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缺你》一百种复合果汁

12、十二 再见，江湖

　　两条鱼相濡以沫地奄奄一息，不如各自安生地相忘于江湖。像我和东方这样的人，是这个残酷社会的弱者，我们起早贪黑，疲于奔命，只为脚下一席立足之地，只为夜晚一处蜗居之巢。我想我之所以会喜欢上他，是因为我孤单无助的时候，身边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吧。我们处境如此的相似，他能懂我，我能懂他，像两条快要干涸的鱼一样，我们从彼此身上汲取水分，获得同病相怜的慰藉，这也许就是我喜欢上他的原因吧。

　　七夕如期而至，活动顺利上线，办公室里频频地有姑娘收到玫瑰花，而我与东方的关系也已回到最初，甚至比一开始更冷淡，除了工作以外不会有更多的交流。雨欣帮我联系的相亲我也答应去了，就是今天，七夕当晚。之前在淘宝下单的廉价化妆品和衣服已经到了，一半不能穿，不过我还是挑了一件粉色连衣裙穿上，为了今晚的约会，只是一来办公室大家都捂着嘴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对面的八神探出脑袋，一脸猥琐的笑容：“今天是去约会吧？穿这么艳丽？”
　　”不算吧，是去相亲。”
　　”这样啊，那......祝你好运。“

　　“彬彬，连荔枝姐都有约会了，待会下班我们也出去玩吧？”
　　“哎呀！哪天去玩不行啊非得今天？哪哪都贵哪哪都是人！”
　　“今天可是七夕啊，有特别意义的日子。”
　　“你说是什么特别的意义？情人节吗？”
　　“七夕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啊！”
　　......
　　背后的彬彬和有礼又开始秀恩爱了，引得大家一片欢呼。我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东方，他好像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也对，我去不去相亲，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起来了，来电显示是贾元亨，一般他都不会主动联系我的。
　　“喂，哥，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妈现在在医院，今天下雨摔了一跤......”
　　“啊？严不严重？有没有什么事？”
　　“摔得倒不是很严重，没有伤到哪。可是做全身检查的时候发现肝脏有一个囊肿，是不是肿瘤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可能需要做手术......”
　　“那我立刻请假回来。”
　　“你不用这么急，明天再回来也行，我们一家人商量下。”
　　“不，我还是今天回来吧，明天周末票不好买。”
　　“那好吧。”
　　我迅速地和泡泡部长请了假，就奔去了火车站，晚上的相亲自然也就泡汤了。等我回来，因为一些原因，这个相亲再也没有被提上日程。

　　当我回到家，我哥给我开了门，然后赶忙跑到厨房继续翻炒这锅里的菜，我妈躺在沙发上，像往常一样在看电视，只是脚上包了一圈白纱布。
　　“哎，不就这么点小事么？非要把她叫回来！”我妈气急败坏地对着厨房喊道。
　　“身体是小事啊？你天天不是跟我说，钱多钱少无所谓，不能把身体给毁了么？现在又当成小事了？”我再门口换了鞋，把包放下，也坐到了沙发上。
　　“没事，我早上走八卦，白天练气功，晚上打坐，身体好得不得了。”
　　“妈！你就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不行吗？”我哥忍不住从厨房探出了头。
　　“哼！西医能治病就有鬼了，咱们小区的几个大爷大妈都是站着进去躺着出来的。我要是信西医的话，你们就要去骨灰堂见我了。”
　　“妈.....”

　　我哥做了一桌菜，我看到了我最喜欢的剁椒鱼头。可当他把最后一道凉拌黄瓜摆上桌时，他却脱下围裙，走到门口：“贾利贞，你陪妈好好吃饭，我要去接多多放学了。”多多是我侄女，今年刚上幼儿园。
　　“哦，要不接回来一起吃饭啊？”
　　“不了，来回怪麻烦的，多多妈下班也挺晚的，我还得给她做饭。“
　　”哦，哥你慢点。“
　　难得这次回家我没跟他吵架，却连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又怀念起小时候吵吵闹闹的日子，怀念起我们因为吃鱼还是吃猪肝的争执。
　　”快趁热吃吧，你哥特地为你做的。“
　　饭桌上摆着我最爱吃的剁椒鱼头，我却一点食欲都没有，明明是一闻到鱼腥味就要吐的人，干嘛勉强自己做这道菜呢？
　　”妈，你的检查结果咋样了？“
　　”不知道，还没出来呢。人呐，生死有命，如果真的查出来是绝症，我也不打算治疗了。我就出家，皈依佛门。“
　　”别这么悲观，现在科学很发达，发现的早都能治疗。“
　　”算了，我这个什么都信，就是不信科学。不管结果怎样，我是不会做手术的。“
　　”妈......“
　　”哎，怎么一点食欲都没有，你先吃吧，我去练会功。“说着她放下刚扒拉了两口的饭碗，拖着不太方便的脚，一瘸一拐地走进屋里。

　　第二天的家庭会议，没有任何进展，一家人差点吵起来。我妈不但不愿意做手术，连西药都不愿意吃，半躺在床上，一副要绝食的样子，旁边我妈的好友王阿姨一直在劝她不要生气；而我哥则气冲冲地走向门口。
　　”哥，你这就要走了？“
　　”哎，说也说不通，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我去我丈母娘家接多多，去晚了她又该发脾气了。“
　　”哦，好吧。“
　　”你今天再劝劝她。“
　　”我劝能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她老叨念你的好，反而嫌我烦，所以你的话她应该更愿意听些。“
　　”是么......那我试试吧。“
　　”恩，那我先走了啊。“
　　原来总是说”看看你哥“的那个妈妈，也会说起我的好？我心里有些暗暗吃惊。

　　这边我哥刚走，那边王阿姨从房间里走出来，悄悄地带上了门。
　　”你妈睡了。“王阿姨是我妈三十多年的朋友了，有事情总是会照顾着她。
　　”王阿姨，麻烦你了，我妈这两天情绪太不好。“
　　”哎，没事，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帮着点是应该的。你啊，常年不在她身边，你哥呢，又有了自己的家庭，也不经常在，你妈又倔，什么都不肯说，要不是我今天顺道过来送点咸菜，还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
　　”真是谢谢你了，王阿姨，还得麻烦您帮我劝劝我妈，让她好好治疗。“
　　”你妈啊，估计是不想给你们增加负担，你哥么，要养家糊口；你么，在外地也不容易，还得供这套房子；这个年头生病可真是生不起啊，所以你妈天天这么努力地练功、打坐、养生，怕的就是哪天病倒了，看不起；她还想多攒点钱，给你当嫁妆，给多多上学。“
　　”我还以为她真的喜欢练功呢......“
　　”你妈就是什么都不说，我们前阵子早上都是去湖滨公园走八卦的，可是那里的人不太好，老是欺负你妈，后来她就不去了，跑很远的路去文化宫锻炼，那边的路不太好，你妈的腿就是在那边摔的......“
　　我感觉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我知道我妈平时不会跟我们说什么，可我不知道她的委屈、伤痛都不愿意告诉我们。我无法想象，这么多年来，一个女人拉扯着两个孩子，会遭遇怎样的冷眼和嘲讽？可是她依然把我们保护得好好的，没有受到一点委屈，什么都不肯说的习惯，也应该是那时候养成的吧。
　　”利贞啊，你没事可要多回来看看她啊，她以前总爱说你哥怎样怎样，可现在却老是说你，说你给你们家争光，大学考得好，现在工作也不错，还赚钱给家里买了房子，说你比你哥孝顺多啦......\"
　　听到这里，我心里突然萌发了一个想法：回家。以前总是因为自尊不想回来，可是，那一点小小的自尊在现实面前是那样脆弱，在亲情面前又是那样渺小。可能算命的说的对，我是遇不到那个贵人了，也待不下去了。

　　带着这个想法，我回到了杭州，日常的工作依然是那样，不少不多；和东方的关系也依然是那样，不深不浅。李青和雨欣约我出来，本来想继续张罗相亲的事情，我告诉她们，不用了，我打算回家了。
　　李青：真的假的？为什么啊？
　　我：在这呆得太辛苦了，不想再继续了，也没有什么能让我留下的理由。
　　雨欣：我们不是么？（星星眼）
　　我：你们是我在这最好的朋友了，其实是我妈病了，我想回去照顾她。
　　李青：阿姨没事吧，什么病啊？
　　我：肝上有个囊肿，还没查清楚是什么；哎，反正我又不是说走就走，我家离杭州也不远，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雨欣：哎，你隔壁那个银发帅哥，你们就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
　　我楞了一下，笑着说：“那是当然，我跟他怎么可能？来，陪我干一杯吧！”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多么希望杯子里装的不是啤酒，而是孟婆汤，喝下以后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这里不是我以为的快要干涸的小水沟，这里才是真正的江湖，鱼龙混杂，各凭本事；对，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以前总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去大海，可是还没入海口，我就已经被波涛冲得找不到方向，怀念起了家乡温柔的小溪流。
　　罢了，再见吧！整日疲于奔命的生活......
　　再见吧！这座埋葬着我最好的时光的城市......
　　再见吧！我那小小的不为人知的单恋......
　　再见吧！我最后的骄傲和梦想......