,就是一边与他人交换了庚帖,结为连理,迎娶他人,一面与卿卿黏糊不清。我且问你,这要将卿卿置于何地?”
      晏初棠手掌握成了拳头:“那些只是情势所迫,若她愿意等我……”
      “等你做什么,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给人做继室?永远低人一等,这就是你所谓的喜爱。”
      晏初棠猛然站了起来,愤怒的说道:“我一点都不愿意娶那个女人,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王君彦依旧是冷冷的,一点都不为之所动:“晏世子,记住你的身份!莫要日后悔之不及。孙伯,送客!”
      看着晏初棠离开的背影,葛卿忍不住喊道:“晏世子!”
      他回过头来,眼中带着希望的光芒,葛卿不敢与他对视,别过脸来说道:“晏世子成婚之后,便于夫人好好的过日子吧,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没有缘分的。”
      晏世子还想质问什么,但是看见葛卿身边王君彦不耐烦又讽刺的表情,生生忍了下来。猛然扭头向前行去,前方有一块凸起的石头阻道,晏初棠被拌了一下,虽然没有跌倒,但从背影上也透出几分狼狈。
      葛卿浑身都不自在,在她的印象里,晏初棠从来都是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他处理事情的时候,干净利落。说起话来直击重点,从来不拖泥带水。他是大家的焦点,众人的仰望,然而今天却如此狼狈,还是自己的缘故,怎么想都生出一些愧疚来。
      “还看呢,人都走了,还盯着人的背影出神。要不要我去帮你将人请回来,让你看个够。”葛卿扭过头就见到王君彦幽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得了,这位大爷还在。
      葛卿浑身抖了一抖,想着已经把晏世子得罪了个干净,可不能再和王君彦闹僵了,那就太不划算了。
      便说道:“这也要吃醋,你醋缸啊?你方才不也听到了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他恐怕再也不愿意与我交好了。哎呀,就不要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搅扰了咱们的相聚。你不是说要给我做几道家常菜尝尝吗?咱们去膳房,真可惜,早知道要用膳,就该把豆瓣酱带来的。你真该好好尝尝,这里的饭菜我才吃了数月,嘴里就淡出了个鸟。”
      王君彦笑意浅浅,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你丫就这点出息,净想着吃喝。不过也多亏了这豆瓣酱,否则我还要遣人去北方寻你,我也不会这么快回健康。”
      两人一路穿花度柳,来到膳房,厨娘将人引入一处紧闭的门扉,便照王君彦的吩咐离开了。
      葛卿推门而入,就见到里面有一口大灶,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惊呼道:“天呐,你竟然打造了这玩意儿,费了不少铁吧。赶快,我要吃炒菜,这些日子吃的全都是蒸的,炖的,厨子手艺再好,我也想换换口味儿。”
      “看你这馋样,少不了你的。”王君彦悠然的说道。
      一旁的壁橱里有新鲜的瓜果蔬菜,已经切好的各种肉类。王君彦系上了围裙,熟练的用火石引燃稻草,灶膛里冒出火光。
      王君彦将葛卿牵至灶膛后面的小板凳上坐下:“你便帮我烧火吧。”
      葛卿也没有异议,一念往灶膛里添柴火,一面和王君彦说话:“用油炝炒的食物虽然不若蒸煮的健康,但是确实比它们好吃。”闻着渐渐冒出来的香味儿,葛卿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她眼巴巴的望着锅里:“好了没有?我可不可以先尝一尝咸淡。”
      王君彦将菜盛进盘子里,制止了葛卿的动作:“再等一等,还烫着呢!”
      葛卿的筷子在王君彦严肃的目光下疯狂试探,得到他允许的时候,那简直是热泪盈眶。隔着水雾,看着高大伟岸,挥舞着铁铲的男人都觉得帅气无比。
      王君彦的手艺真是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有退步,葛卿肚子吃得浑圆的躺在榻上,当真觉得满足无比。
      王君彦在一旁给她揉肚子,帮助她消化,真心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有眼力见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君彦向窗外看了一眼,扭过头见葛卿好奇的看着自己,便说道:“是孙伯,大约是见暮色四合,便催促我送你回家吧。毕竟在外留宿,对你的闺名有碍。”
      葛卿捧着肚子,挣扎着爬了起来:“那还是快些回去吧,我妹妹还未出嫁呢。这年代,什么都搞连坐,真是受够了。”
      果然不多时,孙叔来到了门口,停住了脚步,透过开着的门缝对两人说道:“老奴已经将马车都套好了,郎君快些送葛娘子回去吧。若是想要相守,还是得名正言顺的好,这建康城有几个口碑非常好的媒婆,郎君是否要老奴代为介绍。”
      王君彦笑着朝葛青挑眉,眼神中带着暧昧,对门外的孙伯悠扬的说道:“那倒不必,我已有了心仪的人选。”
      孙伯老怀甚慰的应道:“那便好,那便好。”
      回去的时候王君彦也没有骑马,而是与葛卿一同坐在了马车上。
      赶车的是一个叫做漠河的少年,他是王君彦的亲卫,据说功夫十分了得。
      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腰上佩着刀剑,看起来十分沉默寡言,实际上也确实如此。葛卿与他说话,只有简单的问题,才看在王君彦的面子上,才稍稍应答一下,若是问题太过繁琐,就干脆低头不语,实在是倔强无比。
      葛卿试探了几句之后,就失去了兴趣,就干脆将这人视作无物。
      王君彦的马车很宽敞,坐五六个人也绰绰有余,葛卿挖了一下午的竹笋,精神上便有些疲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将案几推到一边,躺下歇息。一边嘱咐王君彦道:“到了葛府就叫我呀!”
      葛卿听到王君彦答应的声音,便放心的睡下了,迷迷糊糊之中葛卿感觉有人将自己的脑袋拖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葛卿也觉得木板太硬了,枕着有些不大舒服,便心安理得的在这个柔软的地方蹭了蹭,继续安睡。
      王君彦低头看着自己被蹭出火的下半身,失笑的摇了摇头。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吃点热豆腐,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王君彦确定葛卿已经睡熟了之后掀开车帘,对漠河说道:“行慢一些,在升平街绕一圈,再回葛府。”
      升平街住着的都是世家公府,漠河赶着车,在那里绕上一周,怕是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王少将军与葛大娘子两人彼此相悦,若是不结亲的话,恐怕是天理难容。
      漠河心里没有那许多弯弯绕绕,听了王君言的吩咐之后,便绕着升平街慢慢的前行。
      葛卿这一觉睡得很熟,马车慢慢的行走,像是轻缓的摇篮,她被王君妍唤醒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瞪瞪,向车窗外看了一眼,问道:“到了吗?”
      王君彦点头应道:“到了。”
      葛卿狐疑的看了王君彦一眼:“你一向都不是什么老实人,今天怎么如此顺利,是不是趁我睡着做了什么坏事?”
      说话之时嘴角动作的弧度稍微大了些,扯着唇瓣生疼,葛卿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她前世与王君彦厮混的多了,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有些恼怒,但也觉得理所当然,若是王君彦什么都没做,她才要觉得惶恐呢。将塞在怀里的慕离取出来戴上,推开车门就利索的跳了下去。
      府里的管事出来迎接,葛卿听到身后王君彦与管事说了一大通客套话之后,便吩咐漠河驱车离去。直到王君彦的马车都走了大老远,管事都在门口静候着。
      葛卿自然不愿意站在门口枯等,自行往汀兰居的方向行去。这一路上,葛卿发现府里的下人对待自己愈发的恭敬讨好了。从前虽然也很恭敬,但到底顾忌着夫人,不敢做得太过火。如今那就是一边倒的局势,如果要从自己和夫人之间站队的话,可以毫不犹豫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葛卿回到汀兰居,芒夏大老早的就在门口迎侍了。上前挽着葛卿的胳膊,欢喜的说道:“恭喜娘子,贺喜娘子,觅得如意郎君!”
      其他人脸上俱是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作怪的拱手恭喜,汀兰居的饰品也换了一批,原先以简洁干练为主的换成了暖暖的色调,树上的丫叉系了彩色的缎带,迎风招展,一看就很欢喜。
      葛卿扫视了一圈,发现葛韵不在其列,便问道:“韵儿呢?”
      其他人左右看了看,还是芒夏站了出来说道:“在厢房里呢,二娘子说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像是有什么心事,大娘子还是快些过去看看吧,有什么事情还是早些说开了好。”
      葛卿点头:“那我去看看他!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些歇息。”
      其他人应诺退下。
      葛卿推开厢房的门,厢房有些昏暗,透过薄薄的窗纸,能看见摇曳着的树影。案几上点着一盏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下,葛韵杵着下巴,思索着什么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忧虑。
      几个月前她就像是被人撩拨了就要迫不及待的跳起来反击的小家猫,可爱却无害,下巴还带着点婴儿肥,如今却已有了少女初长成的模样,秀发如云,腰肢纤细窈窕,说话做事也会多加思虑。
      葛卿走过去,葛韵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回不过神来。火光乍亮,葛韵才发现姐姐已经坐在旁边,观察自己许久。她挑拨着灯芯,让火光变得更亮一些。
      “姐姐,”葛韵唤了一声,隔着火光葛卿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柔,让人放下心中所有的顾虑。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枯坐着?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和我说呀,还可以给你拿拿主意。”葛卿关切的看着葛韵说道。
      葛韵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还小呢,婚姻还可以拖个一年半载。姐姐与少将军早些定下来才好,我听芒夏那丫头说,姐姐今日与将军单独踏青了,他可有说何时来家中提亲。”
      葛卿有些动容:“我就说,你这丫头心里藏不住事儿。上次国宴你说有心悦之人要一起赏花,我还以为回来了之后你就会向我说道说道,未曾想什么都没说,我也没在意,以为你变了性子,心思都用在了别庄的杂事上,没想到还藏在心里呢,也怪我没有多问一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姐,”葛韵拖长了语调,有些撒娇的喊道,“我在宴会上认识了羊家的小郎君,他长得倒是不错,年纪也与我相仿,可是我越与他相处,越觉得不是滋味儿,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葛卿挑了挑眉,示意让她接着说下去。
      “羊家也是世代簪缨,一等一的豪族。若是往日,羊小郎君对我表达倾慕之情,我必然是乐的找不着北,马上就把自己嫁出去了,不带一刻迟疑的。然而,越是与羊小郎君相处,我越是觉得他就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什么都可着自己的性子来,得罪人而不自知,若仅仅是这样也便罢了,年纪再大一些,好好的教着自然就懂了。”
      “可他丝毫不喜欢别人的管束,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向往老子的《逍遥游》,便肆无忌惮的兴风作浪;喜欢花船上的烟柳,便一掷千金;他几个哥哥嫂子对他腻烦透顶,他也只会愤埋怨而不知改变。”
      “他母亲愿意给我几分脸面,勉强接受我也并非出于喜爱,而是因为我对庶务颇有几分心得,这样就可以将羊小郎君的后宅管理的妥妥当当,让他能够在外面自由的潇洒。同时他又有几分看我不起,高高在上的对我嘱咐着,要守妇道,尽妇责。”
      “我自然知道,婚姻之事没有四角俱全的,可是总归是有些失望。且我若是不嫁给他,日后又要去往何处呢。”
      葛卿握住了葛韵的手,看着她眼眸有些深沉的问道:“你还记得当初我说的那个离开建康的计划吗?”
      葛韵怔愣了一下:“姐姐还没有放弃,我还以为你要安安心心的做王夫人,这可是比什么县主都尊贵的身份。”
      “小孩子才要做选择题,大人自然是全要,王夫人我要做,县主我也要当。再说鱼儿已经撒了下去,不捞一把怎么行?”
      “你最近应该听到了风声,颖安郡主名望空前的高涨,救百姓于危难之中,还有人给她写诗作赋。”
      葛韵嗤笑了一声:“自己找几个穷酸书生乱写一通,傻子才会信,也不知道怎么宣扬的满城皆知。”她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姐姐,这该不会是你的安排吧?”
      葛卿没点头,也没有摇头:“他自己有这心思,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很多事情从来都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只要开了先例就会有无数的效仿。如今的朝堂经不起波澜,最重要的就是平衡二字,那位得罪不起世家,必然要一同封赏的。朝臣都是墙头草,没人愿意得罪手握重兵的王少将军,来反对我这个未来的王夫人,怕是还会助我一臂之力,以此邀功买好。”
      葛韵看着灼灼的火光,思索了好一阵子,突然抬起头来说道:“若是姐姐能够马到成功,我便与你同去封地。至于嫁娶之事,寻几个俊俏的小生,一晌贪欢也是可得,总好过在后宅里讨好羊小郎君。”
      听了这话,葛卿都给震惊了,这心理跨度也忒大了吧。从前还想着嫁一个好男人,中间都不打梗的直接到了包养男人这一步。
      葛韵看着葛卿张大的嘴巴,忍不住说道:“姐姐不要诧异,其实这类事情很多的。下官为求发达,将自己的妻子献给上峰,几人一同取乐,还有夫人与侍卫小厮通奸,这样的事情每家都有一两桩,有的掩饰的好,有的为了两家的发展视而不见。我与姐姐一同离开建康,再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嫁于一个小门小户的郎君,受人侍奉总好过侍奉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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