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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一个特殊的日子太过接近另一个特殊日子易惹来祸端。特别是接近满月之夜的时候。
六冰透发着愁,眉毛纠成一个绳结,比睡眠不足的时候皱得更紧。他堂堂天才执行人,什么魍魉魑魅百鬼夜行都不在话下,但偏偏拿那种爱往人类身上靠的动物完全没辙。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但又不能像恶灵一样直接执行了事,多数时候,只得任由它们放肆。
跟他的蠢助手一样,有事没事老是突然扑上来跟他黏糊,像个钩在衣服上的苍耳,摘掉了还会再挂上来。某些犬科动物也有一样的习性。而这两者合二为一就会造成现在的窘况:长着毛绒绒的立耳朵和风中苇草般的狗尾巴的助手,跟一头十天没见到主人的大狗一样,把他扑在榻榻米上又闻又蹭。换作平时只要强行推开或者骂一顿就会,但现在的他怕是连人话都听不明白吧。
在多次尝试抵抗无果后,六冰透只能干躺着,忍受狗毛挠鼻孔的酷刑。
其实说到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自己也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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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一大早开始,六冰透的事务所就鸡犬不宁。某个助手天蒙蒙亮就起身,一直在厨房捣鼓个不停。换做平时,六冰透准会起身教训这个打扰他安眠的家伙,但今天他决定蒙头继续装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昨天一起去超市采购的时候,草野次郎兴奋地对他说今年的生日和中秋只差两天,干脆在天台上办成一个小型的赏月会吧,已经跟大家打好招呼把生日会推迟到中秋当天了。说着就买了一大堆做月见团子用的材料。
六冰透当时没直接泼他冷水。对魔法律家来说,中秋并不是个好时候。月圆本就是极阴状态,十五夜更是太阴之日,百鬼的狂欢会。那时候洋一他们不用说,事务所搞不好也会忙翻天。前几年又不是没经历过。算了,让他再体会一把自然会记得。
这不,才刚到开门营业的点,电话铃就开始响个不停了。他听见助手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团子制作,急匆匆地在厨房和客厅之间跑来跑去。不管怎么说,能接到工作还是好事。
又一个电话响起。他趁草野次郎跑出来接电话的时候从床上起身,反正今天本来就睡不成懒觉。
“六冰,醒了吗?”挂电话助手径直来到他床榻前。
“早就被你吵醒了,章鱼。”
他直接一掀被子翻身下床。入秋了的早晨有点凉,草野次郎马上取来了斗篷给他披上。
“刚才那是个大委托,我们可能得马上出门了。”
“刚才那个电话吗?”
“嗯地方有点远,在祖谷山区*,等我准备好吃的就赶紧出发吧。”
“你这就擅自接下来了?”
“不接吗?”次郎的语气有点忐忑。他才注意到这个助手的表情跟平时去蔬菜特卖会似的满脸期待,完全不像生日要出远差的状态。
“你先说下,是谁的什么委托。”
次郎低下头对了对手指,扭捏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道。
“是个温泉旅馆发来的委托,旅馆那边闹鬼好几天把客人都吓跑了……”
原来如此。六冰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哼,行吧。”
“真的吗!”助手的表情立马跟见了太阳的小花苞似的绽放开来。
“六冰你也想去温泉吧!嘿嘿。”
“不是!!!你这臭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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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前年生日时也跟透一起去泡温泉,虽然透只能说是被他强行拖去的。回想起上司那副不情不愿模样但还是最终纵容了他,草野次郎心里还是暖呼呼的。今天好歹是有委托作为正当借口,不然他也不太好意思老跟透提出一起去什么地方——当然,主要是没有去度假的闲钱。他正坐在长途巴士上,看着六冰透在身边靠窗的座位上打盹补眠,随着车的颠簸像个小不倒翁一样来回晃了晃,干脆径直躺倒在他腿上。这场景像做梦一样,会睡着睡着傻笑起来的那种美梦。
草野次郎把熟睡的上司身上的斗篷拉好,视线停留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干扰他的安眠,才移到窗户外去。巴士离开高楼林立的城市,穿过大片延绵的农田,慢慢地进入了山区。有些山头已经提前入秋,被季节的彩笔涂成橘红或金黄,在湛蓝或深绿的底色下熠熠发光。
到换乘地点时已经过了午后。他们还得转乘一趟公交,才能进入旅馆所在的深山。草野次郎娴熟地背起熟睡的上司,提着两人的行李,下车到站台给旅馆拨了个电话。刚好能赶上末班车,于是他婉言谢绝了旅馆来接的好意。
进山的公交车上除了他们只有几个老人和背包客。找到后排的空座位,草野次郎让上司头枕着自己的腿继续睡。发车之后没多久,腿上的小脑袋不安份地动了动。
“六冰你醒啦?睡得不舒服吗?”
“……换车了?”
六冰透起床时多少有点低气压,不管到底睡没睡够。
“嗯。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到。”
他慢慢坐起身来,任助手替他理了理睡得挪了位的斗篷。
“一个小时吗……”
执行人抬起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冷笑一下。“不能赶在黄昏前到就有点麻烦了。”
“别吓我啊,你是说这车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草野次郎被他的话吓得后背发凉。环视车内,司机乘客们至少外表看起来是人类,剩下的就是从车窗斜照进来的阳光和树影,随着车身前行和晃动闪烁着,不断地向后流淌。
“谁知道呢。嘻嘻。”六冰透可没这么好心要打消他内心不安。不吓唬他就不错了。“话说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啊……有的,早上做的月见团子。本来打算一边赏月一边吃的,不过反正做了很多。”
“啊??”熟悉的嫌弃的语调。“这不还没到十五夜吗?你是打算连续三天都吃这玩意吗,呆瓜?”
*
虽然刚上车就被上司吓唬了,但后来一路上出奇的顺利。刚下车就能远远闻到淡淡的硫磺味,让一路提心吊胆的草野次郎浑身酥软下来。拐上岔路再走个十分钟左右,翻过一个小坡,就能见到那古朴的挂着“秘境温泉”木牌的日式老旅馆了。
旅馆坐落在一座山头的峭壁上,在大堂里就能俯瞰山下U字形溪谷的风景。温泉在山下溪谷旁边,要乘坐本馆专属的小缆车上下山。晚上十点后缆车会停运,只能从走山道回馆了,历时三十分钟左右。负责人像招待观光客跟他们一一介绍。
真不是一般的高级旅馆。次郎进门先注意到的是柜台前的价格表。要不是有除灵的工作,他估计这辈子都住不起。
“作祟的东西呢?”还没等次郎从游客般的兴奋劲儿中缓过来,执行人直接切入主题。
“根据顾客投诉,那东西在月亮升起来之后出现,大概要八点以后。”负责人边说边掏出手帕擦汗。“有人说在温泉见到的,有人说在本馆见到,一般都会先听见狼嗥,还有巨大的黑影出现在窗户边或者门前……”
“估计是动物灵吧,这个很好处理。”
执行人的话让次郎更放心了一些。他们平常也有不少处理动物灵的经验。
“那就拜托您了。两位就先请好好休息吧。请问还有什么疑问吗?”
“对了……请问晚餐的安排是?我们坐了一天的车,没怎么吃东西。”次郎小声询问。
“抱歉!刚才忘了说明。晚上的膳食会在六点半钟送到房间。不知道怀石料理合不合二位口味?”
“价格方面有点……”次郎一边小声确认一边用眼睛余光瞟柜台前的标价表。
“食宿问题请不用担心,五岭先生跟我们打好招呼了。一般这类委托都会联系五岭集团,但这次他们实在抽不出时间。”
“嘻嘻,果然是这样。”执行人倒是一副如他所料的神情,笑道,“我就说呢,时机怎么会这么巧。”
“啊?什么时机??”助手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笨死了。总之你就满怀感激地收下这份生日贺礼吧。”
说起来,今早接电话的时候有点违和但是没来得及细想,说起来为什么这种好事能轮到他们呢,中部也不是他们负责的区域啊。
次郎脑子里的筋终于通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哭着朝上司飞扑过去,被他熟练地伸手挡下了,边挡边破口大骂:“那个大少给你的礼物,你这笨蛋来缠我干嘛!!!”
“谢谢六冰记得我生日还愿意跟我一起来呜呜呜呜!”
“脏死了离我远点!鼻涕糊我衣服上了喂!!”
“没事我给你洗……”
*
离晚膳还有段时间,两人放下行装就乘着下山小缆车直奔温泉。刚才在盘山公路上就注意到了,中部的山区和协会小镇所在的长野有些不一样,他们一路见到了层层叠叠的梯田,如巧夺天工的天梯。还有茂密的常绿阔叶林混杂着大片落叶林,温润的水汽在垂暮时分冉冉升起,像轻纱袅袅萦绕在山腰,被夕阳余光染成茜色。
山里的夜来临得早,月亮升起得晚。泡进浴池里的时候,斜阳已经开始收起最后的余光。取而代之是浴池边的石灯笼,淡黄色的光在温泉上腾起雾气中晕开。
“这么好的季节,居然一个游客都没有。”
次郎靠在上司旁边坐下来。他洗头花的时间总是长一点。
“所以干嘛在这么大个池子里还要跟你贴这么近啊?”
透的抱怨他早就习以为常,关系变得再亲密了也是一样。真的好像那种怎么都养不熟的小猫。
“哈哈,因为每次泡温泉,六冰都会泡晕过去,得看紧你才行嘛。”
“再提这个事就把你发配去守魔监狱。”
“好过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这个人一害羞起来就闹别扭,次郎早已见怪不怪。“前年过生日的时候不就是吗,我们说着话的时候六冰就沉下去了……”
“那时候是因为你硬挤进单人浴池!太挤了!是你这蠢蛋的错!”
“那上次在七濑旅馆的时候呢……啊,说起来,四谷老师刚出了一本新书呢。”
“哼,什么鬼,又有哪个的作家的怨灵找上他了?”
“哈哈,不会吧。我刚开始看开头,新作居然是灵异小说,第一个故事就是恐怖的温泉旅馆之旅,主角除灵师和他的助手遇到了无法成佛的作家……”
“这不还是剽窃吗?!?”
*
光提到“温泉”这么个关键字,就有许多许多的小事情跟着冒出来,像摁下一个藏满记忆的魔术盒子的机关。毕竟和透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这么长了。前年生日时就产生过类似的心情,明年还能不能一起过生日呢,事务所会不会倒闭呢。明明每回都是瞎担心,但每年还是固定伤感一回,不知以后还能跟透一起像这样度过多少个生日。特别是在这四下寂静的山谷中,伴着涌泉和流水声,和遥远的狼嗥,情绪愈发收不住了。
次郎看着坐着比他矮一个半头的上司半张脸埋在水下吐泡泡,一股柔软和感伤同时从心底升起来,鼻子忽然一酸又差点掉下泪,趁透看见之前得赶紧用手擦掉才行。
“六冰……”
“嗯?”上司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
“没什么……”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不知道这个山里是不是真的有狼呢。”
“这种荒山野岭有什么野兽野鬼都不奇怪……”
“对呀。客人们说是闹鬼,但在这地方有狼也不奇怪吧。你听,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
“啊?哪有什么声音。”
“你没听见吗?狼一直在……”他惊讶地转过头去,发现上司已经快整个人沉到水里了。
“哇啊啊啊六冰!!!快醒醒!!”
结果又是毫无意外地以上司泡晕了收尾。次郎驮着浑身红得像蒸熟的虾一样的执行人离开澡堂,在凉爽的更衣室里替他穿上浴衣。六冰透这才稍微清醒一点,虽然还没完全回过神但少也可以下地走了。也许跟饥饿疲劳也有关系,次郎心想,等会儿看到丰盛的晚膳就能满血复活了。
乘上回旅店的小缆车,铁轨尽头只有一幢透着光亮的日式楼阁,好似从人间回到天宇。缆车爬到半山,次郎看见从溪水流去的那端升起的一轮盈凸月,还差两天到十五夜,形状已经非常接近满月,皎白的光照亮了幽深的溪谷。
他一直盯着那轮明月看,看得眼前有点开始模糊。只听狼嗥声再度响起,响彻整个溪谷。次郎觉得那声音越来越近,就像贴在他耳边。
“喂,郎次!”
他这才回过神来。透的嗓音冷彻,似乎已经叫了他好几声却毫无反应。
“怎么了,六冰。”
“怎么?你也泡晕了吗?”
上司揶揄道。
“不会吧。”他们离开了缆车,穿过庭院往旅馆走去。次郎也觉得奇怪,凉爽的秋风本该让头脑更清醒才是,但刚才温泉水那股劲儿好像一直散不去,像一团蒸汽拢在脑子里,狼嗥声在里面回响着,一直没消失。
“六冰,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
次郎停下脚步,觉得头昏脑胀而原地蹲下。难道自己真的泡晕了?
走在前头的上司也跟着转过身来,打量了他一会儿,脸色一沉,走到他跟前,朝他头顶伸出手。次郎下意识地低下头。
“好痒啊,你在摸哪呀六冰……”
被揉着的好像不是头发。像在摸耳朵。但他耳朵又不长在头顶上。
“你自己摸摸看。”上司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
次郎忐忑不安地伸出手,指尖碰到透的手所在的位置,碰到一团长着绒毛的软块。那不是他的头发,而是类似柴犬耳朵的东西。他吓得大叫一声,把手甩开,又忍不住来回摸着头顶确认那东西确实长在自己的脑袋上。
“这……这是什么?耳朵?”
“你这笨蛋,被低级的动物灵体附身了。嘻嘻。”
“嘻嘻?不是吧?”
这是开嘲讽的时候吗?次郎吓得眼泪汪汪,上司却伸手毫不留情地揪了一下他的狗耳朵。
“好痛——!!!”真的跟平时耳朵被揪一样疼。
“不妙啊,相性很好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赶不走。”
六冰透嘴上说着不妙但表情却是一脸淡定。次郎可是已经被急哭了,他看不见自己脑袋上的狗耳朵也已经耷拉下来。
“那怎么办啊!?”
“放着不管。暂时看来是个没什么害的小动物灵,等吃饱喝足玩够了自然会走的。”
“怎么这样——?等会遇到旅馆里的服务员怎么办?”
“我就跟他们说你是式神之类的,反正是五岭集团顾客的话会理解的。”
“我又不是梅吉——!??”
*
大意了。
六冰透对这情况多少心里有数,虽然没法直接跟次郎说。时近十五夜,低级灵的灵力增强,更大的问题是泡澡时助手取掉了领结——那个防止炼流出的东西,再加上他身上那强大的炼,就像在饥饿的猛兽面前放了块新鲜的嫩肉。
不过,连在他身边的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厉害的灵。
回房的路上次郎一直用毛巾盖着头,一见人就畏畏缩缩躲在他身后。回到房间等晚饭端上来才敢暂时拿掉毛巾,但还是愁眉苦脸的。比平时要烦人多了,看起来比起野狗野狼更像是被野兔给附了身。
“这可怎么办啊,六冰……”
“别哭哭啼啼的,饭都变得难吃了。”
“但是……但是……”
次郎被他骂得好不委屈。虽然透说了放着不管那就不管也没问题,但万一过两天还没恢复,他就得顶着这狗耳朵回去,这叫他怎么见人?
心里着急的时候,不自觉地更用力地猛甩起尾巴。
“欸……等等?什么时候长出尾巴来了??”
次郎扭头往自己身后一看,果然有条半卷的茸尾巴连在尾椎的位置,直接穿过浴衣长出来,似乎不像是附着在身上的东西。但那确实是他的尾巴。
“应该是融合程度加深了吧。真的相性很好啊。”
六冰透边说着边不忘抢走最后一个炸虾,无视了在一旁抱着尾巴哭天抢地的助手。看到那尾巴更确定不是野狼野狐之类的危险品种,应该是柴犬或者秋田犬之类的灵吧。用一两个小术式就能解决掉。
但他莫名地还想观察一阵子,说不清为什么。狗的话明明已经有七面犬了,多个被附身的蠢助手也没什么新奇的。就还是觉得,次郎长出狗耳朵狗尾巴的样子比JUMPIN上新连载的漫画还有意思。
从刚才起,那双玻璃珠一样澄蓝剔透的眼睛就悄悄抬起来,一直盯着某个方向。那个笨狗应该没注意到。
*
“好了,来谈谈怎么除掉你身上这个灵吧。”
等客房服务收走餐具后,执行人终于发话。草野次郎赶紧正座,尾巴乖巧地在榻榻米地板上一甩一甩。
他的注意力全被那尾巴转移了去,这叫人怎么认真的起来。
“用直接书写不行吗?”助手一脸认真地问道。
“你能在自己背上书写吗?”听了他同样认真的反问,那双狗耳朵又耷拉了下去。
“解除附身的话,业洗刀最有效了。等灵从你身上分离之后,我再用执行把它送走。附身也算是重罪了。”
“非要用执行不可吗?”
六冰透挑了挑眉,似乎料到了助手会提出这个异议。那两只耳朵还耷拉着,藏在次郎蓬松的头发里面。见他不作声,次郎接着说道。
“它应该不是什么恶灵,即使让我变成这副模样,但也没有占据我身体的企图。”次郎边说边揉了揉那尾巴,像在跟体内的小动物交流。“而且长出尾巴之后,我能看到它的记忆了。它是没办法交流,才会用附身这种办法。”
“哦?这可真有意思。说吧,你的这个小动物是怎么回事?”
六冰透饶有兴致地眯起眼。
“它是一只九岁的秋田犬,它想找主人……”次郎闭上眼睛,这样更有助于自己和体内的灵交流。但灵的记忆依然很微弱,像黑夜中的微火一样难以捉摸。
“关灯,在黑暗中更有助于捕捉它的意识。”
上司似乎看穿了他在苦战,轻声提议道。
电灯熄灭后房间里并非一片漆黑。刚刚升起的月光从窗外像水一样流淌进来。次郎在执行人对面重新坐下,深呼一口气。
“我看到了……主人开车路过这里的时候让它下来放风,它在森林里走丢了,迷路了……很口渴,很害怕,但它还是找回了主人停车的地方,不敢离开,就在那儿等……”
“不是迷路吧,”六冰透冷笑一下。“是被抛弃了。”
抛弃。那个字眼像往平静的水潭里扔下一个石头。
执行人说的那两个字,好比一下解除了犬灵的咒语。次郎忽然感到呼吸不畅,连忙捂紧了胸口。体内似有一股火焰沿着筋脉窜遍了全身,迅速霸占了意识。
“喂!郎次!”六冰透只见助手一下子倒在眼前,全身急速犬化,耳朵和尾巴都威慑性地高高耸起。伴着野兽般的低吼,犬牙咬的咯吱作响。原本维持人类形态的手脚也变成锋利的爪子。他预测到那东西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扑上来,如恶狼扑杀猎物一般把他压倒在地。
六冰透没有太多抵抗,除了用手臂挡住那张随时能朝他脖子咬下去的嘴。助手的体型本来就有绝对的优势,而犬灵更是让他的力气大得出奇。
“啧,连意识也开始融合了吗……”
原以为只是个野狗的灵,没想到还能做到这一步。但这也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普通的犬灵不会投下巨大的黑影,也不会有能让次郎长出耳朵尾巴的强大附身能力。这不是野狗的游魂野鬼,是一头不愿接受被抛弃的事实而化身为恶犬的怨灵。
“还说不是恶灵。”一边挡着朝他龇牙咧嘴,已经意识不清的助手,六冰透艰难地笑了笑。
“人类真糟糕,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有所执着呢?”
按在他肩膀上的爪子似乎松动了一些,压在手臂上的力气也逐渐消失。他知道助手也在抵抗,那家伙尽管放松了警惕,也不至于被这样的低级动物灵给彻底夺去了神智。
“执念这种东西,不管有多好的出发点,最终都会扭曲变形。你确实迷路了。你的主人即使找回来,也不可能认得出你现在的样子。”
借着月光,六冰透看到那双深褐色眼睛里噙满了泪。跟见惯了的助手的哭鼻子不一样,那双眼睛现在暂时属于另一个灵魂。一个等待着救赎的灵魂。
最适合的莫过于那个办法——灵佛净化。
明明是那家伙的长项。六冰透多少觉得不大不适合,但这情况下只能靠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他伸手捧着次郎的脸,然后把他搂进怀里。手指慢慢地捋顺那蓬松的毛发,微微抖动着的毛茸茸的耷耳朵,像安抚着一只大狗。胸前渐渐传来细小的、低低的呜咽声,受了多大委屈的小动物,也只有这点语言。
这一刻他觉得助手说的没错,该送下地狱的是那些抛弃它的人,而不是它。
“我以后会一直跟你在一起的。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这是个特别的夜晚,把他还给我吧。”
“难得准备了生日礼物,没收到的话那家伙会哭鼻子的。”
一边揉着那头发,一边拍着他的背。他感觉得到助手体内的犬灵正在平静了下来,但助手的意识不知怎么还没回来。成佛之前还有什么愿望没满足吗?
脸突然被舔了一下。六冰透浑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这臭狗!他好不容易忍住没骂出声。
次郎(或说附在次郎身上的狗)一会儿把头埋在他颈窝,一会挪到他脸颊和耳朵,到处乱亲乱嗅,鼻子因为刚哭过而湿漉漉的,跟真的狗没有一点区别,爪子虽然已经收起来了,尾巴还在一直摇个不停。
这下估计只能让这狗撒娇撒够了才能放他家助手回来了吧。六冰透只能忍辱负重,不时摸摸那颗毛乎乎的头,乖乖。
跟动物比起来灵体实在是好对付太多了。真的。
*
*
等月亮从树梢升到半空的时候,六冰透知道那只小动物已经离开他助手的身体了。尾巴和耳朵已经消失,人却还趴在他怀里,不时抽泣一两下。要不是确认身体已经复原他真分不清现在自己身上这个是人还是狗。
“喂,死章鱼,你要黏我黏到什么时候?”
执行人毫不客气地开始推搡他的脸,揪他的头发。但草野次郎任他抓扯推拉都不愿意放开。
“六冰,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以后也要一直在一起……”
“你怎么记得!?”执行人的脸顿时红得像个熟透了的番茄,月光也不能让那温度降下来。“你这混账不会刚才一直有意识吧?啊?!”
“我也不知道呀……话说生日礼物是什么?”
“别在这种时候给我装傻!生日礼物是把你发配去守魔监狱!”
其实有透的那句话,他就不再需要别的礼物了。
*
*
*
那天晚些时候,两人去找到那只秋田犬的被抛弃的地方进行祭奠,愿它来世遇到负责的好主人,或者当个自由身。这才算真正解决了一桩事件。
回到旅馆时夜已深,缆车停运,只能踏着月色和沾满秋露的山道,再去泡一回温泉。此时明月已升到正空,在溪谷底下的温泉池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一轮玉盘还缺一个小小的角。再过两天就是十五夜了。
中秋之夜也是团圆的日子。团圆不也是执念的一种吗?满月似乎会让执念变得更加强烈。
望着溪水上的粼粼月光,次郎又想起透在净化犬灵时说过的话来。那时他的意识差点全被夺走,听得不甚清楚,于是再向透问起。
“再美好的愿望,一旦成为执念,就会逐渐变质、扭曲。我们都最了解不过了。怎么,你在担心你自己吗?”
任何心事都不可能瞒得过执行人那透彻的双眼。整个夜空都沉在那里面,连他的灵魂一同。
“我们一直在一起,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对吧,六冰。”
草野次郎微微低下头,下颌贴在暖呼呼的水面上。
执行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又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快被溪水的潺潺和涌泉的咕咚声带走了,带到深秋的夜色里。
*
*
*
*
*
FIN.
*五岭给六冰事务所介绍活儿是小说三的梗。
*祖谷:在日本四国地区,跟五岭本家的关西比较近,不属于六冰负责的区。旅馆的原型是在云旅游纪录片里看到的,感兴趣可去B站搜“美丽日本邂逅之旅 四国之旅”。
*满月极阴是风水学上的说法,另也有中秋夜鬼行一说,大家中秋快乐,注意安全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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